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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做梦 第139节

  窝了片刻。想去牵他的手,先一步碰上一片更冰冷坚硬的质地。
  是无名指一圈素银环。
  程京闻大学时就一直戴着。很普通,像易拉罐上拉环。杜窈从来没有问过来历,只当是他在哪里买的配饰。
  这会儿空下来,便去掰他的手指。试图去拆了这只戒指,却发现纹丝不动。
  好奇,“怎么取不下来?”
  “戴得太久了。”他说。
  杜窈立刻咕哝,“从哪里来的?”
  “是……”他刚要讲。沉吟片刻,忽然沉沉一笑,“怎么,开始盘问我了?”
  “对啊,”杜窈在这种事上向来理直气壮,一鼓脸颊,“——大学时就见你一直戴着,从来不摘。”
  “不如猜一猜。”
  “猜不着,”她哼,“总不能是我给你的。”
  程京闻叹,“你还真是开头就把正确答案排了——回头多吃些核桃吧。”
  “什么啊,”杜窈一愣。立即绞尽脑汁地回忆,“我才没送过。”
  他惩罚似的拍一下她的臀。
  一撩眼皮,“也不知道小时候是谁可劲央我做她男朋友?”
  她还是没记起来这戒指的出处。可是一听程京闻提起丢人过往,顿时去捂他的嘴。
  “没有!”
  “这也要抵赖?”
  “哎……”
  “得了,”掐一把她的脸颊肉,“记不起来,听一听就是了。”
  “你说嘛。”
  “也没什么。”他说,“你送了,我就一直戴着。”
  戒指在右手无名指上,表示热恋中。
  一直热恋你。
  -
  reserch book的工作一周以后终于收尾。
  布料在威尼斯一家私人工作室里定做。前天打了样,杜窈便去看一眼。
  giacomo笑,“正好赶上狂欢节的尾巴。”
  “是么,”杜窈看了一眼日期,“哎……是快要结束了。我来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狂欢节的游行。”
  回到酒店,她便问程京闻要不要一起去——他最近该回国了。成悦许多事都要他本人去办,抽一个月在外已是难得。
  他自然同意。
  杜窈却问,“公司那边不急么?”
  “有卢豫应付,”程京闻失笑,“你还操心起这个来了。”
  她笑嘻嘻,“我善解人意嘛。”
  于是立刻买了票。
  次日一早的火车,三个半小时的路程。出站,一仰头,天色澄碧。
  往主岛中心靠拢。路上,越发多服饰夸张华丽的面具人。
  杜窈一路上很新奇地四下张望。
  直到圣马可广场,才记起正事。在弯绕的小巷里找到工作室。门面很小,内里却很宽敞。一位老妇人领杜窈进来。提前预约过,知道来意,去一旁架子里抽了一匹布予她。
  渐变的绿。
  从生成的杏色到角边的一簇绿,过渡柔和。面料大概纺了真丝。翻动,有粼粼的光。
  杜窈用手机拍了照片与视频,上载在群里。他们表示没有问题。于是再和老妇人确认一遍订单细节,便要招手道别。
  老妇人却叫住她。
  “狂欢节马上要结束了,”她从柜子里拿一张白色的面具,colombina的形制,“fede,听你说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对,”她笑,“他还在酒店等我呢。”
  “要不要给他画一张面具?”老妇人笑,“在我的家乡,给喜欢的人画一张面具,里面写上一段话,是对一份感情最高的祝愿。”
  杜窈好奇地凑过去,“怎么画?”
  老妇人去柜里取了颜料和亮粉。
  “fede,你不是设计师么,”她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倒是。
  画杆功夫的本行,也熟练。信手拈来一张蓝色的面具,特意加了亮粉与羽毛,骚包。想一想程京闻被迫戴上的模样,不由笑起来。翻面,才提笔要写,却又被难住,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好。
  很久。终于落下很长一段话。片刻,又被湿巾擦掉,改成了八个字。
  黑色的笔墨稍晕,字迹边缘洇开毛呲的纹路。
  杜窈看了一会。
  收起来,对老妇人到了一声谢,走出了店。
  大概是已经开始游行。
  圣马可广场浩浩荡荡的人群,即便是节庆末尾,依旧热闹。钟楼顶立一位公爵夫人打扮的演员,背挂吊绳,即将从高空滑翔到公爵府。
  杜窈也驻足。仰头,围观。在鼎沸喧哗的人群里举起手机记录。
  回酒店也晚了很多。
  “去了这么久?”
  “路上看到游行了嘛,”她笑,“还给你做了一张面具。”
  “……不戴。”他先声明。
  “我亲手画的呢——哎?”
  她一愣。
  在包里摸了一个空。低头,边上一道刀划的狭长口子,似乎在耻笑她的粗心。
  面具不见了。
  -
  于是整趟旅途都很低落。
  以至于和程京闻一齐回到上京,也很闷闷不乐。总以为是一种征兆——她向来很信这些子虚乌有的力量。
  正低落地站在一旁等行李呢,脸上一疼。茫然地仰头,也对上程京闻一双无奈的视线。
  “怎么还不高兴?”
  “我给你画的面具不见了……”她第十八次委屈地重复,“程京闻,你会像我的面具一样消失吗?”
  “当然不会。”他叹,“面具是被小偷偷钱包的时候意外掉了,不是自己消失的。”
  “可是我找到了钱包,没找到面具。”
  杜窈在广场附近的垃圾桶旁找到了裸粉色的钱包。可是翻遍了主岛,她也没有找到那张写了心事的面具。
  好像上天一道警示。
  和烧去纹身时一模一样的失惶感袭来。
  她下意识扯住程京闻的衣角,“会有小偷把你也偷走吗?”
  “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人生二十年都属于你,没有人能偷走。”
  他很温和地去安抚杜窈的患得患失。
  可越是无条件的宠她爱她,不真实感就更添一分。像是踩在棉花里,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踏空。
  为什么啊为什么?
  他真是好过头了。
  似乎只有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能拥有这份完美动人——虚构和幻想的爱。
  杜窈知道这是现实。
  “程京闻……”
  情绪终于冲破豁口。
  她不由哽咽一下,问出这一月以来心里的困惑。
  “你只是因为小时候,我阻止过你一次自杀,就一直喜欢我吗——只是这样吗?”
  这不是爱。
  这是……感激。或者再讲得剖析一些,他只是把她当作一场生的希望寄托。
  换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样。
  她其实没有无可替代。
  第67章 做梦
  话音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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