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苏洛将信将疑的看着李舒夜吃完,自己也夹了块牛肉尝,结果那牛肉刚一入口便弥散开一股灼烈的辣味,苏洛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咳了好半天才把那肉给勉强咽了下去,逮住茶壶一通猛灌。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辣椒,而是用来暗算敌人的毒药了吧!
“有这么辣么?”李舒夜倒是有些意外,看着苏洛被辣的嘴唇通红直吐舌头的样子笑了笑,一个人吃的面不改色风轻云淡,“这里的菜倒是挺合我的胃口。”
苏洛跟看妖怪一样看着李舒夜将那整整一盆水煮牛肉吃了个干净,嘴里还回荡着方才的辣味,心有余悸,不禁感概李舒夜一定是身经百毒所以早已对辣椒这种等级的免疫了。
酒馆的老板被苏洛的反应逗的哈哈直笑,这里的人似乎都挺喜欢看到外地人因为当地的风俗而吃瘪犯傻的情况,不过笑归笑,人还是非常友好的,比如刚刚那个送香瓜给苏洛的小摊贩,还有现在这个特意下了碗面端过来的酒馆老板。
好在苏洛虽然吃辣不行,喝酒却是一把好手,三杯两盏下肚便跟热情好客的酒店老板聊到了一处,顺势向他打听起南疆的情况来。两人原打算能在成都雇个熟悉南疆的向导最好,然而提及此事时酒馆老板却面露难色。
“按理说这么个小忙,我是理应要帮的。”酒馆老板闷了口酒,语气中也透露着不解,“不过最近南疆那边儿的情况实在诡异,早年间山里面的人还会时不时的来趟成都,交换一些他们采的草药与苗寨特色的百花蜜酿,但从一年前起那些苗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这期间也有好几拨向导带着人进去,可惜一个出来的也没有。”
“老哥的意思是,苗寨那边出了问题?”苏洛与李舒夜对视一眼,微微蹙眉。
“具体是啥我哪能知道。”酒馆老板抓了抓头发,憨厚的一笑,“不过二位想要这时候去南疆,还是三思后而行罢。那些苗人诡异的很,谁知道他们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反正短期之内怕是没人愿意再踏足十万大山了。”
这对两人来说显然不是个好消息,吃过饭后苏洛跟李舒夜又分头在城中打探了一些关于南疆的情况,得到的信息果然跟酒馆老板所说一致。那些深处大山中的苗寨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闭塞,一些大的寨子几乎每个月都会派人前来成都交换货物。苗人特制的百花蜜酿在成都非常受欢迎,不少大酒楼都跟他们有长久的合作关系,只是从一年前开始这些每月定时出现的苗人都不见了,这期间也有不少熟悉深山的向导带人进去,然而谁也没能回来,那些人就如神秘失联的苗人一样,彻底在深山中失去了踪影。
只有官府派出的一队向导中的其中一人回来了,却也迷失了心智,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疯疯癫癫,也不知在那深山中经历了什么。
两相整理了一下打听到的消息,李舒夜的心情有些沉重,捏了捏自己微蹙的眉头。南疆的情势鱼龙混杂,除了那身在十万大山精通巫蛊之术的苗寨,更有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诡秘门派,有些甚至能使用超越常理的鬼神之力。在这样陡生异变的节骨眼上闯入深山显然不是个理智的决定,前方到底有什么样的危险等待着他们,饶是见多识广如李舒夜此刻心中也没什么底。
若是连累着阿洛出了什么岔子……
“舒夜?”绯衣少女坐在他前方,不解的歪了歪头,“你在犹豫什么?”
“如你所见,此刻并不是入山的好时机……”李舒夜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开口。
“哎,我还当你在担心什么呢。”苏洛闻言挑了挑眉,对那未知的危险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堂堂凛渊阁之主,还怕了那苗人的巫蛊不成?若是因这打听而来半真半假的消息而止步不前,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千里迢迢跑来这南疆之地?”
“我当然不曾犹豫,只是阿洛你……若是因我之过在这南疆出了什么事……”李舒夜抬头看着她,轻声道,“倒是要累我悔恨不已了。”
“我苏洛行走江湖多年,何曾怕过什么?至多不过一死罢了。”苏洛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明亮无比,“我既答应护你来南疆,就没想过要空着手回去。若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嘿,那我俩正好黄泉路上做个伴儿,也不孤单了。”
“阿洛……”李舒夜听得弯起了嘴角,看着眼前神色明亮无所畏惧的绯衣少女,心中温暖无比。是了,这才是他所恋慕的苏洛,倒是自己关心则乱,少见得畏首畏尾起来。
“你说的不错,既然来了,就不该空着手回去。”李舒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然回到了平日里沉稳淡然的样子,“待我准备几日,便启程前往深山罢。”
“那苗寨里到底有何诡秘之物,就让我们好生会上一会。”
☆、第34章 桃花障
听说苏洛与李舒夜决定入山后,热情的酒馆老板给了他们一张本地向导凭经验绘下的地图,上面大致标明了几座他们经常接触的苗寨与一些危险的地形区域,末了还有一枚不知名动物的犄角,据说是与苗人交易的信物,持有者才能安全进入寨子里,不会被当做入侵者驱逐。
二人道了谢,收拾好行李便骑马出发,前往十万大山的深处。
初春时节的山涧景色美不胜收,大片大片冒出的嫩绿色令人心旷神怡,偶尔有小动物们匆匆经过的悉索声,显得十分安静又充满活力。苏洛骑马走在前方,他们走过的地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乡间土路,大概是走的人多了硬被踩出来的,虽然有些低洼不平,却胜在安全,周围的动物们似乎都知道这条路上常常过人,一次也没有出头冒犯。
两人骑马并行,旅途倒也不辛苦。途中他们经过了一道巨大的断崖,两座险峰之间只由粗壮的藤蔓编制出了一座藤桥,摇摇晃晃的挂在空中,看着很是渗人。苏洛原本能靠轻功飞过去,然而想要把马匹也带过去并不容易,两人折腾了许久又哄又骗,总算才把这俩四蹄畜生给弄到了藤桥的另一边。
根据向导给的地图来看,过了这藤桥,就算是彻底进入十万大山的范围了。四周的景致顿时不一样了许多,植被比之前更加高大茂盛,树木仰头都看不到顶,并在一起遮天蔽日,将日光挡的只剩下一些细碎的光斑遗落在路间。
苏洛吸了吸鼻子,这森林中的味道有些特别,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道与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某些诡异的肉食植物吸引小飞虫时的感觉,令人莫名的不寒而栗。李舒夜微微蹙眉,御马走来,递给苏洛一瓶药丹。
“接下来的路大概就没这么好走了,以防万一,先含一粒压于舌下,若是遇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莫要开口,尽量放缓呼吸便好。”这是李舒夜配置的解毒丹,苏洛点了点头,接过来按照李舒夜所说含了一粒在舌下。这混合了各种草药毒虫的解毒丹味道可不怎么好,苏洛被那苦味冲的直皱眉,却又不方便说话,苦着脸看了李舒夜一眼。
李舒夜微微弯了弯唇角,自己也含了一粒,而后一搭马肚,与苏洛一道朝前走去。
愈是往里,头顶的植被就更加浓密,几乎快要将日光全数遮去。半空中不知不觉间弥散开了一层薄薄的雾,空气明显变得潮湿起来,到处都可以看到喜爱湿环境的生物,比如树根下色彩艳丽的蘑菇丛,还有游走于泥土间的青皮小蛇。两匹马开始显现出焦躁不安的情绪,不住的打着响鼻用马蹄刨着泥土,却又迫于骑御者的压力不得不前进。
薄雾越来越浓厚,这会马儿却是无论怎么鞭打哄骗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苏洛跟李舒夜无奈的翻身下马,将行李大致整理了一下换到自己背上,正忙着时苏洛忽然全身一凛,像是感知到什么危险般看向了前方的森林,那两匹马也开始焦躁颤栗起来,差一点儿就要脱缰逃跑。李舒夜勉力稳住了马匹,也顺着苏洛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半空中的薄雾愈发浓厚,到最后竟然渐渐显现出一种妖艳的桃粉色来,衬的整座森林如梦如幻,犹如仙境。
然而这雾本身可一点也不像仙境,只见那妖娆的粉色缓缓飘来,两人身后的马匹竟然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没一会儿便口流黑血,一动也不动了。苏洛大为心惊,幸好李舒夜即时拉住了她,两人默契的同时放缓了呼吸,压在舌下的解毒丹很快便发挥了作用,苏洛虽是觉得鼻腔刺痛,身体却无大碍,赶紧与李舒夜一道朝前走去,试图脱离那桃色薄雾的范围。
两人口不能言,只能靠眼神交流。这薄雾漫天漫地,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出路,苏洛也不知道她跟李舒夜到底在森林中跋涉了多久,期间喂了两次解毒丹,所幸一路都没有碰到别的什么厉害毒物,否则在这样的情况下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直至傍晚,两人才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所示的第一座苗寨,全都多亏了李舒夜在那样毒雾缠身的情况也没失了方向。苏洛一阵晕头转向,走出那毒雾之后立刻大口的呼吸起了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在毒雾中即使有解毒丹她也不敢用力呼吸,简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扼住她的喉咙一般,难受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李舒夜看起来情况更糟,脸色苍白如纸,显然这样长时间的跋涉对他的身体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若不是因为这些日子里苏洛一直替他运功疗毒,只怕早已倒在路上了。
“呼……憋死我了,舒夜,那雾是什么来头?”才刚刚进入森林就遇到如此诡异的东西,苏洛好奇的同时又有些心有余悸,“还好你提前让我含了解毒丹,否则我们就得跟那两匹马一样了。”
“南疆的桃花障,在百花齐放的春日里尤其常见。只不过这山中的桃花障怕是不知混合了多少剧毒的花种,毒性绝烈。”李舒夜回想起那两匹马凄惨的死状,微微蹙眉,“寻常桃花障的毒性只会让人头晕目眩产生幻影,我还从未听过吸入几口便会致死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逃出那要命的毒雾了。前方就是一座苗寨,我们先去看看,最好能在那边借宿一晚,打听打听冰蚕蛊的消息。”苏洛松了口气,将嘴里还未完全化开的解毒丹吐了出来,这东西味道太冲,含了这么久她舌头都快麻木了。李舒夜的身体经不得折腾,最好能找到个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让她再运功缓解一下才好。
吐出解毒丹后,苏洛的嗅觉才稍稍恢复,忽的一股诡异的腐臭味夹杂着甜腥撞入鼻尖,激的苏洛胃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那是一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味道,像是肉类腐坏后爬满蛆虫,又依旧保持着部分新鲜,似乎还能看到血迹的感觉,让人本能的头皮发麻,恶心想吐。
不仅是这股味道,仔细一看的话那座苗寨的样子也十分诡异。眼下已是临近傍晚,苗寨中却没有一丝灯火与炊烟,远远望去整个寨子都死气沉沉,安静的让人心慌。苏洛与李舒夜对视了一样,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好的预感,两人顾不得疲累连忙向那苗寨赶去,想要探个究竟。
这是一座典型的小型苗寨,只有十数间木板搭建的土屋,最里面那间的房檐上装饰着上翘的兽角。按当地的局势划分应该算是某些大寨子的分支,平日里自过自活,只需要在大型祭祀庆典时前往主寨;这样的寨子没有主寨那么多规矩忌讳,也乐于跟外界交换货物,是商人们最喜欢的类型,难怪成都的向导们将这里标为入山之后的第一处落脚点。
然而此刻这座本该热闹的苗寨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到处都是一副破败萧瑟的景象,地上散落着一些衣物与首饰细软,以及各种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似乎曾经有人大规模慌乱的逃走,这才留下了一地来不及收拾的狼藉。苏洛跟李舒夜寻遍了整个小寨,确定寨子里没有一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小寨中发生了什么,竟引得寨中之人集体逃离,所幸他们留下的东西大多都还是完好的,两人就着带来的干粮匆匆烧水做了顿晚饭,心情都有些沉重。吃饱喝足后苏洛为李舒夜运功疏散了一会儿体内的寒毒,两人在寨子里又调查了一番,苏洛在某间房屋里面发现了打斗与大片灼烧的痕迹,而李舒夜则找到另一处打斗的地方,房间中的木桌被某种大力拍成了碎片,而墙上溅了大片的污迹,李舒夜用手巾刮了一些污迹的粉末下来,轻轻闻了闻,顿时皱起了眉头。
“是血迹。”他朝苏洛解释道,“从干涸与变色的程度来看,至少已经有半年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苏洛看着那干涸的血迹,只觉得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感,“难道是遇到什么异兽袭击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两人现在也无法凭借一座人去楼空的寨子推断出来。今天先是为躲避桃花障而长途跋涉,又因这苗寨的诡异状况耗费心神,还消耗内力为李舒夜缓解了寒毒,苏洛此刻早已累的不行,找了间还算干净的房间便和衣躺下了。李舒夜就睡在她隔壁,两人都疲惫不堪,很快便相继进入了梦乡。
☆、第35章 月明星稀之夜
这一夜苏洛睡的很沉,然而朦胧间她总是听见某个声音徘徊在她耳边,像是重物落地,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咀嚼声,机械的重复着挥之不去,许久之后终于将她给吵醒了。苏洛艰难的睁开眼睛,耳畔依旧回想着那似梦非梦的诡异声音,她躺在床上愣了半响,忽然回过神来,提剑便向声音的来源处冲了过去。
李舒夜也已经起来了,朝苏洛摇了摇头,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门外月明星稀,两人就着月光将寨子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李舒夜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同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处走去,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那声音是从某座房子的底部传来的。南疆气候潮湿,因此房屋多为吊脚楼,修建时都会先搭建一个尺余高的空台,再将房子修于空台上,这样既解决了潮湿防腐的问题,通风效果也很好,非常实用。发出声音的那东西此刻就躲在空台下,动作十分迟缓,连咀嚼声都是一下又一下,没能连成一片。
这还是两人在这苗寨中遇到的第一个活物,不禁都有些紧张,苏洛打量了一下那空台的高度,顺手捡了块小石子弹过去。那石子里灌注了苏洛的内力,打中的力道绝不会小,然而空台下的东西只是顿了顿,没一会儿咀嚼声又规律的响了起来。
苏洛皱了皱眉,所幸显出了身形,朝那空台下的东西高喊,“何方神圣,为何不现身说法?”
那东西似乎对声音有反应,咀嚼声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摩擦声响起,一个黑乎乎的身体从空台下缓缓的爬出,朝着苏洛的方向一点点的移动过来。
就着南疆明亮的月光,苏洛跟李舒夜终于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不由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那竟然是一个‘人’,依稀可见穿着苗人的衣物,却也破破烂烂,几乎遮不住身体。那人攀爬的姿势极其别扭,全身关节都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显然不是活人能为;全身已然高度腐坏,肌肉中冒着诡异的绿色,在爬行的过程中不断剥落,留下一路粘稠的碎肉。那张脸则更为可怖,已然近似骷髅,眼眶跟鼻间都是空洞洞的,脸颊上却还连着些许腐肉,喉咙中咕噜着发出如漏风箱般的吼声,手里抓着一只破破烂烂的老鼠,应该就是刚才咀嚼的东西。
苏洛骇的全身寒毛倒竖,饶是她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诡异血腥的场面也比不上如今眼前之景。这居然是一具爬行的尸体,一具颠覆了她所知常识与信念,可以活动可以咀嚼老鼠的,高度腐坏的尸体。
这东西究竟是何物?苏洛一阵心惊胆战,眼睁睁看着那腐尸朝自己爬来,甚至忘记了躲开。
“阿洛!”却还是李舒夜先回过神来,一声立喝唤醒了苏洛。绯衣少女连忙转身,那腐尸却忽的站了起来,直着胳膊朝她掐来,动作迅猛的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迟缓,苏洛又惊又骇,手中绯刃出鞘,干净利落的刺入了那腐尸的心脏;腐尸痛嚎一声仰倒在地,便不动弹了。
“舒夜…………”苏洛心有余悸,看着绯刃上残留的黑血,眼中满是惊疑。李舒夜也深深皱起了眉,望着地上的腐尸沉思。
“原本已经死去的人死而复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黑发的青年沉吟了一声,“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死而复生,只是尸体还能动罢了……”
“这就是苗寨一年来毫无音讯的原因?”苏洛甩干净绯刃上的黑血,却并不收回袖间,打算打点水好好洗一洗再说,“如果这是真的话……搞不好……”
苏洛望着这空无一人的苗寨,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搞不好这里的人不是逃走了,而是……”
“阿洛……”李舒夜看向了她的后方,声音有点干哑,“真的是‘搞不好’了……”
连绵不断的悉索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苏洛惊骇的回头,只见无数奇形怪状的腐尸呈包围状往这边慢慢移动了过来。她竟一语成谶,这座苗寨的住民果然都变成了那种诡异的腐尸,沐浴着月光低吼着纷沓而来。
苏洛咽了咽喉头,手指用力握紧了绯刃。忽然一阵沙哑的呵气声响起,苏洛回头一看,却是之前被她一刀贯穿心脏的腐尸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加入了包围的腐尸大军里。看来刺穿心脏并不能真正杀死这些腐尸,苏洛一阵心慌,从小到大第一次产生了名为惧怕的情绪。
若包围过来的是一群人,那么来多少苏洛都不惧;然而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如现在这般提剑面对一群蠕动的腐尸,并且寻常人的弱点对它们来说丝毫不起作用,她可以无数次的刺穿这些腐尸的心脏,然而腐尸们也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杀戮,而结局必然是她自己率先力竭而死。
“阿洛。”李舒夜捏了捏她的手心,那偏凉的体温此刻却莫名给了苏洛一些安心的力量。
“我观察了一番地形,设法从左边突入,借由房屋的遮挡往北逃罢。”李舒夜说道,冰蓝色的眼瞳在月下熠熠流光,“我会跟上你的步伐,不用分心来照顾我。”
苏洛心中松了口气,也多了一股灼热的战意。这时候有沉稳冷静的李舒夜在身边实而有幸,有这么一个不会为诡异之物所影响神智的人存在,苏洛也就不会迷失在恐惧之中。
“要跟紧了啊——!”绯衣的少女说完,手中利刃在月下划出一道绚丽的绯光,前方两只腐尸顿时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攻击要害虽说不能让它们死亡,却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重新站起来,苏洛抓准时机往左侧突击,李舒夜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地上便横七竖八倒了不少腐尸,而这一会儿功夫,最先砍到的腐尸已然恢复完毕,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两人扑过来。
这腐尸虽然行动迟缓,无法追上苏洛的动作,却胜在数量众多,且毫无痛感与惧意。苏洛一刀刺入了一只腐尸的心脏,对方却顺势握住了绯刃令苏洛无法快速拔回刀来,另一只腐尸趁机扑来,苏洛旋身一脚将那腐尸踢飞出去,手中刀光宛动,抽回之后又迅速刺穿了另一只腐尸的眼眶。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眼见包围过来的腐尸越来越多,苏洛干脆揽住了李舒夜的腰,脚下运力跳起,踩着房顶两三个起落间便落在了他们所住的那一间顶上。两人快速跳下了房间收拾好行李,正要逃命时却又被一只腐尸闯入了房间。苏洛眼明手快一刀削掉了腐尸的半边头骨,然而那腐尸竟还未倒下,摇摇晃晃的往两人这边扑。
“阿洛,削它后颈之肉。”李舒夜默了一默,忽的开口。苏洛来不及多想,手中刀锋策动,将那腐尸的后颈狠狠削了一截下来,直至能看到颈椎的白骨。
一只细小的黑色蠕虫从那后颈肉中掉了出来,如闪电般扑向了苏洛,那虫子速度极快,苏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出刀,刀尖穿过虫子的身体将它狠狠钉在了地板之上,动弹了两下便曲卷着没了声息。
“我猜的不错。”李舒夜走过来,看着那被钉死在地板上的黑色蠕虫,叹了口气,“让那些死尸活动的,果然是蛊虫。”
苏洛心有余悸,方才要是她手慢一瞬,那虫子就得扑到身上来了。她咽了咽喉头,“苗疆巫蛊之中还有这样诡异的东西?”
“真相自然得问这下蛊之人。”李舒夜蹲下身,掏出一个瓷瓶小心翼翼得倒了些药粉上去,然后把那蛊虫装进了瓷瓶之中,“看来这南疆的异变,多少与苗人自己有关。”
“不管怎么说,至少知道了这些腐尸的弱点。”苏洛等了一会儿,见那倒地的腐尸终于没再爬起来,不由得松了口气,“若真要对付一群怎么砍都弄不死的尸体,我可没什么把握了。”
没有时间让苏洛感慨,两人迅速收拾好行李,试图跟刚才一样借助房顶逃走。从房顶往下看时苏洛吓了一跳,包围过来的腐尸竟然比刚才还多了,肯定不止这一个寨子中的数量,这其中还有一些穿着渊族服饰的腐尸,应该就是先前那些带队进山却神秘失踪的队伍了。
底下一阵阵的悉索声与低吼声,远远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涌动着的腐坏人头,苏洛心中一阵恶心,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杀出一条血路来。
两人狼狈无比的从腐尸群中逃出,直到天际泛白才停了下来。那是腐尸似乎不喜日光,随着黑夜一同退去,让夺命奔逃的苏洛与李舒夜终于得空等喘口气。
苏洛撑着剑直喘气,要从那样一群腐尸中护着一个人逃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的衣裙上溅上了不少血迹,绯刃上也尽是黑血,所幸没受外伤。李舒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靠着树干坐下来,喂自己咽了口离火仙草,再看苏洛时却发现她面上隐隐显出紫气,不由大惊失色。
“阿洛!”李舒夜眼明手快点了她背后两处大穴,苏洛的意识有些恍惚,只觉得身体莫名的又热又冷,周身运气不畅,不用猜也知道是中毒了。
“我们路上经过了桃花障覆盖的区域,你运气疾走又出刀激斗,即使含了解毒丹也令障毒侵入体内了。”李舒夜眼中有些自责,他早该考虑到这一层,事先为苏洛服下防备的药物才是,“我须为你疗毒,若有不适立刻告诉我。”
李舒夜从行李中取出一套银针,捏了三枚在手中,挨个刺入苏洛背腹上的穴位。这十万大山中的桃花障混杂了多种花粉的天然毒性,一时间他无法配置解药,只能用银针助苏洛将毒性逼出体外。他又下了一针,苏洛顿时一声闷哼,不用李舒夜提醒便自发运起内力,随着银针的引导将徘徊在体内的障毒集中在身体某处。
李舒夜在她拇指上划了个十字小口,污紫色的毒血立刻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苏洛长长呼了口气,眉目终于舒展开来,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她看着李舒夜紧皱着眉头为她疗毒的样子,忽的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李舒夜挑了挑眉,等毒血放尽后又细心的用药膏将苏洛拇指尖上的伤口敷好。那药灵验至极,刚一碰到肌肤便止了血,没一会儿便令伤口愈合,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十字刀口来。
“没什么……只是想感慨这南疆的危险诡异,果真名不虚传。”即使一身狼狈,中毒初愈,苏洛看上去却心情不错,“你我不过踏足是十万大山第一日,便遇到数次此生不曾经历的险境,只怕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等在前方。”
“后悔了?”李舒夜收好银针,在苏洛身边坐下来,解开水壶递给她。
“没有……倒不如说正巧相反,我兴奋期待的不得了。”苏洛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眼中虽有疲惫,却是明亮如光,“这世间还有如此之多我们不曾知晓之物?有舒夜在我也不必惧怕这南疆的毒物,令死尸活动的迷之巫蛊,我倒要看看,那究竟是个多厉害的东西。”
李舒夜闻言弯了弯唇角,与苏洛劫后余生靠在一起的感觉十分美好,他轻轻舒了口气,“天亮之后那些腐尸应该不会再来了,阿洛你中毒初愈,先睡一会儿罢。”
苏洛也不在推辞,这一夜戮战着实消耗了她大量体力,没一会儿就靠着李舒夜睡着了。李舒夜拿出外衫给她盖上,强打起精神守夜;这森林中有着太多他们不了解的诡异之物,无论何时也不能放松警惕。
那些腐尸果然没在白日里出现过了,苏洛跟李舒夜在林中休憩完毕,沿着地图上的标示继续前行。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路近的小寨子,而是直奔地图上所示的主寨而去;如果那种可令死尸活动的巫蛊已经祸及整个苗疆,那么唯一可能幸存的就只有蛊术高手聚集的主寨了。
这一次两人可不敢如前一日般抱着看风景的闲散兴致赶路的。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后找到主寨,否则再一次被那些腐尸群包围,苏洛也没把握能再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