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让她死?”心思被看穿,姜珠下意识的就要掩盖,可是问完却又知道自己犯了蠢。
宫翎果然一笑,可是并未嘲讽,只是朝前一看,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原来是自己的小院到了。
姜珠站定,刚想要道别,可察觉宫翎突然抬起了头,然后自己的发鬓就是一重。她不知怎么回事,伸手一摸,却觉发鬓上多了一样东西,拿下一看,竟是一枝巧夺天工的缠枝繁花顶部蝴蝶展翅的金钗。
“今日的生辰贺礼。”姜珠刚要开口,宫翎却已先行回答。
姜珠怔住,昨晚的烟火,今早的长寿面,没想到现在还有一个足可以传世的金钗……这一*的惊喜好似不会停下似的……而且还总是在她难以预料的时候……
“好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宫翎见她站着,又说道。
姜珠心潮涌荡,想挤兑他几句却又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好“嗯”了一声,然后当真往里走去。
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问。
等走到廊下,姜珠终于想了起来,对了,她还没问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要娶的是姜珠,而她恰好姓了姜而已!”
想着,她转身就想追去。可是当她走到院外,试图寻找宫翎的身影时,却发现来时的路上根本没了宫翎的影子。
去哪了?走这么快?
视线再一转,终于找到宫翎的身影,可是怎么是往四房走去的?
……
四房内,姜溪站在窗前,素净的面容上毫无睡意。彩琴说长房那边已经没了动静,也不知道现在结果是怎样。
天上繁星满布,姜溪抬头看着,却只觉遥不可及。
这时,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姜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侧的窗棱上一支利箭“咚”的一声射-入。
箭上,有一个纸条。
姜溪心弦一动,稳下心就拔下了那箭,然后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只有几个不慎端正的字迹——“出来说话”。
没有落款,没有缘由,可是姜溪却从中看出了一丝冷意,她攥紧了纸条,可是转瞬还是走了出去。
一路步行,走出屋门,走出院门,最后停至偏角一个竹林旁——四房鲜有人来,偏角的竹林更是人迹罕至,而眼下,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却站在了那。
确认是何人时,姜溪提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她稍稍挺了下身,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从容一些。
“原来是宫大人。”她呼出一口气,带着惊魂初定的胆怯。
宫翎见状,却是一笑,“倒没想到八小姐如此大胆,深更半夜不问是谁就独自一人跑了出来。”
姜珠讪然一笑,“只是一时昏了头脑。”
“是么?”宫翎目光一扫,又问,“那不知八小姐这么晚都没睡,是在想什么心情吗?还是,在担心什么?”
姜珠低垂的目光一动,感觉到了话里的杀机。
宫翎未曾理会她的犹豫,只是自顾自的道:“先前我只是怀疑,可是看到八小姐这么晚都没睡,倒可以肯定了。八小姐刚才是在时时刻刻关注长房的的动静吧?那么八小姐,借刀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姜溪脸色顿变。
宫翎并未停下,“又或者,弃车保帅退而求其次的感觉又怎么样?”
“宫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姜溪终于开口。
宫翎道:“八小姐真的是聪明过人,只可惜你也搞错了一件事,我要娶的是姜珠,与你们姜家无关。就算你让姜玉陷害了姜珠,你再设计姜玉让自己上位,我也是不可能娶你的。”
这话一说,姜溪彻底变色,可是她还是挤着笑容道:“姜溪愚钝,实在不明白宫大人是什么意思。”
“明不明白,你我心里都清楚。只是,虽然你做的很隐秘,不留任何把柄,但是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让你一个人遭殃,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而且,我也同样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宫翎笑着,只是笑意仿如锋刃,让人不寒而栗。
姜溪手瞬间攥住,她盯着宫翎,知道他是早已将自己看穿而且早已给自己定好了罪。
“宫大人权高位重,就是这么威胁一个弱女子吗?”可是她怎么能够束手待毙。
“如果八小姐真想让我拿出证据,也不是不可能,监察司的手段多的很,想要知道的事,总是能够查出来的。八小姐,你很有手段,只可惜用错了对象。”宫翎回道。
“所以你想做什么呢?”事已至此,姜溪也知道是瞒不住了。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再无平常的怯弱。他已经猜出却没有大张旗鼓,显然是有什么目的。
宫翎看着她,却道:“不是我想做什么,可是你想做什么。一旦我将此事说出去,只怕八小姐前途尽毁。而且不单是你在永定侯府再无立足之地,令堂令弟只怕也会遭到牵连,所以,现在是八小姐你能做什么,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你保密。”
姜溪原本并不在乎什么,可是当听到自己的母亲跟弟弟牵连其中,她整个人都崩了起来。
宫翎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空气里一瞬间沉默,只剩下竹叶轻轻的响动。而在片刻后,姜溪终于开口,“如果宫大人愿意揭过此事不提,姜溪从此以后但凭宫大人吩咐!”
她的母亲,她的弟弟,都是她不能割舍的!如果不是为了她们,她又何必铤而走险。
“呵,八小姐言重了。”宫翎却道,“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八小姐能帮的上忙的时候,还请多多帮忙。”
姜溪面色不变,心中却是疑惑万分。他需要她帮上什么忙?她能帮他什么忙?
“至于六小姐那……”宫翎又道,“姜珠从没想过要害你,你百般为难的前来告密,她还信以为真,如果你是想跟我们打好关系为自己铺路,这一点你很成功的做到了,所以从今往后,你只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就好了。不要再想着害人,该她得的,你抢不走,该你得的,你也少不了。”
这话更是莫名,姜溪不解其意,一时沉默以对。等明白过来他并无为难她之心,一时又有些感慨万分。
她做的事,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却也能被追究到底,而宫翎,便是能将她追究到底的人。可现在他却放了她一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这笔恩情我先记上了,他日有机会,我再偿还!”最终,她这么说道。
“好。”宫翎淡淡点了个头,又道,“那天色已晚,八小姐就请回吧。”
姜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可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犹记那一天,她羞涩抬头,却见他也正看着她,嘴角含笑语带温柔的说了句——“当然”,
还有那一年,她绊了裙子摔了一跤,他正好走过,一脸犹疑但最终还是上来将她扶起……
她以为这是缘分早定,她以为这是否极泰来,却没想,到头来还是痴人说梦,全做空想……
该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费尽心思都没用。
姜溪很快就消失了踪迹,宫翎看着她的背影,却迟迟没有离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深邃,也带着一丝怅惘。
而在他的背后,姜珠站在竹林后,眼神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宫翎先前的那一个“可惜”是什么意思了,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此事与姜溪也脱不了干系。可是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一字未提,甚至现在作为交换条件,他还替她隐瞒。
她知道他娶她的目的不纯粹,可是在一次次的柔情里,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回事,而现在,一切却都让她清醒。
宫翎位高权重心思叵测,说话做事怎能没有章法,怪只怪她着迷的太早。
手中金钗依然美艳绝伦,可是此时姜珠看着,却只觉刺目。
果然是不能太早相信他是个好人。
☆、31|2222
九月初六转眼就到。
数天之内两桩喜事,永定侯府热闹非凡,及至今日更是锣鼓喧天喜气盈然。张灯结彩处,宾客也是往来不断,除了一贯的亲朋好友,姜存仁翰林院的同僚上司都纷纷前来祝贺。姜存仁人缘一向很好,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宫指挥使的老丈人。
——宫翎已在数天前转正,原监察司指挥使告老还乡,宫翎便总揽了整个监察司的大小事务,如今真真是如日中天。
夏氏这边亦是忙得不能停歇。如今她可是京中妇人圈里引人注目的存在,不但深得永寿公主喜爱,就连皇后娘娘都对她青睐有加,据说上次生日宴还特特邀请她一道入座,当真是荣宠无双。所以今日到场的女眷,不管远的近的亲的疏的,全都在向她示好。夏氏不善与人打交道,可是这段时间耳闻目染着,倒也习得了公主身上的几分镇定从容,所以除了一开始有点不适外,其他时候都游刃有余的应付了下来。
姜珠坐在喜房内,却是忙着其他。
“你说二伯母想跟表舅母结亲?”她抬起头,问向刚刚进来的宝纹。
蔡家是第一波来的客人,刚才一直带着女儿坐在这里。虽然上次结亲的事没成,但也没出隔阂,据说知道真相后表舅母还将蔡文轩臭骂了一顿,刚才坐在这里,也是一边夸赞着一边惋惜着。可是后来坐了一回,二伯母就来了,遮遮掩掩的叫着人出去,也不知道是要干嘛。姜珠无心理会她们的事也就不过问,没想到宝纹出去了一趟竟然带回了这样一个消息。
“应该是没错。奴婢正好经过,就听了几句。说的是上回蔡公子救了九小姐一直没能感激,如今想着两人年龄相仿不若干脆做了亲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奴婢赶着回来也没细听……”
宝纹说着,姜珠却是愕然。据她所知,二房的人是极看不上蔡家的,所以落水之事发生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这事过了这么久大家都没提显然是揭过了,怎么现在又说起来了?
“宝纹,”突然想到什么事,姜珠又问道,“上次吃饭时我爹是说表舅被皇上提拔了吧?”
宝纹想了想,应了一声。姜珠一听,明白了。蔡家原来也是豪门,后来遭了变故才落败,现在被皇上赐了一个不甚重要但做好了却别有前程的职务后,是想起重用蔡家了吧,而二房的人又是怎样的精明人,得到了风声难道还不动动脑子还不赶紧醒过神来?
而二伯母做的那么明显,连一贯粗心的宝纹都听到了,其他人又怎么会听不到,这是看似商量实则逼迫了——宫翎救了她,所以娶了她,蔡三郎救了九姑娘,娶了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就是不知道蔡小三郎知道后会怎么想,对于这个表弟,姜珠已经没什么气了,不过她也不想干涉,她那表舅母看似开朗实则有心着,想要以这个当作把柄只怕也没那么容易,那么她姑且就先看着吧。
现如今她还正轮着事儿呢。
镜子里的人,云鬓金钗,端贵无方,眉间一点红钿却又凭添艳丽多姿,再加上那一袭璀璨夺目的嫁衣,整个人都美得不像话。
今天可是她出嫁啊!
姜珠从没这么仔细打扮过,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会儿觉得陌生,一会儿又觉得实在便宜了宫翎,再想着自己马上就要从永定侯府的六小姐变成宫翎的妻子,她这心就又复杂起来。
折腾了这么久,她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要嫁给宫翎。
“哎呦,大家快来看看新娘子,今天咱们家六姑娘真的是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啊!”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声,原来是一位表姑带着一众女眷进了来。
这一上午已经不知道是几波了,姜珠早已经驾轻就熟,见着人进来就微微低头,含蓄一笑,然后等着接下来可以预料到的一大波的赞美。
只是——姜溪也来了?
姜珠低头间,余光扫过一人,目光一顿。姜溪穿着身淡藕荷色绣花卉的纱裙,静静的站在人群里,像极了一副素净典雅的画。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那笑意竟然带着几分真诚。
这是向她示好了?
想起那晚的事,姜珠眸光掠过不再看她。她虽然不知道姜溪在背后做了什么,但能肯定,她做的一定并不明显甚至是微不足道,若不然姜玉也不会到最后都没指出她来。那么现在她没事,她也就不愿跟她太过计较。她疑惑的是,既然她做的那么隐秘连姜玉都没觉察出来,那宫翎为什么又会看出来?还有,他需要她帮什么忙?
她不得不又想起了他那个“未卜先知”的能力。
只是有这个可能吗?
这事太过难以琢磨,姜珠也不愿细想,今日她嫁给宫翎为妻,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打交道,既然来日方长,那她还急什么?
边上,姜溪看她又开始容光焕发起来,暗自笑了一下。刚才那一瞥里的警惕跟狐疑她看得分明,显然是她也知道了。她相信宫翎不会说出去,那她怎么知道,应该也不难猜了,她这位六堂姐一贯是聪明的很。可是她知道了却始终未曾询问,显然是揭过了此事不想再为难。
姜溪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其实她一直很羡慕也很佩服她这个六堂姐,独女一人却撑起了整个三房,让人不敢欺不敢辱,如果她也能做到,他们四房又怎会如此落寞。
窗外天清气朗,到底是她一时糊涂了。
……
“噼里啪啦”,吉时到,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