第39节

  许箻翻看着刚刚警员们送来的关于林强的资料：“有人说曾经看过你被王丹的男朋友敲诈。”
  林强低着头，过来一会，才点点头：“我不给钱，他就会打我。”
  “前后一共几次？”
  “五……五次。”
  许箻又问了几个问题，唐溯忽然递一张纸：“填，前面的词让你想到什么，就填什么。”
  这是变了个法，从口试变成笔试了。许箻摸不透唐溯这是在玩什么把戏，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由着他来。
  “填完我就可以走了吗？”林志强拿起笔，看着许箻问。
  许箻：“先填。”
  林志强填得并不快，那张纸上，唐溯写了整整一页的词让他填。
  唐溯也没给他限时间，整整用了近半小时，他才把一整页的词语填完了，在这个过程中，唐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笔尖，眼神晦暗莫测。
  “完成了。”林志强把填完的纸笔推到许箻面前。
  唐溯半路截过了那张纸，拿过笔，在上面划着，顺口问了句：“会紧张么。”
  林志强露出了一抹局促的笑：“是有……有点。”
  “到过死者家里吗？”
  林志强摇摇头。
  “鞋子不错。”唐溯突然又说了句。
  许箻视线往下一挪，看见林志强脚上穿着的球鞋，是国内某个运动牌子的，看起来还听新的。
  林志强动了动脚，把头垂得低低的，什么都没说。审讯室里一阵安静的沉默。
  过了会，他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错了……我不该进那屋里偷钱……我只是……”
  许箻看了唐溯一样，他依旧面容平静。
  林志强断断续续地把话交代了。
  “王丹跟她男朋友……敲诈我，我身上真没钱了……他就跟我说，如果不乖乖给他钱，他就去找我爷爷麻烦……我没办法了，我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后来，我就想到了去偷……但偷东西被抓的话就完了……我想到了王丹她奶奶不是在捡破烂，如果偷点破烂去卖的话……就算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大罪。所以……那天……”
  “几号？”
  “九月八号。”林志强顺了顺气，继续说：“九月八号下午放学，我就偷偷翻墙进了那屋里，屋里没人。本来我是想顺点破烂东西去卖，没想到在一个柜子底的铁盒里找到了一沓子钱……我拿了一部分刚想往外边走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回来的声音，我……我就躲到床底下去，然后……我、我看到了……”
  说到这里，林志强好像很害怕，说不下去了。
  “不用怕，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林志强吞了吞口水：“是王丹跟她男朋友，他们一进到屋里就找东西，从柜子里找到铁盒，把里边剩下的钱都拿走。哪想到王奶奶这时候回来了，进来看见屋里被他们翻找成那样，看见铁盒子里的钱被他们拿走了，又急又火就跟他们起了冲突，王……王丹那男朋友是社会上混的，下手狠了，就把王奶奶给……给掐死了。我躲在床底下，不敢发出声音，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也没好下场……王丹发现奶奶死了后，也慌了，后来他们就合力，把尸体装进编织袋里，等天黑之后，再运出去扔了。”
  “他们有把尸体捆起来吗？”许箻记得尸体是被捆绑的。
  “有……是、是王丹捆的。”林志强吞了吞口水：“王丹边捆边骂，说她小时候就经常被王奶奶绑着，现在终于轮到她绑她了。后来……我等他们都出去了后，才从屋子里逃走的。出来后我也想过报警……但、但是我也偷钱了，我怕……”
  “你小子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吗。”在一旁做记录的警员忍不住骂了：“偷钱跟杀人比起来，哪个严重。”
  “我、我当时也慌了，”林志强低着头：“再后来，就是王奶奶尸体被发现了。”
  整个事情的经过，林志强都交代清楚了。
  案子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警察在看过林志强的口供后，将王丹跟她男朋友扣留了下来。
  “我没有杀人。”王丹疯了一样地扯嗓子尖叫：“那老太婆自己死的，我没有杀人。”
  “闭嘴！”警员恶狠狠地冲她吼了句：“都有人亲眼看见了，你还狡辩。”
  “林志强，你胡说，老子灭了你。”王丹的青年看见林志强从审讯室里出来，就要冲过去揍人，被两名警员给止住：“老子没杀人，尸体是我们弄的，但我们没杀人。”
  “没杀人你们干嘛去弄那尸体。”李队冷冷一笑，压根就不信他的这套说词，看那模样，就一社会败类，杀人放火也不无可能：“还有你，连自己的亲姥姥也下得了手，养了这么只白眼狼。”
  林丹急红了眼，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真要被套上杀人共犯的罪名，那就完了：“警察叔叔，不是我们杀的。那天我是想回去偷点钱，但回去的时候那老太婆就已经倒床上不动了。”
  “不动了你不会叫救护车？不会报警？”
  “我当时只想死了好，钱都是我的了。”王丹真是慌了，把心里想的都一股脑全倒出来了：“老太婆平时捡破烂攒了不少钱，我们把钱都找出来后……成哥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尸体也给扔了，不然放家里发臭，邻居们早晚要晓得的。到时候还怀疑到我们身上来，所以我们就把尸体装了，扔到了垃圾场，垃圾场那么臭，就算尸体臭了也没人注意到。”
  “没错，不关我们的事。”被王丹叫成哥的混子青年嚷着：“人不是我们杀的……”
  两人在那里一通叫嚣，李队手挥了挥，让手下人先把人带下去，是不是他们杀的，他会查个清楚：“你……林、林志强是吧，过来。”
  李队把人叫到面前：“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是、是实话。”林志强点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堆零钱：“这……这些年先还，被我花掉的，我会还上的……警察叔叔，我知道错了，你别抓我。”林志强说着，两腿一跪，砰砰地给李队磕头了。
  李队哪受得住这情况，连忙把人拉了起来：“行了行了，人不是你杀的就行。至于钱……”李队看他那模样，叹了口气，为人父母都不容易的：“你花了多少，我替你补上。”
  林志强怔了下，然后连连摇头：“不……不用，怎么可以让叔叔你……我还，这钱我自己能还，我去捡破烂去发传单来还上。”
  说完，就抱着书包冲出去了。
  “挺实在的个孩子。”李队说了句，回头冲着许箻跟唐溯俩笑了笑：“许法医还有唐先生，这次多谢你们了。”
  他冲唐溯伸手要表示感谢，唐溯俩手放在口袋里，一点回握的意思都没有。最后还是许箻出手，跟李队握了手，缓解了尴尬的局面。
  案子，意外顺利地就有了结果。
  许箻跟在唐溯后面，从警局里出来，伸展了下筋骨，瞧了下时间，三小时这才刚过了个把钟头：“啧！真的三小时内就解决了。”
  “谁跟你说案子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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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这才刚开始
  唐溯停下来，挺拔的身姿立在阶梯下，薄唇向上抿出了一弯弧度，却没有笑意。
  “结案？不，这才刚开始。”
  才刚开始？
  许箻怔了怔。
  唐溯已经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许箻追了上去：“王丹跟她男朋友不是凶手？”
  “当然不是。”唐溯眸中一片清明：“人可以在语言上，面部表情上撒谎，但却不能控制神经的兴奋。联想诊断法，是精神分析学家经常使用的把戏。在对一个词的联想反应里，让你记忆越深越看中的，反应出来的越快。”
  唐溯边走，边说。
  “比如，你在你房间里藏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在跟你聊天的时候，谈及藏东西或是相关的词时候，你就会不自觉地看向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这是无意识的反应，你自己都不会知道。比如我说鱼，你第一反应想到什么？”
  许箻毫不犹豫地蹦出答案：“唐溯。”
  唐溯：“……猫。”
  再次毫不犹豫：“唐溯。”
  唐溯：“聪明的人。”
  许箻：“唐溯。”
  最后这个答案还勉强让他满意了一些，至于前面那两个，看在她那可怜的反射神经份上，他就不与她多计较了——真的简直是糟透了。
  唐溯继续解释：“比如从汽车，可以联想到载人，乘客，或指示灯，汽车品牌这些，但是如果你开车撞过了人，再提及汽车，你的神经第一联想反应会是撞人，因为深刻。语言联想测试里就是根据这个来进行的，说一个词，被测试者不假思索地讲出这个词所联想到的东西，在这当中，加入与案件相关的词汇，借此观察测验者对此产生的联想。”
  许箻回想起先前唐溯跟王丹和混子青年的对话，其中确实是有夹杂了与案子相关的词语：“有点类似测谎仪这种的。”
  “理论上来讲，差不多，测谎仪用的是机器诊断被测者的身理反应。”唐溯说：“我在给王丹的测试里，提到袋子，她第一反应是装东西，提到藏钱，她说了柜子，紧接着她自己不自觉地说铁盒，钱，柜子，铁盒，这三样是有关联的，这是她无意识反应下说出来的话，她没有撒谎；”
  “至于她男朋友，我在提到杀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坐牢，因为在他的意识里，杀人是要坐牢的，这是正常的反应；如果人真是他杀的，那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
  “掐死。”许箻蹦出一词，王丽花是被掐死的。
  被这么一说，许箻想起……王丽花的尸检报告，只有警局里的人才知道她的死因是被掐死。
  “刚刚王丹跟他男朋友，从头到尾都没提及掐死一词，他们并不知道受害者的情况。如果真如林志强所说的是他们掐死老人的，那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应该会露出马脚。”
  “也许他们还在隐瞒。”
  “如果他们智力比较深刻的话，那或许有可能。不过，在跟他们的联想诊断里就能发现，他们不过是智力浅弱的笨蛋。”唐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是之前他让林志强做的填词：“林志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胆小怯弱。”许箻说出了自己的第一直观感。
  “不，他——胆大，心细。”他嗓音低了一度：“或许，一开始真是如你所说，是个胆小怯弱怕事的人，不过这都是之前了。”眸光淡淡扫过手里的那张填词，嘴上带了一丝嘲讽的味道：“在经过这次淬炼后，他觉得自己重获新生。他，变态了。”
  “可惜，他遇到我了。”
  *
  从警局出来后，林志强一路埋头走，没有回学校，而是回到家里。
  关门，连续灌了两杯冷水后，把自己甩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会，他突然把头埋进被子里，桀桀地笑了出来。
  他倒在床上，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回想刚刚在警局里发生的事，感觉有些真实，又有些不真实。
  真的，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好像……脑子被被的主宰，所有的话就那么轻易地说出来了，他真要为自己的演技拍案叫绝了。
  林志强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想到警局里王丹跟她男朋友的样子，他觉得很开心，关吧关吧，把那两个人关起来，以后就再也不会来欺负自己了。
  杀人，不难嘛。
  骗人，也很容易。
  没错，他是骗了人，那老太婆是他杀的。
  王丹跟她男朋友敲诈他，辱骂他是真的，他们威胁着要找他爷爷拿钱也是真的，他到老太婆家里想偷钱，也是真的，只是没想到那天老太婆回来得早了，被发现了，他慌乱之下将人给掐死，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处理，王丹他们就回来了，之后就是如同他在警局里说的那样，尸体被王丹他们处理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那些供词里面，有真有假，那些笨警察根本没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