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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刑侦笔记7:并案侦破(出书版) 第9节

  樊勇接过话题,道:“湖州刑警支队之所以没有从迷药挖到人,是因为他们全部局限在当地查迷药。唐辉是外来人,或许也使用这玩意儿,只是和当地没有什么关系。”
  秦东江道:“唐辉和杨梅有老关系,唐辉为杨梅杀人可以理解,但是,他有什么理由杀程森和高小鹏?赵代军、程森和高小鹏之间没有交集,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人,唐辉没有杀其他两人的动机。”
  这正是侯大利苦苦思考的问题,真相隐藏在迷雾中,一时找不到突破点。这是侦办大案要案的必经过程。在迷雾中找到正确的方向,大案要案才会水落石出。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且很多时候不能完成。
  思考良久,侯大利的思路从一团乱麻的线索中跳了出来,道:“赵代勇与其兄长虽然有了隔阂,但有相当长时间都在共同经营出租车。赵代勇隐约地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男人,说明其兄透露过口风。在侦查卷中,赵代勇的询问材料有三份,非常详细。可是唐辉这个‘新人’出现以后,情况发生变化,我们必须重点关注这个新人。”
  曾家桥煤矿。赵代勇穿着煤矿工作服蹲在小煤堆上抽烟,面色阴沉。等卢克英等人来到他的面前,他才扔掉烟屁股,从小煤堆上走下来。
  “卢队,找我什么事?”赵代勇双手拍了拍裤子,问道。
  卢克英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包烟,递了一支给赵代勇,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嫂子在外面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什么情况?”
  赵代勇左脸上有一条伤痕,很新鲜,正在结痂。他接过香烟,点燃后深吸一口,道:“我是听我哥说的,是不是真的,其实也不太清楚。”
  江克扬很有与底层打交道的经验,来之前又做过预案,便接过赵代勇的话,道:“老赵,你是什么时候听你哥说起过这事的?”
  赵代勇瞟了江克扬一眼,道:“你是谁啊?”
  卢克英道:“这是我的同事,你没见过。”
  赵代勇这才回答道:“几年前的事。”
  江克扬道:“麻烦你仔细想一想,具体是哪一年,是你哥出事那一年吗?”
  赵代勇道:“嗯,当时我跟卢队说过这事。我哥出事前不久,他提起过这事,还骂了杨梅,说她是贱货,偷男人被当街撞见。我那时和我哥轮流开出租车,关系处得还行。我哥骂骂咧咧的,我还劝了他几句,说自己屁股都不干净,有什么资格骂杨梅。平心而论,杨梅还是挺不错的,是个好女人。”
  江克扬道:“你哥跟你说这事时,是春天,还是夏天?”
  赵代勇喷了一口烟,道:“记不清楚了。”
  江克扬道:“你哥和你穿的什么衣服?”
  赵代勇想了想,道:“我哥穿了一件夹克,以前开车经常穿的那件,大概是四五月份的样子。”
  赵代军在7月8日遇害,他在四五月份的时候向弟弟提起过这个事,从这一点来看,情杀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江克扬继续追问道:“你哥当街撞见了那个人,那个人多大年龄,身高多少,有没有明显特征?那个人和杨梅有没有比较亲密的动作?”
  赵代勇用力弹走香烟,道:“你们怀疑杨梅?那你们肯定搞错了。我哥说是当街撞见,其实就是杨梅和一个男人走在街上。如果真要是搂搂抱抱,按照我哥的醋劲,绝对要当场发作。虽然赵代军是我哥,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杨梅不会杀人,她这人胆小,平时杀鸡都不敢。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杨梅带着侄女回娘家去了。我哥出事,她得到消息才赶回来。”
  江克扬道:“杨梅和你哥感情怎么样?”
  赵代勇打了个哈欠,道:“老夫老妻,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吧!”
  江克扬又打开香烟,递了一支给赵代勇,道:“你是4月17日出的车祸,当时什么情况?”
  提起自家的伤心事,赵代勇顿时激动起来,道:“我开夜车,刚送完客人,从岔路出来。一辆车速度快得很,对准我的车就冲过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撞翻了。我不想骂公安的人是吃干饭的,但是,确实是吃干饭的。肇事车跑了,你们抓不到,我哥被杀了,你们也抓不到。”
  江克扬打断他的话,不客气地斥道:“少说没用的。你哥当街遇到那人,是在你出车祸前还是出车祸后?”
  赵代勇缓了缓口气,道:“出了车祸后,我从医院出来,我哥眼里只有出租车,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兄弟,不问我伤得重不重,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只管骂我撞了他的车。我出院后,我们打了一架,后来很久都没有来往了。”
  江克扬和赵代勇聊天之时,侯大利打开录像设备,录下他们之间的对话。吴雪在一旁观察赵代勇的细微表情变化,寻找可能出现的漏洞。
  走访结束,侯大利等人回到湖州刑警支队时,副支队长姜青贤给出一条信息:唐辉是山南师范大学毕业,和杨梅同一级,两人在学校是恋人关系。
  湖州刑警支队的另一路侦查员查到了唐辉在湖州大酒店的入住记录。
  2004年4月1~5日,唐辉住湖州大酒店。
  2004年5月7~9日,唐辉住湖州大酒店。
  2004年6月5~9日,唐辉住湖州大酒店。
  2004年7月7~15日,唐辉住湖州大酒店。
  2004年8月12~14日,唐辉住湖州大酒店。
  2004年10月11~13日,唐辉住湖州大酒店。
  这是集中在2004年上半年的记录。2004年以来,腾飞公司在湖州工业新区设厂,湖州大酒店以及其他宾馆不再有唐辉的入住记录。
  湖州工业新区一名资深副主任介绍了腾飞公司的基本情况:腾飞公司是2004年5月中旬(具体时间他记不清楚)主动找到工业新区,要在这边开分厂。公司的基本情况经过核实以后,腾飞公司在6月开始在标准化厂房安装机器设备,11月开始投产。这是我们工业新区一个非常成功的招商引资项目,腾飞是生产净水器的厂家,质量可靠,销售情况很好。唐辉经常到厂区,与我们工业新区保持了良好的互动关系。
  查到这些情况以后,专案二组聚在一起,讨论案情。
  秦东江依照时间线索画了一张表格后,道:“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唐辉出现在湖州对赵代军来说就是灾星的到来,唐辉在4月1日来到湖州,5月离开。赵代军的出租车是4月17日出的车祸。6月5日,唐辉再到湖州,6月8日,赵代军嫖娼被抓。我们得找一找抓嫖娼的派出所,他们是怎么得到嫖娼信息的。唐辉7月7日来到湖州,7月8日,赵代军遇害,也就是说,赵代军遇害之时,唐辉也在湖州。你们觉得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戴志吸了一口冷气,道:“唐辉与杨梅有特殊关系,这是前提。唐辉出现,赵代军就倒霉,有明显的因果关系。”
  第四章 为什么冷漠
  赵代利接到电话后,骑自行车回家,等着即将到访的警察。
  越野车上,三个人闲聊。江克扬回想着赵代勇坐在煤堆上的形象,道:“赵代勇眼神冷漠,冷漠中还带着戾气。这种人在重刑犯监狱里的比例相对较高,受激后容易爆发。”
  吴雪对着后视镜,补了点口红,道:“我认同老克的观点,赵代勇脸上有一条印子,是被抓的。从神情来看,他不应该是妻管严,多半是夫妻打斗中留下的。”
  江克扬道:“赵代军还是有些担当的,对弟弟、妹妹多有照顾,最大的恶习仅仅是嫖娼。”
  吴雪做出一个很恶心的表情,道:“嫖娼用了‘仅仅’两个字,看来老克没有把嫖娼当成重大恶习。”
  卢克英道:“我就说句实在话,社会上很多男人都曾经到过娱乐场所,没有足够多的男人撑场子,那些场子早就垮了。”
  吴雪原本想要说些具有攻击性的话,但看到卢克英的白发,想起其退居二线后坚持在保护现场第一线的事迹,就把“臭男人”三个字收了回去。
  越野车停在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赵代利站在单元房门口,发牢骚道:“这是湖州最差的小区,政府也不出钱改造。卢队,我哥的案子到底能不能破?”
  卢克英道:“我们没有放弃,也需要你们配合。”
  赵代利道:“如果破了案,抓到凶手,能不能赔钱给我?”
  卢克英道:“就算有民事赔偿,也应该赔给杨梅和孩子,和你没有关系吧!”
  赵代利顿时急了眼,道:“我是我哥的妹妹,从小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为什么要赔钱给一个外人,不给自己的妹妹?”
  卢克英不耐烦地道:“那是你哥的老婆和小孩,不是外人。现在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就想着分钱。等会儿吴公安要问你的话,知道什么全讲出来。进屋啊!别站在门口当门神。”
  赵代利这才邀请大家进屋。赵代利的经济条件很一般,房屋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企业的老家属房,一层楼共有一个卫生间。客厅和厨房都很小,墙面灰暗,整个房间笼罩在昏暗之中。一道光从外面穿透玻璃射进屋里。无数灰尘沿着光柱移动,如银河系的恒星一般。
  根据事先安排,由吴雪询问赵代利。吴雪俯视这位总是缩着身体的女人,盯了一会儿,道:“你哥有什么仇人,非得下死手?”
  谈话开始后,赵代利身体往内缩,道:“你们都没有查出来,我怎么知道?”
  吴雪采取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姿态,道:“赵代军是长兄,对你的帮扶不小,难道你不想给哥哥破案?”
  赵代利道:“我想!”
  吴雪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赵代利想了想,坚定地道:“杨梅。”
  吴雪道:“为什么?”
  赵代利道:“他们感情不好。杨梅不喜欢我哥。”
  吴雪道:“有什么具体表现?”
  赵代利道:“他们总打架,关起门打架。”
  吴雪道:“杨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打得过你哥?”
  赵代利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哥有时挺恨她的,说她在外面有野男人。我不知道杨梅在外面有没有野男人,我只知道我哥挺悲哀的,以前开出租车,后来开货车,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经常吃不到一口热饭。杨梅总是借着幼儿园有事,赖在幼儿园不回家。幼儿园能有什么大事,杨梅就是官迷,想当幼儿园园长。如今她倒是当上了园长,可我哥被人害了。杨梅这个人极好面子,在别人面前总是装成一副好女人的模样,呸!她就是一个贱人。我知道她恨我哥,恨得不行。我是女人,女人明白女人。”
  吴雪道:“杨梅大学毕业就和你哥结婚了,你哥开出租车,杨梅是大学生,两个人不怎么般配啊!”
  赵代利撇了撇嘴巴,道:“现在私家车多了,出租车生意没有以前好了。我哥开出租车的时候,他的收入比上班的人多得多,杨梅就是图我哥的钱。她在幼儿园当老师,拿个几百块钱死工资,比我哥的收入差得远着呢!杨梅在外面有野男人,我哥有一次到我家来吃饭,喝了几杯酒后提起此事,虽说喝醉了,心里却明白,他肯定讲的是真话。”
  正在谈话之时,赵代利的男人回到家。他是一个很木讷的人,长得很老实,也不和客人打招呼,默默地蹲在厨房理菜。
  吴雪道:“你爱人做什么工作?”
  赵代利道:“他在环卫所当车工,就是收垃圾的工作,把垃圾桶、垃圾池的垃圾收到垃圾车上。”
  吴雪道:“这份工作很辛苦啊!”
  赵代利道:“有什么法子,人总得吃饭。破了案,赔的钱,你们要分给我们一些。”
  从赵代利家里出来,四人坐进越野车里。
  卢克英道:“案发后,我找过赵代利三次,她每次都是这种说法,一心想要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挺为赵代军悲哀的,死了以后,老婆不伤心,妹妹只盼着别人赔钱,倒是弟弟还稍稍记着哥哥。唉,这就是人生!”
  侯大利坐在驾驶位置上,细心地戴上白手套,道:“今天的对话其实挺有信息量的。第一,赵代利和赵代勇这兄妹俩的视角不一样,赵代勇认为杨梅不可能杀人,赵代利则认为杨梅是凶手;第二,赵代利明确指出大哥和大嫂关系紧张,两人还会打架,这一点赵代勇没有提过;第三,杨梅好面子,在其他人面前从来不提家里的事;第四,杨梅不喜欢赵代军,经常在幼儿园加班。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当年急匆匆地嫁给赵代军?”
  卢克英道:“经过这么分析,那个叫唐辉的男人嫌疑真的很大。侯组长,我就直言了,你们还真是厉害,三五下就把那个神秘男人唐辉找了出来。但是,如今就算唐辉有嫌疑,包括时间也大体对得上,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唐辉是杀人凶手。当年的现场没有留下一点与唐辉有关的线索,这个案子还是没法破。”
  推理小说中,往往找到正确思路、点破凶手是谁就算破案。可现实中,公安作为侦查机关就算知道谁是凶手,也必须要找到证据并成功组卷,否则起诉都难。
  江克扬深知此点,道:“吴雪,你们六支队最擅长测谎兼审讯,有没有可能对唐辉实施一次?”
  吴雪道:“不合规定,条件不充分。”
  江克扬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个案子确实很难。”
  赵代军案走到这一步,由于现场勘查没有更多的新线索。虽然从社会关系入手找出了唐辉这个新人,但很难更进一步。回到宾馆以后,侯大利决定提前介入湖州系列杀人案的第二案,看在第二起案子上能否有新的发现。
  姜青贤接到电话以后,来到程森案杀人现场。
  程森是死于家中小卖部后面的房间,死因是酒精中毒。程森死后,小卖部后面的住房就被封了,前面的小卖部继续由其父母经营。
  赵代军案、程森案和高小鹏案之所以串并案侦查,姜青贤是重要的推手。他比专案二组先来到程家小卖部,等在屋外时,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夹烟,面无表情。
  卢克英带着专案二组诸人来到现场后,姜青贤介绍道:“程森案有些奇特,程森的爸妈都知道儿子喜欢喝酒,来到小屋见到儿子躺倒在地,没有呼吸,浑身酒味,还以为是醉死的。后来区刑侦大队的侦查员觉得现场可疑,将疑点汇报到刑警支队。当时就是老戴带队出的现场。”
  张剑波道:“那一天,我有别的事,所以没有对程森进行尸检,是法医室小王进行的尸检,尸检很规范,没有任何问题。”
  戴志道:“现场勘查是我主持的。此案和赵代军案一样,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是和平进入的房间。程森虽然满身酒气,但是桌上并没有菜,这是区刑侦大队侦查员产生过疑问的地方。光喝酒,没有菜,还把自己醉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王做了尸表检查,发现程森的牙齿上有血迹,嘴唇有破损,这就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怀疑。我们进行现场勘查后,发现程森家进货的钱丢失。这和赵代军案一样。经过验血,发现程森不仅酒精中毒,而且身体里还有迷药成分。尸检后,在程森的肛门里发现了一支钢笔。综合以上因素,最终确定程森是遇害,而不是一场意外。”
  姜青贤道:“我熟悉赵代军案,来到程森案的现场以后,感觉这两起案子非常相似。我搞刑侦二十多年,算是老麻雀了,进入现场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两案相似。后来确实发现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和平进入房间、迷药、嫖娼、钱丢失,这就是串并案的理由。”
  程森的母亲是一个头发全白的瘦小女人,见到警察在多年以后又来到儿子遇害的现场,心情格外复杂,想跟随警察进入现场,又害怕再次进入儿子遇害的地方。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儿子死去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
  卢克英没有进现场,而是来到程森母亲身前,低声和其交谈。
  侯大利、戴志和张剑波戴上手套、帽子、口罩和脚套,从后门走进凶案现场。凶案现场是一间小屋,由于小屋的后门和前门皆被封掉,空气长期不流通,有一股重重的陈腐气味。
  戴志指点道:“程森当时就趴在地上,就在椅子旁边。”
  侯大利问道:“赵代军案发时是裸体,程森穿衣服没有?”
  戴志道:“程森所有的衣服完好,所以其父母最初认为他是醉死的。我从小卖部和住房内提取了不少生物检材,生物检材中大多数是程森和其父母留下来的,还有几根红头发,后来比对,发现是一个歌厅女人的。这个女人在程森遇害时,因为吸毒被收进戒毒所,不可能杀人。据这个女人交代,她在被送进戒毒所前,曾经到过程森的房间三次。”
  侯大利又问道:“程森父母进屋以后,据他们说闻到很大的酒味,当时用的是‘浑身酒味’这个词,这就意味着程森衣服上有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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