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是个女人。”萧逸峰低语一声,想起那日被凤娘派来刺杀他的女杀手,不禁心有余悸。
  而眼前这位女刺客的武功似乎要更高明一些,以一敌二依然显得十分轻松,出手也极为狠辣,每一招都快如闪电、兔起鹘落,直欲取对方性命。几番交手之后,李琦察觉出这女刺客乃是冲着自己而来,于是寻了个机会挡在萧逸峰面前,对他沉声道:“快,你带灵曦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殿下!”萧逸峰心中一热,反倒犹豫着不肯自己先行离开。
  “少废话,快走!”李琦厉喝一声,神情焦灼,“我还能撑一阵子。这里离月轮峰不远,你速速去白鹤观找羽林军左郎将裴修,让他赶快带人过来。”
  萧逸峰回首向马车处望去,只见那车夫和马匹都已倒在血泊之中,却不知车内的太华公主是否也被流箭所伤。他心中蓦地打了个激灵,于是再不敢耽搁时间,当即策马飞奔至车前,用长剑挑开帘子,对马车中的灵曦喊道:“快,跟我走!”
  “逸峰!”灵曦面露惊喜之色,连忙依言跳下马车。
  “来,上马!”萧逸峰收剑入鞘,俯身抓住少女细嫩的小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不待她坐稳,便用力一甩马鞭,纵马疾驰而去。
  “公主,公主……”紫芝从马车中急急追出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霎时间,心中忽涌起一阵被遗弃的委屈。
  她只是公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婢,尽管甚为得宠,却依然渺小得总是被人忽略掉,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自然不会有人甘冒生命危险来保护她。夕阳下的荒郊危机四伏,手无寸铁的她怔怔地站在马儿留下的那滩鲜血旁,听着不远处尖锐刺耳的兵戈声,几滴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盛王殿下……”紫芝喃喃轻唤,望着前方那正与刺客鏖战的熟悉身影,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下来。她开始思考自己的逃生路径——双方缠斗正紧,那刺客根本无暇去应付其他人,如果她趁机悄悄溜走,逃生还是大有机会的。只可惜她不认识路,如果贸然独行,天黑后只怕会在这荒郊野外迷失方向,到了那时候,还不是一样白白丢了性命?
  走,还是不走?
  “叮——”她正自凝神沉思,却忽见一支金灿灿的小箭凌空飞来,擦着她的耳垂飞掠而过,铮地一声钉在了身后马车的木制车辕上。
  耳朵一阵剧痛。紫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触手只觉一片潮湿黏腻,定睛一看,不禁吓得脸色煞白,脱口惊呼:“啊!天哪,血血血……血!”
  几番激战,李琦虽不曾负伤,却也慢慢感觉体力不支,渐渐落于下风。自知久战之下不是那女刺客的对手,他瞅准了个空当,虚晃一招,便一踩马镫向月轮峰的方向飞驰而去,只待那女刺客追击时与裴修带来的禁军侍卫狭路相逢,届时便可活捉了她。然而还未走远,就忽听身后传来女孩儿凄厉无助的叫喊声,声音并不算大,却几乎要在一瞬间刺破他的耳膜。
  “该死,一句话没嘱咐到都不行……”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神情无奈,“萧逸峰那家伙也真是的……就不能把紫芝也一起带走吗?”
  他知道,如果现在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无异于将她送入绝境。
  只是一刹那的犹豫,李琦便迅速调转马头冲到紫芝面前,一把将她扯了上来,一边握紧缰绳策马疾驰,一边嘱咐道:“抓紧我,摔下去可就死定了。”
  “嗯。”紫芝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隔着衣袍触到他的体温时,心中顿觉无限安稳。直到此时她仍不敢相信,如他这般尊贵的人,竟真的会为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罔顾自己的生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将她置于他的保护之下。
  正如一直以来他给她的感觉一样——那样温暖的安全感,哪怕下一刻即将死去,她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女刺客奋起直追,速度之快简直要超出了人类奔跑的极限,手中的袖珍弓弩不断射出金灿灿的小箭,如连珠炮一般射向飞驰的黑骏马。小箭一支一支地钉在马腿上,刹那间鲜血迸流,马儿痛得扬蹄嘶鸣一声,终于无法忍受这箭雨的猛烈攻击,身子剧烈地颤了几下,倒地不起。二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紫芝吓得惊叫一声,还未缓过神来,身子就已被他用手臂牢牢护在怀中,坠地时并未伤到分毫。
  李琦迅速扶她站稳,冷静地说:“别怕,躲在我身后。”
  紫芝乖巧地退后一步,打算尽量不拖他后腿。
  女刺客冷冷地看着他们,眸中忽然掠过一抹奇异的笑意,仿佛是胜券在握的猎人并不急于动手,反而要饶有兴致地调戏自己的猎物一番。她一手操纵着弓弩,一手悠闲地把玩着佩剑,眸光冷定而自信,可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像是一个贪玩的孩童。李琦挥剑格挡着漫天箭雨,体力渐觉不支,无意中竟露出肋下空门,顷刻间只见黑影一闪,那女刺客瞬间又飞掠到他面前,长剑在手,攻势凌厉。
  剑尖离他的心口只有三寸!
  “啊——”紫芝低呼了一声,惊惶之下几欲闭上眼睛。然而刹那间,忽有许多珍藏于心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与他有关的温馨往事,如陈年的书卷般缓缓展开,挥之不去,余韵悠长。
  那个风雨凄凄的中秋夜,她在雪柳阁中险些遭受凌.辱,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他用那温暖而不带丝毫*的拥抱,瞬间抚平了她心底的累累伤痕;梅花飘雪的时节,是他与她并肩坐在梨园盛开的梅树之下,如一个相交多年的挚友一般,真诚而耐心地倾听她的心事。
  为不可预知的命运而迷惘时,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纤柔的五指紧扣在自己的掌心上,微笑着告诉她:“命运就像是掌心的纹路,尽管曲折复杂,却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试图解救家人却彷徨无助时,他与她并肩站在水声叮咚的小亭中,笑容明朗,语气诚挚地对她说:“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我毕竟比你年长两岁,为人处世的经验也多一些,就算解决不了问题,至少也能帮你出个主意什么的。”
  人潮涌动的东市大街上,他与她并肩而行,眉宇间尽是飞扬的笑意。他帮她付钱,卖饼的胡姬心生艳羡,竟误以为他是她的夫君。她双颊绯红,满心欢喜地低头唤了一声“二十一郎”,他却故意装作没听见,蹙眉笑道:“什么?我没听清……劳烦你再说一次吧。”
  清晨梳洗罢,他从凌乱的几案上翻翻找找了好一阵,终于拿出一支玲珑剔透的紫玉钗,送给她当作生日礼物,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说:“你呢,也不要整天只顾着读书,都把自己给读傻了……祝你心想事成,早日晋升为尚食局的高级女官,遍尝世间佳肴,称量天下美味。”
  开心的时候,有他与她在一起说说笑笑,不分上下尊卑;不开心的时候,有他从衣袖之下悄悄拿出糖块来给她塞入口中,那种感觉,几乎要甜到了心里……漫长而冰冷的深宫岁月中,有太多关于他的温暖片断,让她无比眷恋,让她心生感激。他关心她,保护她,哪怕整个世界风雨凄凄,至少还有他,愿意为她撑起一小片朗朗晴空。
  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毫无回报的单相思,也会觉得很幸福吧?
  想到这里,紫芝忽然微微笑了笑,清秀稚纯的面庞上竟露出了勇士般悲壮的神情——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于刺客剑下,哪怕,是她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剑尖逼近,一寸,又一寸!
  千钧一发的当口,她猛然冲上前去替他挡了那一剑,任锋利的剑刃刺入自己单薄的胸膛,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襟,宛如雪原上骤然盛开的一朵红玫瑰。疼痛得失去意识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角有热泪缓缓溢出,目光温柔而悲伤,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却终是无力说出最后的那句话——
  二十一郎,我走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第79章 素衣
  那一袭染血的素衣委顿在地,飘零如风中坠落的秋叶。
  “紫芝!”李琦失声惊呼,一瞬间眼神蓦地空了下去,任她温热的血飞溅到自己脸上,只觉得脉脉斜晖下,漫天皆是刺目的鲜红。
  女孩儿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似是想回应他的呼唤,却终是无力睁开双眼,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汩汩如泉涌,随之渐渐消逝的,还有她十六岁含苞待放的美丽生命。女刺客默默看着这一对生死与共的少年少女,也不知心里忽然生出了怎样的感慨,竟暂时停止了下一步的攻击。其实,她自己也很年轻,与许多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儿一样喜欢做梦,在如清水般寡淡无味的生活中,憧憬着生死不渝的爱情。
  她杀过很多人,以致于面对血腥时已经几近麻木。只是片刻的恍惚,她眸中便又闪过一丝冷肃的杀意,纤指轻轻扣动袖珍弓弩的机关,几支金灿灿的小箭再度射出,目标却是紫芝的咽喉。
  能为所爱之人赴死,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好,我成全你。
  女刺客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紫芝,紫芝!”李琦心中大恸,俯身把昏迷的少女抱在怀中,箭矢飞来时,竟直接扬起手臂硬生生地替她挡开。寒光凛凛的箭镞没入血肉之中,发出一丝微弱的钝响,而他似乎已完全感知不到疼痛,冷峻的眸子里腾起阵阵杀气,闪烁着复仇的火光。
  唯有心中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真的有利刃生生刺入。
  忽然,他发现地上有一张遗落的旧诗笺,微微泛黄,似乎是刚才她摔倒时从衣襟中掉出来的。那样薄薄的纸,仿佛早已无法承载太多的陈年往事,边缘微微有些磨损,依稀可见那用金粉绘成的合欢纹样,上面的两行字刚劲如铁画银钩——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诗笺上亦是血迹斑斑,那样熟悉的笔迹,他只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神色却是一震。恍惚间想起十六岁的那个秋天,与她对弈之后,他曾挥毫写下这样的绵绵情话,夹在了借给她的书里。后来,她借还书之机也回赠了一张诗笺给他,只不过,他看了之后便随手搁置在一旁,如今早已不知所踪。
  而她,竟一直把这诗笺带在身边么?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清纯娇俏,喜欢她的乖巧可爱。可如今看来,这种喜欢竟远远不及她对他的爱那样深挚。印象中的她似乎很胆小,与人相处时总是小心翼翼的,不过,她却偶尔会向他小小地撒个娇——这时候,他心里就会有一种被信任、被依赖的感觉,真的非常美妙。她那么柔弱,甚至根本不懂武功,可是当他遇到危险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竟能如此义无反顾地冲向刺客冰冷的剑锋,只为了保全他。
  “紫芝……”李琦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将诗笺珍重地收入怀中,再度抬眼看向那女刺客时,几乎恨得目眦欲裂。
  触到他狼一般冷厉的目光,女刺客不禁悚然一惊,再不敢大意,连忙握紧剑柄全力应敌。然而,此时的他仿佛战神附体,一招一式皆锋芒凌厉、杀气腾腾。没多久,女刺客的肩部便中了一剑,若非她身形灵巧躲闪得快,只怕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了。
  “盛王殿下!”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漫天风尘中,一身戎装的白鹤观女侍卫高珺卿一马当先,飞一般地冲了过来,手中挥舞着那把锋利的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盛王殿下,快闪开!我替你一刀宰了她!”
  “高姑娘!”见援兵及时赶到,李琦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抱着昏迷的紫芝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撕下衣袍紧紧按住她流血不止的伤口,试图为她包扎。
  高珺卿身形快如闪电,挥刀就向那女刺客迎头劈去。在她后面,羽林军左郎将裴修率领百余名禁军侍卫策马而来,将士们皆身披轻甲、手执长刀,气势汹汹犹如黑云压城。裴修示意众人将那女刺客团团围住,沉声下令道:“都给我听好了,活捉刺客者赏钱十万,进阶两级!”
  见有此重赏,侍卫们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跃跃欲试,恨不得赶快冲到前面把这大功给抢了去。女刺客见势不妙,也不敢再恋战,忙按动手中袖珍弓弩的机关向四周射出一片箭雨,自己则趁机飞身掠起,向路旁的密林深处逃遁而去。
  “给我追!”裴修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立刻下马向林中急急追去。见自家小表妹也兴冲冲地要跟着去抓刺客,裴修忙唤住她:“珺卿,你回来。”
  “干嘛?”高珺卿一脸不满,回头嚷道,“九哥,抓刺客这么好玩的事,你可不能拦着我啊!那家伙若是真被我逮到了,可不许拖欠我的赏金哦。”
  裴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指了指她额角处滑落的一滴血珠,没好气儿地说:“你以为我爱管你的闲事?哼,你刚才被那飞过去的小箭擦破了皮,一点都不觉得疼吗?赶紧向太医要点止血药涂上,别留下疤痕才是。”
  “啊?”高珺卿先是一愣,伸手在自己额上胡乱摸了一通,待看到指尖处新染上的一点鲜红时,不禁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血血血血……血?”
  然后,这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侍卫蓦地双眼一翻,竟当场晕了过去。
  因担心有人被刺客所伤,裴修还带了白鹤观的两名太医一同前来。此时两位太医正在为紫芝敷药包扎,忙得大汗淋漓,终于勉强控制住了她的伤势。李琦听到尖叫声,回头望去时见那边又突然倒下一个,不禁心中担忧,连忙上前问道:“高姑娘,你怎么了?”
  高珺卿全身瘫软地栽倒在表哥怀里,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裴修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不省人事的小表妹,一脸淡定地说:“没事,她晕血。”
  女刺客步履如飞,在树林中行走时灵巧如猿猴,待夜幕降临后,很快便甩脱了身后的一众追兵。她解下面纱,又把最外层的薄衫撕下来包扎肩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夜晚的风微微带着凉意,她眯起眼睛尽情享受着,忽然觉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十分惬意。
  伤口不深,而且已经开始结痂,对于身经百战的她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困扰。她悠闲地踏着林中经年累积下来的厚厚落叶,忽然觉得今天的刺杀任务十分可笑——那雇主花重金请来杀手,却又特意嘱咐不能真的伤了那盛王李琦的性命。呵呵,一切都像是做戏给别人看似的,何苦来呢?
  女刺客叹息着摇了摇头,东方初升的一弯残月洒下淡淡银光,似真似幻,清晰地照亮了她秀美的容颜——星目流离,远黛明媚,柔美的五官清爽恬静,眉眼盈盈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清刚,神韵疏朗如光风霁月。
  此人,正是倚玉楼的当红名姬秦菀青!
  ☆、第80章 菀青
  因不熟悉长安城的规章制度,萧逸峰乘马赶到城门前时,早已过了可以自由出入的时辰,好在这里离灞桥驿不远,可以过去先找一家驿馆住下,倒也不至于在郊外风餐露宿。驿馆本是专供官府中人公差外出时休息、换马所用,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入住的,不过,因朝廷拨给他们的经费着实有限,如今大多数驿馆为了盈利不得不打破这一规矩,将其中一部分客舍租给来来往往的行人使用。
  入夜后路上行人渐稀,万籁俱寂中,那达达的马蹄声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清脆响亮,伴着幽幽月光,竟给人一种超脱尘世的美妙错觉。萧逸峰缓辔而行,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喘息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人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身子无力地靠着树干,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似是得了重病一般。
  那人身穿黑衣,若非萧逸峰眼力极佳,藏身于这样浓密的夜色中是极不易被人发现的。见他孤身一人,境况颇为凄凉,萧逸峰不禁心生怜意,连忙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可需要我帮忙么?”
  “我没事。”那人低着头虚弱地应了一句,却是女子的声音。
  萧逸峰微觉诧异,走近之后才发现,此人乃是一位容色极美的妙龄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胜雪,五官恬静,看起来似乎隐隐有些面熟。想起几日前与盛王兄妹在倚玉楼饮宴时见到的那个弹琵琶的歌妓,他略一犹豫,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秦菀青姑娘?”
  被人一眼认出,秦菀青警惕地抬起头,待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时,竟显得比他还要惊讶——黄昏时他们还刚刚交过手,她如何认不出此人就是盛王身边那个武功不凡的少年。若单论武艺,很显然,眼前的这个少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她今日没来得及赶回倚玉楼向凤娘领取解药,此时正是毒发最厉害的时候,身体虚弱至极,任何一个稍有些功夫的人都足以置她于死地。
  不行,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群凶神恶煞的追兵,可不能再栽到这个小子手里……秦菀青只当他是奉盛王之命来追捕刺客的,都未及细想,就捡起丢在一旁的袖珍弓弩,强撑着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想逃走。
  “站住!”见她这一身非匪即盗的打扮,萧逸峰如何认不出她就是刚刚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个女刺客,见她想逃,刹那间出手如电,用力牢牢扳住了她的肩膀。
  秦菀青身子一颤,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来挣脱他的掌控,体内如千虫啃噬般的痛痒感愈发强烈,只得咬了咬牙,勉强与他好言商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要杀的人不是你,自然也不会对你不利,你又何必乘人之危,非得置我于死地呢?”
  萧逸峰稍稍减轻手上的力道,问她:“秦姑娘,你是‘青蔓’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秦菀青一惊,回首看向他时一双美目锋芒凌厉,犹如隆冬时剑刃上聚起的寒霜,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她并不否认,萧逸峰淡淡一笑:“在下萧逸峰,是你们少主宋君平的师弟。”
  秦菀青没有说话,目光微露狐疑,心中却倒似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逸峰又问:“你为何要行刺盛王殿下?”
  “为何?”秦菀青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毛,似是在竭力忍受体内的痛楚,“你既是少主的师弟,难道还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么?少主接下的生意,我们只是奉命办事而已,哪里敢多问什么……”话未说完,她忽觉体内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双腿一软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便无力地摔倒在地。
  “秦姑娘!”萧逸峰忙俯身扶住她,伸手一探她的脉门,惊道,“你中毒了?”
  秦菀青痛苦地咬着嘴唇,微微有些惊讶:“你还懂医术?”
  “家慈出身名医世家,我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略通一二。”萧逸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轻轻晃了晃,倒出里面的最后一枚丸药来递给她,“喏,这是我娘调配的丹药,有驱毒止痛之效,虽不能彻底帮你把毒解了,却能暂时缓解疼痛,吃下去之后会感觉好一些。”
  秦菀青抬目看了他一眼,神色犹疑。萧逸峰将药丸塞到她手中,淡淡道:“放心,我与你素昧平生,并无害你的理由。”
  实在无法忍受体内越来越剧烈的痛楚,秦菀青颤抖着将药丸放入口中吞下,双目微闭,身子无力地靠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宛如一朵在夜风中即将凋谢的鸢尾花。
  萧逸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秦姑娘,你好些了吗?”
  秦菀青点点头,用手背匆匆拭去眼角的一抹潮湿,沉默半晌,才气若游丝地问:“你……为何要帮我?”
  萧逸峰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他转身牵过自己的马,纵身一跃而上,临走前才淡淡嘱咐了她一句:“那些禁军将士正在四处搜捕刺客,你回城时一定要小心,若无其他要事,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吧。”
  “多谢。”秦菀青轻轻颔首,目露感激之色。
  萧逸峰策马而去,却终是忍不住再度回首看她——那样虚弱不堪的女子,眉宇间却有冰雪般的凛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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