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阿宴提起裙摆,悄悄地偏僻处去寻自己的母亲。
  待找到,却见三太太正焦急地站在那里,和大少奶奶不知道说着什么,大少奶奶安慰着三太太。
  阿宴知道母亲担心自己,忙上前,故作轻松地笑着道:
  “母亲,阿宴回来了!”
  三太太猛然间见女儿回来,一下子扑过去,将她搂住,口里却是骂道:“你个杀千刀的死丫头,跑去哪里了,急死我也!”一一时之间有贵妇看向这边,大少奶奶忙上前,嘘道:
  “小声些,别引人看了。”
  三太太这才噤声,却是拉着女儿的手不放开。
  这时候四姑娘也过来了,一双眼儿盯着阿宴身上的衣服,却是问道:
  “阿宴,你身上穿得谁的衣服?”
  郭姨娘手里领着五姑娘,见了这番情景,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阿宴。她今日对三太太是极为不满意的,只因为三太太真是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风光!
  “我的三姑娘啊,你说你一个公府姑娘家的,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别是遭遇了什么——”
  她话音刚落,大少奶奶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
  不过大少奶奶此时压下这郭姨娘,只是不愿意让丑事张扬罢了,可是她心里也是疑惑的,当下探寻地望向阿宴。
  三太太满脸诧异,担忧地看着阿宴,却见阿宴发髻也有些乱,头发上还透着湿意:
  “阿宴,你这是怎么了?”
  阿宴淡淡地笑了下,不在意地说:
  “我调皮,去前面玩儿,竟然不小心一脚踩到水里了,也幸好有扫地的仆妇把我拉上来。又见我弄得一身脏污,便把这衣服借给我穿。”
  大少奶奶审视了下阿宴,最后终于点头道:
  “也幸得你年纪还小,倒也不算什么。若是再大些,可不能这么随意,一不小心这闺誉都毁了的。”
  阿宴自然点头,笑道:
  “大嫂,我心里明白的,以后自然小心便是。”
  当下大少奶奶又安抚了下阿宴和三太太,这才说道:
  “刚才王妃还问起呢,我过去看看。”
  说着,便要领了四姑娘过去宁王妃那边。
  可是四姑娘却不去,她双眸盯着阿宴,审视着道:
  “三姐姐,你身上这衣服料子倒也不错,万不曾想到,这王府随便一个仆妇竟然能拿出这样的衣服。”
  阿宴听了这话,心中一顿,想着这四姑娘实在是不好糊弄。
  心中冷笑,面上却点头笑道:
  “我原也想着奇怪的,后来问了才知道,这是管家娘子家的姑娘赏的,这仆妇倒也好心,竟借给我穿了。”
  四姑娘笑了下,这才没追问。
  ☆、第16章 跪祠堂
  由于阿宴经历了九皇子一事,实在是惊心动魄,她也无心再和这些贵妇赏玩儿。三太太虽然一心迟钝,没什么眼力界,可阿宴到底是她心爱的女儿,她也看出阿宴心不在焉,便也无心这宴席一事。
  待到这游玩并宴席结束,大少奶奶和宁王妃告别,宁王妃却是舍不得四姑娘的,便要留她在这里住几天。于是当日,大少奶奶便带着二姑娘、五姑娘,三太太和阿宴回敬国公府了。
  一到了府中,一行人先去向老太太请安。
  这老太太是何许人也,眼睛尖利得很,那双浑浊暗沉的眸子盯着阿宴打量。显然大少奶奶已经先行一步将这事儿向老太太禀报了。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三太太.
  “你啊,亏得老身我宽宏大量,想着放你们母子出去一趟,不曾想你们竟然丢尽我敬国公府的脸面!不要以为你小心,大姑娘那边请的都是侯门贵妇,哪一个是没眼力界的,你们以为人家看不出啊?”
  三太太跪在那里,一声都不敢出。
  阿宴上前,也跪下,低首道:
  “是阿宴的不是,请老太太责罚。”
  她虽跪着,可是心里却没什么不爽的。
  不管这个九皇子是如何的诡异,左右她如今在九皇子那里是留了印象的。
  至于眼前人的斥责,她是毫不在意的,反正过几年这老人也该死了,她没得和个要死的人计较。
  况且,不就是眼馋她有钱吗。
  就是不给你们花,就是不给你们花,气死你们!
  得意洋洋地念叨完这些,阿宴忽然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忍不住诧异:咦,我自己想事情就跟个小孩子一样?!难道年纪变小了,人的性情和才智也会后退成小孩子?
  此时老太太先是训了三太太,接着便将厌烦的目光投向了阿宴。本以为她是规规矩矩对跪在那里,谁知道低头望过去,却见她正摸着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当下这老太太越发恼怒了,发暗的眸子里闪着不满和鄙夷:、
  “三姑娘啊,你也是半大的丫头了。若你真是那小门小户女也就罢了,或许这个年纪还娇宠得混不吝真跟个皮猴般呢。可是你不是什么不入流的人家出身,你可是咱敬国公府出去的三姑娘啊。你知道宁王妃请了你们去游玩,那去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那都是多大的体面?你就这么去给我丢人现眼!若是个不明白的,还以为我家规不严呢!”
  阿宴听着这番训导,是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只觉得那声音嗡嗡嗡如一只苍蝇一般在响。临了,听着那嗡嗡声终于停了下来,她便瘪着嘴儿,规矩恭敬地一弯腰,小声而委屈地道:
  “阿宴知道自己错了,请老祖宗责罚。”
  大少奶奶从旁看着,却是不想趟这个浑水的,早已推说外面要去账要去看着,便告辞了。
  屋子里只剩下三太太,在那里恭敬小心地低头认罪,二姑娘从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怔怔地低着头发呆。
  这老太太训斥了半响,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打小儿,你父亲就是个难管的。好不容易我费尽心思,给他挑了一门好亲,我想着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谁曾想,生下你们兄妹后,他就这么去了,可真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啊。”
  阿宴听着这话,心中却是连一声冷笑都懒得了。
  说了半响,一旁的青桃递上了茶水,老太太品了一口茶,又继续道:
  “自从你爹去了,你娘是个不晓事儿的,你那哥哥也是个混不吝的,倒是让我好操心。原指望你懂事一些,好歹能撑起三房的门面,谁曾想,让你出去见个世面,你竟然闹出这等事儿来,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被人笑话呢!”
  阿宴听此,又低首,又淡道:“请老祖宗责罚。”
  要罚就罚吧,求不要再絮叨……
  可怜的阿宴,低首听着老太太又絮叨了一番,总算听到了这么一句话:“阿宴,今晚你就不要用膳了,去祠堂里跪着,一直跪到明天早上。”
  这话一出,三太太那眼泪顿时落了下来,膝行来到阿宴身边并排跪在那里,哭着道:“老祖宗啊,这原是我这个当娘的管教不严,你若要罚,罚我就是,便是罚我三天三夜我都没话说的。可是阿宴,她如今才九岁啊,她哪能受得住啊!”
  老太太阴着脸,不说话,只低头品着茶。
  三太太越发要哭起来,口里喊着:“可怜的阿宴,她才九岁啊!”
  老太太听着这话,猛然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嚎什么嚎,你当这里是哪里,可不是你那没规矩的小门户,这是堂堂敬国公府!哪里容得你这么没规矩!”
  三太太本是哭得心肝肺疼的,此时听到这个,却是眸子里挂着两滴泪珠儿,就那么吓得一愣一愣地跪在那里。
  她是自从嫁入这家门,便夹着尾巴做人的,也是在这个老太太的淫威下训斥惯了的。如今被这老太太一说,竟然是真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是她心疼自己的女儿啊,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心肝肉啊。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一抽一抽地哭着,抹着眼泪,呜呜地低声叫着:“老祖宗,罚我吧!”
  阿宴跪在那里,看着自己母亲跟个哭丧一般,真是又心疼,又无可奈何。
  不过是跪一夜罢了,又能怎么着,左右死不了人的。
  她又不是没跪过。
  上一世,她嫁给沈从嘉后,开始一段时间夫妻举案齐眉,很是美满。后来沈从嘉外放,她留在沈家大院,结果真是遭受那沈家老夫人好一番磋磨。性情鲁莽的她,有一次就那么顶撞了沈家老夫人,结果就罚跪在沈家老夫人屋外。
  当时她母亲已经死了,沈家老夫人说要找她娘家来管教,于是回了敬国公府去叫人。
  阿宴冷笑一声。
  当时恰好大少奶奶和太太都不在家,四姑娘学习着管家,于是四姑娘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既嫁到了沈家,那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要怎么调理,都由沈家来。敬国公府是不会干涉的。”
  于是后来,沈家老夫人得了这话,便明白她是个没娘家支撑的,唯一的亲哥哥又是不成器的,便着实让她跪了一番。
  当时天冷,下着雪,她就那么跪在屋檐下,有雪花就朝她脚下漂,落到她的膝盖上,化开,成了沁骨的冰水,冷冷地浸到她的骨子里。
  她是跪到了后半夜,一直到后来,不知道因了什么,沈家老夫人忽然匆忙出府了,歪倒在那里的她才被侍女们赶紧抬回屋子里。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落下一个毛病,只要一阴天,她浑身的骨头都疼。
  想起往事,阿宴吸了口气,跪在那里,低首道:
  “老祖宗若要责罚,阿宴并无怨言。太太也不必哭泣,如何责罚,老祖宗心里有数,她是慈善之人,都是儿孙,若真得有个什么,别说太太心疼,便是老祖宗,心里也是疼的。”
  这话一出,一旁端着汗巾的朱桃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阿宴。
  老祖宗阴沉着个脸,眸子里都是愠怒,此时听了阿宴的话,倒是皱紧了眉头。
  说到底,是个九岁的小姑娘罢了,便是天大的错处,若是真个出点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当下她冷哼了声,挥了挥手:“你们实在是闹得我心烦,先下去吧,让阿宴去祠堂跪上一夜,再抄写十遍女戒。”
  阿宴听此,便利索地站起来,倒是先去一旁扶起哭泣的母亲,淡声道:“太太莫哭,阿宴便是去跪一夜,又能如何。太太先回房歇着去吧。”说着便要扶着三太太出去。
  三太太还要给阿宴求情的,可是回头看,却见老祖宗已经斜靠在榻上,垂着耷拉下来的眼皮子,一副对她们厌倦不已的样子。三太太顿时没了生气,把那眼泪抹着,跟随阿宴出来了。
  待来到廊下,阿宴忙对三太太道:“母亲,你赶紧去找人给我拿一个大的棉垫子,再拿两个小垫子,还有两根绑带来,给我送过去。”
  三太太身旁是惜晴,她是经常跪过的,自然知道这跪一夜下去的痛苦。就是个大人,一个不小心怕是都要把腿跪坏的,更不要说阿宴只是个小姑娘家了。
  当下惜晴忙劝着三夫人道:“看来这跪一场是免不了的,我还是快去准备那些吧,也免得姑娘跪伤了身子。”
  三太太忙点头:“我的儿,你倒是想得周到,让惜晴去准备你要的那些,我想着如今你来家后连口茶水都不曾喝,让厨下给你做些东西,这就给你送过去。”
  阿宴想想也是,便点头。
  此时老太太身边的仆妇,却是拿一双眼儿瞅着阿宴,意思是让阿宴快去祠堂那边跪着。
  阿宴淡笑了下,便也不待人催,径自往祠堂而去。
  祠堂里供奉了历代的排位,烧着无数的蜡烛,门开了又关了,那惨白的蜡烛就在那些微的风中摇曳着。空寂的祠堂无声,只有投射在墙壁上的无数光影在晃动。
  这实在是一个瘆人的地儿。
  ☆、第17章 金珠子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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