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城门开了,古骜从城头走下马道相迎,廖清辉跳下马就朝古骜奔来,道:“汉王用兵如神,你怎么知道戎人定会等在天水?”
  古骜笑道:“因为我昭告天下,说我的义军要出天水,戎人不善使诈,不由得他不信。”
  廖清辉眼眸亮亮:“所以你就走安阳,出陇西,从背后绕过了他们,直击渔阳?”
  古骜点点头:“正是。”
  “所以你让我等在天水,好待戎人撤退的时候,让我率军掩杀?”
  古骜道:“正是,你看得不错。”
  廖清辉摸了摸心口:“……我……我就知道你不会害我。”
  古骜笑道:“怎么,我让你等在天水的时候,你有疑虑?”
  廖清辉连忙摆手:“我没有疑虑……只是我部下那些人不了解汉王你,才会对我说,你让我守在天水,自己却不知哪里去了,是想把我作为与戎争锋的肉靶子,将我推在前面。”
  古骜道:“多谢清辉信我。”
  廖清辉脸上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从别的地方出北地去了!”
  古骜道:“抗戎义军在汉中城内外誓师正隆,你怎么知道?”
  廖清辉道:“嘿嘿,那些誓师的兵甲,都是留下来守备汉中的,虽然兵甲出城看似朝夕不停,但是我发现,你不过是让同一队人来回转圈儿地走罢了。而且他们坐下,也没有战马,你要征戎,怎么可能誓师的人全都没有战马?”
  古骜笑道:“廖公子好眼力。”
  廖清辉哈哈地笑了几声,道:“我斩首了两千人,你看我还不赖吧?”
  “岂止是不赖,可谓勇武。”
  “我首战告捷,斩两千人,还是打的戎人,我堂哥当年第一次领兵,也比不上我。”
  “正是……”古骜笑道:“光顾着说话了,一日一夜的奔袭也累了吧,还不赶快带着随部去安顿?”
  “嗯,那我这就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
  古骜与廖清辉说话间,虞君樊已经安排部众下马牵入马厩,各自回营进食安寝,歇息疗伤。
  见廖清辉爬上马招来自己所帅的河间军部离去了,虞君樊这才走上前对古骜笑道:“廖公子真是烂漫心性,适才已经跟我说了一路了。”
  古骜携起虞君樊的手,往城内边走边道:“累着你了,连番征战,几日都没睡了吧?”
  虞君樊摇了摇头:“……只要能得胜,累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古骜顿下脚步,注视着虞君樊:“有时……我总觉得我对于你,无以为报。”
  虞君樊道:“你若真是觉得无以为报,以后便该总要信我才好。”
  古骜怔了一下,问:“君樊何出此言,我何时不信你了?”
  虞君樊微笑:“你现在信我,是因为我们两人亲近,若有一日生疏了,又或者你渐履高位,我怕便不及今日情谊。”
  古骜握紧了虞君樊的双手:“……君樊。”
  虞君樊道:“……进屋吧。”
  “也好,进屋让我看看,哪里有伤着了么?”
  虞君樊道:“在外征战,皮外伤都是小事,我路上都已处理了。”
  两人说着话就入了府邸中,烧了暖融融的炭火,进了门侍者立即端上来一盏清茶,虞君樊仰头喝了,古骜简单地几下便为虞君樊解下战袍披风,虞君樊自己一边解开甲衣,一边回头望了古骜一眼,两人目光对上,古骜俯首轻吻了一下虞君樊,虞君樊侧头避过:“都是外面的风沙,脏。”
  拉着虞君樊坐到榻上,古骜问道:“怎么忽然这么说……倒让我惶恐。”
  虞君樊道:“这几日征战,看着漫天血色,不由得想起先父,心中喜中有悲,还望你莫要见怪。”
  古骜道:“触情生情,也是有的。”
  虞君樊道:“当年父亲并非败于战场,而是败于内帷。战场上连战连捷,却难防有人暗箭伤人,在内帷之中击垮人心。我思及此处,便又想到你我……”说着虞君樊抬目凝视古骜:“如果有人想令抗戎义军出乱子,其实倒也简单,只用离间你我便是了。若是你我离心,抗戎义军便分崩离析……我想到了这一处,故而有适才那一说。”
  “……君樊。”
  虞君樊笑了笑,道:“你看你还说我累着了,你眼下有青影,不也是一直没睡?”
  古骜道:“事情多了,反而不觉得困。”
  “还是休息一下吧。”
  “嗯。”
  古骜在榻上躺了下来,示意虞君樊也与自己一道,虞君樊笑了笑,拉起榻旁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这才侧卧在了古骜身边。温暖的感觉从温暖被褥里弥漫到了四肢百骸,虞君樊轻声对古骜道:
  “刚才的事,你算是答应我了?”
  古骜道:“你别乱想,不会有那样的事的……”
  “……你不续娶么?”
  “没这个打算。”
  “那是现在,以后呢?我听说老戎王除了那个太子,倒还有一个爱女,也是戎后所生,老戎王手下四大猛将,被她一人收去了三个。”
  古骜道:“……君樊,你要续娶么?”
  虞君樊叹了口气:“我命带天罡,克妻刑子,谁愿意嫁我?”
  古骜在暖被中握住了虞君樊的手:“那我们何不就这样下去?”
  “……我不知道,”虞君樊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在战场上的时候,看了那么多无常,我便很想与你说话……可见了你,又觉得难以出口。”
  半晌没有听到古骜的回答,虞君樊侧头望去,却见古骜闭上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已经睡着了。
  第129章
  冰封始解,春色露梢。古骜醒来的时候,身旁空落,支起身子,古骜问左右道:“……虞太守呢?”
  “虞太守见汉王睡下了,便自回去沐浴。说是战场上染了血腥,想早些洗去才好。”
  古骜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
  古骜起身披了外袍,又喝了茶润了润喉咙,召来陈江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陈江躬身道:“论功行赏、安顿百姓、改制官制,这些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如今此战定功赏爵的名册已经制好,只等汉王过目、加印;另外百姓迁址与安顿工作,并改制渔阳官制一事,正在开展;大约还有十天便可以做完。”
  古骜点了点头:“还有十天……十天以后,若是那被封了左贤王的废太子果决,倒是已经能攻到郡城下了……此番诸事,还是要尽量快些。”
  陈江道:“是。倒是五王派来了使者,我让老九老十一在别馆正招待着,汉王要见么?”
  “他们什么时候到的?”古骜一边问,一边召人来给自己换上正式的王服。
  “也是才到的,就在汉王歇息的这么一会儿方至,我没让他们打搅。”
  古骜想了想:“这就宣他们进来罢。”
  “是。”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使者的喝声,只见自五王处来者,衣着华贵,纷纷道:
  “恭喜汉王大捷!——江衢王送来贺信,并百两黄金劳军贺喜!”
  “恭贺汉王大收复北地!——济北王送来贺信,并着简家族人率军一万,前来襄助抗戎义军!”
  “恭喜汉王旗开得胜!——汝阴王送来贺信,并千石粮草劳军贺喜!”
  “恭贺汉王一战功成——巨鹿王送来贺礼百件,送千羊劳军!”
  “恭喜汉王为中原扬眉吐气——广平王着王世子为使,献金刀三百以为贺礼!”
  古骜逐一看了礼单,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北地连年征战,甚为荒芜,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汉王高义,这是哪里的话。”广平王世子上前一步,作礼道。
  古骜笑道:“都坐。”拍掌三声:“来人,上宴!”
  “是!”
  屋内觥筹交错,屋外的老十一陈余,却在墙边低声对陈江道:“……五王送了这么多东西给大哥,还真是大方。”
  陈江道:“……你想一想,抗戎之事,是当年五王与汉王一道兵谏摄政王的时候敲定的,如今征戎胜了,他们自然有所表示。”
  “这么说,他们是在以此敲打摄政王无能么?”
  “正是。”
  ————
  宴中一番互相许诺吹捧之后,古骜送走了五王使者,陈江上前道:“汉王,如今来投抗戎义军的义士越来越多,倒是有一队人马,从巨鹿郡来的,为首的是一个老者,说想见汉王,还说以前汉王去巨鹿郡的时候,有一面之缘。”
  古骜想了想,不知是何人,便道:“既然说曾与我有一面之缘,那便请进来罢。”
  “是。”
  不久,陈江便带着一位老者入了府门,古骜一眼看到那老者便觉得眼熟,再看一眼,这才想起,原来那时古骜与典不识在巨鹿郡中想找地方留宿,可是闾里有令,不纳外乡人,古骜四处访问,皆不得入。还是这老者告知因由,却引得典不识发狂,屠尽里正家兵百人。
  等古骜与典不识再次前往村落时,但见村中浓烟滚滚,已经被人纵火烧了。这下看见老人,古骜不由得上前一步:“……老先生还好?”
  那老者躬身道:“汉王好记性,尚记得老朽。”
  古骜道:“那日听闻有人焚村,我便立即带人再去了村中,然那时势单力薄,手中无兵,只向虞太守求了一封写给巨鹿郡守的信,匆匆赶至,却只见硝烟已散,火光已尽,只剩灰烬……终究是去晚了……此事我一直甚为愧疚……”
  那老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老朽那日,领着愿意跟随老朽的二百余村民,进了山中,倒是逃过了一劫。”
  古骜叹道:“真是难为老先生了,那后来又下山了吗?”
  那老者笑了笑:“怎么下山呢?我们便就此落草为寇了……此番是说抗戎,巨鹿郡各关才一路放行。”
  “老先生莫要着急,既然来了这里,人了抗戎义军,便不愁没有粮草。”
  那老者道:“是啊,老朽还听说汉王论功行赏,军中风气甚为严明公正,想必将老朽那些不成器的子侄,托付给汉王,倒是无妨的。”
  古骜道:“老先生放心。此来,不知有多少人?”
  那老者道:“一共一千七百人。从前落草为寇见不得光,如今弃暗投明,多谢汉王不弃。”说着那老者便要跪下,古骜亦从座中起身,扶起道:“好一个弃暗投明……”
  “来人,把参赞陈良请来,让他安排入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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