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我这话一落,刚才忧心于色的众臣们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
  “公主怎么说天狗吞日是吉兆?”
  “自古从未有过日蚀为吉兆之说。公主为何在此妄言?”
  杨素忍不出说:“别瞎说!公主聪慧过人,不会妄言。”
  由于我近来的善待,公爹王谊也帮着我说话:“公主说吉兆必有她的道理。”
  母后担心我闹出笑话,佯装呵斥我:“阿五,不得无礼,更不得妄言。”
  父皇一改愁容,笑着鼓励我:“既然阿五说是吉兆,且说说这是为何?”
  我行礼进言:“父皇,我大隋一直崇尚节俭。从母后管理的后宫,其宫人不可穿镶绣有雉、翟的礼服到父皇朝堂所建并非富华的新都,皆为节俭的楷模。八方使节皆来我大隋朝拜献礼,如白狼国、高丽国,就连陈国也派使者前来求和,归还我大隋胡墅。可见我大隋君主有道,引八分来朝。”
  高熲等大臣深受父皇看重,忍不住发问:“我大隋自然是君主有道,但太常寺太卜署皆不敢言吉兆,公主如何解释这日蚀凶兆?”
  我知众臣不信我,把阿述对我说的一番话搬出来:“古籍中所记载的日蚀凶兆皆为我中土大一统时期,中土只有一个帝王的时代。现我中土北有我大隋,南有西梁国、陈国,实为南北分裂时期。我听闻陈国国主陈叔宝是个不理朝政、生活奢侈的昏君,上苍定是将罪于他,而不是将罪勤政爱民的父皇。”
  我越说越铿锵有力:“所以,我斗胆认为上苍不但不怪罪父皇,而是告诉父皇陈国主有大罪过,需父皇南下灭陈,一统南北,解救南陈百姓于水火之中!故,此日蚀为吉兆!”我把最后一句话拉得又高又长,接着对父皇重重一拜:“我大隋有父皇这一代明君,往后必将繁荣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身后的众臣皆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杨素说:“有人曾谬赞老臣,言我乃都城第一圣辨,未想今日才知孤陋寡闻。公主未及豆蔻,却堪比十三少年,能有如此高远的看法,吉兆之说,老臣心悦诚服啊!”
  刚才的高熲向我俯首行礼:“公主之说解我大隋内忧。我等为人臣子却只知从古籍中了解日蚀,一味听信,实在惭愧!”
  这话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听得惭愧:“阿五多谢杨公和高公的谬赞。”我本想把阿述的名字说出来,可一想到若是二皇兄知道后,知道我对阿述敬佩会不会更加阻止我与他往来。所以我说:“之前我所言,实非我所想。是我入宫前听闻沿途百姓所说。”
  杨素惊讶,“呀”地一声,说:“此人有如此远见,不知在城内何处?素冒昧地问公主,着实是想见上此人一面引为知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想写够3000字的,又担心你们会觉得我拖情节。
  ☆、第028章 曾下诏举贤
  杨素这一问,我更是不敢把阿述说出来。父皇曾于正月的时候,下诏举“贤良”。这让我看到通过唯才是用,女子能够有施展才华的希望,但也仅仅是希望,毕竟下诏举“贤良”只针对男子。
  阿述说过他无意出仕,只想做个医者。我不能破坏阿述对未来的规划,让他在“贤良”的名单里,所以我回答说:“此人见附近的百姓神情惶恐相继打鼓驱蚀,便不断地用此说法游说百姓,导致被百姓围堵。我当时只看到他的背影,又因心急入宫,所以就此错过。”
  “真是可惜啊,可惜了!”高熲等大臣纷纷摇头感叹。期间公爹王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保持缄默不语。
  我后来才知道,这些大臣这般说话只是为了让父皇开心,他们根本不想让朝堂上出现寒门人士。实在是朝堂一些部门缺乏人才,他们不得已才允许父皇下诏举“贤良”。
  父皇说:“可惜什么,朕现在就派人前去询问百姓,待查出此人是谁,定礼待他,请他出仕。”
  父皇说完站了起来,众臣和母后及宫人接着站起来,我也跟着起身。
  我在想绿丫有没有听到阿述说的话,一会回去得封她的口。这时父皇向我走来,拉着我走向母后,笑着对母后说:“皇后给朕生了个好女儿。”
  我担心母后会责怪我参与朝堂之事,解释说:“母后,阿五愚钝,不懂朝政,只因担心现有外患,不想国有内忧,才赶来此处说事,望母后勿怪儿臣多嘴。”
  母后从父皇的手中拉过我的手,拍着我的手背说:“母后怎么会责怪你呢?你长大了,只要把心思的方向放对,母后非但不会责怪于你,还要大大的赏你。”
  接着母后命人赐我钱帛,而后有宫人上前询问父皇祭台是否继续搭建。
  父皇刚想说话,杨素谏言说:“臣建议皇上不要继续建台。”
  “为何不建?”父皇把宫人挥退。
  杨素又说:“祭天是为禀告上天。若认为凶兆则是我大隋有过,若认为吉兆,则是告诉世人南陈有大罪过。所以,臣不但不建议建台祭天,还要建议今日公主所言内容,在场的一干众人皆需保密。毕竟我大隋现还有突厥隐患,若直言南下攻陈,就会南北受敌。”
  高熲皱眉说:“可若不把公主所言告知百姓,又如何安抚城内的恐慌?”
  “是啊,这该怎么说好呢?”众臣低头交耳地议论起来。
  父皇就问我:“阿五,这吉兆是你所言,大臣们皆认同。你认为朕该如何安抚百姓?”
  母后暗中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明白母后是为我着想,她是担心我说得太多,有大臣会说我身为女子干预朝政视为失德。
  我想了想说:“父皇,儿臣只是转述他人所言,并非有什么大智慧。我相信父皇和各位大臣定能想到两全之策的。”
  杨素对我大为赞叹:“公主不但美凤仪,还进退有度。好读书,通古今啊!郧国公得了个好儿媳。”
  公爹王谊笑着回答说:“谊谢清河公羡慕,往后定会更为善待公主的。请陛下放心。”
  父皇点点头,挥袖让众臣入正殿继续上朝商量对策。我和母后告了退。
  此后,不管在宫中还是宫外,凡有臣子见到我皆会对我行大礼,而我其他的皇姐受到的只不过是标准的公主礼。由于她们骄纵,有意见的臣子见面甚至拱手带过,便算是行礼了。
  众臣尊重于我,不仅仅是我所言极是,解了内忧,更多的是我在这件事上所表现出立排众疑,冒着被人嗤笑的勇气和心系国家安危的大气度。再加上我并没有仗着父皇母后日益增加的宠爱,骄纵度日。有些大臣甚至还跑到我面前倾诉一些不能对父皇在朝堂上言明的主张,希望我能够帮他转述。
  面对此事,我皆以“女子不参与朝政”的借口避开,委婉拒绝。我虽希望女子有一天能唯才是用,施展才华,但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三日后,父皇命人在闹市上贴出告示,安抚还处于恐慌的百姓:“朕已命人前去突厥查探,回禀得知突厥也现日蚀。大隋崇尚节俭,朕亦爱民如子。凶兆定不是将罪大隋,而是将罪于侵犯大隋的突厥,并告诫朕势必击败突厥,还大隋安宁!”
  告示一出,日蚀之日带来的恐慌总算是解决了。
  我不管绿丫那日有没有听到阿述的话,命令她封口不提那日的事。而绿丫至日蚀后,每当空闲之时皆会恍惚出神,直到父皇贴出告示为止。
  因绿丫封口,那日众仆离我和阿述又远,派人寻找“贤良”的父皇因未寻到人郁闷了好几日。他把我请入宫中问了我好几次,不停地在我耳边长叹:“现我大隋是确立新法制时期,正缺人才。阿五,你怎么没看清对方是何模样呢?”
  “阿五也替父皇感到可惜。”我小心翼翼地提议:“不若父皇想出一条选拨人才的制度,不论对方是否出生世家大族或是寒门,只要有才皆可唯才是用。”
  我本来想加上“不论男女的”,但还是忍住了。只有男子能够实现唯才是用,女子才有希望。眼下男子皆难以实现,更何况是地位低下的女子。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看到女子唯才是用,只希望能种下一颗果子,待几百年后,甚至上千年后,生根发芽……
  父皇听我所言,面有难色的摇摇头,说:“难,难,难!父皇推出下诏举‘贤良’是因为一些部门急缺人手,只是一时之计。但这唯才是用的制度是长久之计,莫不说要确立什么样的制度适合选举人才,仅仅是举‘贤良’这一时之计都遭到朝堂上出生世家大族的臣子反对。”
  父皇长叹一声:“哎~~他们是怕寒门出了人才,威胁到他们世家大族的朝中地位啊。可他们又没法在家族中选出更多让父皇满意的人才。所以,阿五以后遇到有学问的才子,需立刻举荐给父皇,父皇趁那些大臣还没反应过来前,任用人才。”
  看着长吁短叹的父皇,我再次明白我的梦想实在是太远大了……也许真的只是个梦,遥不可及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历史研究学者,说开皇三年正月,隋文帝曾下诏举“贤良”,是科举制的萌芽。但我未在史书上查到,应该是我研究得不够深。
  我曾以为汉朝时在民间提拔人才采用的察举制,是科举制的萌芽,后来才发现并不是。察举制与科举制差别很大。
  我为什么写杨阿五。因为科举制,它是伟大的,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但它不应仅有男子在这段历史里做出了努力,更应有女子的身影和色彩在里面。所以,我写了杨阿五这个历史人物,表达我对科举制的佩服和对先辈的敬仰。
  最后,我写的是历史言情文,里面的科举制是历史上的科举制(但我的文不是历史书),与架空文里虚构的科举制是不同的。两者侧重点不同,风格不同,不可对比,谢谢!
  ☆、第029章 古籍与迁都
  我本想过后去寻阿述向他道谢。可二皇兄得知我在朝堂上突出的表现后,再也不肯让我离身,执意要带着我助他完成监督商贾搬迁之事。
  看着二皇兄不断地指挥着众人建设新都的坊市,站在一旁的我说:“二皇兄,我对此一窍不通。你为何不肯放我离去?”
  二皇兄把我往后推了推,让搬着长木柱的人经过,然后说:“谁让你又立功了。现在你名声大好,父皇母后皆百倍疼爱于你。百官见你所行之礼比我这个二皇兄还要尊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担心百官嘲笑我身上有铜臭味……”
  “……我拉你来陪我,这样一来百官嘲笑我的时候,就要掂量掂量你这公主还在一旁闻着我身上的铜臭味,嘲笑我就是嘲笑你。所以,我为何不拉着我亲爱的皇妹来此处观景啊!”
  看着一脸奸.笑的二皇兄,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痛苦。该不是母后告诉二皇兄,他现在做的事,是我提议的吧。可我又不敢问母后:是不是您出卖了我……
  我曾试图逃离二皇兄的掌控,可他拉着我的衣袖,一脸无赖地说:“杨阿五,你要抛弃为兄吗?”
  看着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要哭出来是的,让我想起我病重那日,他拿着王谊的袖角不断地往脸上蹭,还不断地“嚎啕大哭”。我真是怕了他的“精彩表演”,冲着他干笑说:“怎么会呢。二皇兄,阿五陪着你便是。”
  我在心里想,若能让二皇兄娶一门妻子,这往后有人管着他,他就不会天天管我了。
  随后我趁着他入宫,放松对我的监视,开溜去寻母后,其实我更想溜出宫的,可是被所属二皇兄的一名彪悍冷脸护卫紧紧地跟着,就连我去净房都要跟在门外。
  最后,我无可奈何,与母后散着步,说:“母后,二皇兄过不了几个月还是会下并州坐镇。他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趁他还没下并州前给他配门婚事,让他在并州有人照顾岂不更好?!”
  母后点点头,十分认可:“阿五所言极是。是母后疏忽了,回头我和你父皇商量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我拍起手掌,欢欣雀跃。
  母后见我过于兴奋,问我:“怎么了?阿五为何这么高兴,这么地希望你二皇兄娶妃?”
  我忍不住嘟着嘴埋怨几句:“还不是二皇兄每天都要我跟着他,管得我可严了。”
  母后笑呵呵地说:“那是母后的意思。你的夫君毕竟不在你身旁,若你乱跑,会惹人非议的。有你二皇兄看着你,母后我放心多了。”
  “啊!原来是母后的意思。阿五保证以后不乱跑,你别让二皇兄跟着我太严啦。”我不由对母后撒起娇来,转念一想,自己长大了这一撒娇就太难看了,随即低头在心里生二皇兄的闷气。或许母后她明面上不说不许我与阿述交往,实则让二皇兄跟着我就是一种变相关爱的阻止。
  母后看到我这样乐了,开怀地笑了起来:“前段时间我还担心你长大了,小心眼用错地方。没想现在还是这般不经事。你这段时间便和阿摐待在一起,长长见识也好。另外,这商贾搬迁,他们手里少不了有些宫中没有的古籍,说不定还有异邦的书籍呢。你不去收集一些,说不定有些人随手丢了。”
  我抬头跳起脚来:“啊!有这等事。古籍怎么能丢呢?!我现在就去告诫那些商贾。”
  直到很久的后来,我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完全是被母后忽悠、算计了!她只是随便说说,是希望我老实地呆在二皇兄身边。谁让古籍是我的软肋。
  我便这样风风火火地辞别母后,与二皇兄一起流窜在商贾之间,他负责监督坊市建设和商贾布局,我则是不断地寻找并用金银‘搜刮’古籍,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找到一本关于医术的古籍,让人送到许医馆给阿述,想以此来留住他离去的脚步。
  我在医术古籍后面附上字条,说:“阿述,现商贾迁到新都坊市。我趁此得到这本古医书,特意送给你,希望你能暂且留下,待我寻到更多,皆送给你。”
  没想阿述果真愿意留下,给我回了字条,让下人拿回来,不过上面的字迹有些歪斜。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因二皇兄不喜现在这份职务,见阿述来寻我便打了他一顿。
  阿述手臂受伤,仍不顾疼痛和阿休伯的劝告,给我留字说:“阿五,谢谢你赠我古医书。我虽暂时看不懂,但师父却看得如痴如狂。他没想到商贾居然有这样的古医书,在知你从商贾手中所得,有心出门购买,又担心遇到太医署的人……”
  “……所以,若阿五能有空时,能否借力帮忙,替师父寻些古医书。师父说他日定会向你重金购买。我本想去见你的,可听你下人说二皇子整日伴你左右,担心他见我心烦,所以便不去了。甚是怀念往昔,与你结伴同游……”
  我得到阿述写给我的字条,喜不胜喜,珍而视之把字条折好放到怀里。回到王家,我想起阿述送给我的砚台,当时包着砚台的木盒现在放在衣柜里。我把字条放到木盒里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里藏得紧紧的,就连绿丫都不知道。
  就这样,在二皇兄高度监视下,我与阿述暗中开始你来我往的书信传递,述说每日的心情和身边发生的事。
  阿述常在书信中说,今天他配合着师父看了什么病患,这个病人要用什么药方。他师父一听前门弟子说太医署的人又来了,立马如年轻小伙,奔跑迅速,跑到后院钻到床上,用被子往身上一盖,接着假意病痛,不断哭喊。
  我每每看到此处,都会偷笑,觉得阿述的师父许药医有趣极了,我会回他,说今日新都坊市在建的进度,又找到了那些古籍。
  在这期间,我又替阿述寻到一本半残的古医书,派人送给了他。他回信谢谢我,并说他师父希望能得到完整的。我当然义不容辞。
  母后肯定没料到,我这么能干,真的能从这些商贾手里弄到古籍。中原自东晋末年至今一百多年,都处于分裂乱世时期,有很多古籍均已流失。
  这些商贾经历过战乱,到处逃窜,去过很多地方经商。在这行走四方的期间若能得到失传的古籍,他们定会收藏。有些人手中的家藏甚至比世家大族还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古籍都是神圣的东西,上面记载着先人的智慧。他们之前没卖掉,一是舍不得,二是没碰到金主。并不是每家高官贵族都如我这般疯狂有意地收购。
  过了一段时间,新都商贾都知道我这个喜爱搜书的公主大名,开始有商贾动起小心思来。他们把古籍藏得死死的,说家中古籍是祖父辈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摆出一副死活不肯卖或是坐地起价要高卖的样子,把我气得牙痒痒的。
  二皇兄看不惯,暴跳而起,派人要打这些商贾。这些人抱着一家老小哭起来比孟姜女还凄苦还猛烈,而我快成了暴戾的女“秦皇”。又或许他们不是在演戏,这些古籍真是他们祖传的,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女“秦皇”,为了一些古籍“焚商坑贾”。
  所以,我不但不许二皇兄打人,还赠与金银道歉,说这段时间暂时不收古籍了,让那些暗中有小心思实则很想卖古籍的商贾着着急。
  转眼到了三月,太卜算出丙辰日是进入新都的好日子。
  这一日,所有在京的文武百官及皇室宗亲都站在朝堂正殿整装待发,准备以此为□□前往新都。除了四皇姐和大皇姐不在,二皇姐和三皇姐都伴随我左右。驻守咸阳的大皇兄赶了回来。
  就连离京多时镇守益州的四皇兄杨秀也回来了,不过估计他因为风尘仆仆的关系,面部表情有些木然和僵硬,不怎么搭理人。
  父皇母后领头走在前面,随后是我们这些皇家儿女及一些宗亲,接着是文武百官。队伍整齐有序,两旁还有宫人相伴。满怀欣喜的我们,却没料到父皇双脚刚迈出正殿,外面居然飘起了细细的春雨。
  太卜从百官中小跑出来,对站在正殿前抬头看雨,神情微愣的父皇叩拜,说:“皇上,这是吉兆!上天飘下春雨,意味着春雨润万物,今年的庄稼收成定会是大丰收的!所以,请皇上莫要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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