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摊子不大,上面摆着许多的簪子头花什么的,那个卖货郎倒是嘴甜,几个小姑娘已经被他说的动了心,只是看样子也是在价钱上没谈拢。
  “我说姐姐们啊,我可是常年在这里卖货的,谁不知道我这价格最是公平,你看看这货和铺子里的比不差啥把,那钱可是便宜了一大半儿呢!一只实打实的银簪,只要你三百文!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三百文?秋娘本是看看热闹,谁知道会听到这个,看看他手里的簪子,看上去和自己的差不多啊!可是三百文?
  “……好了好了最多便宜二十文,二百八十文,这已经是最低价啦!”
  二百八十文?秋娘忍不住挤了过去,那姑娘显然已是动了心,如今看价格还算公道,已经掏了钱,正要拿着簪子走人,秋娘挤过去一把从姑娘手中夺了过来,又手脚利落的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两相对比下,她发现人家的簪子不但自己的样式上不但不逊色半分,用手掂量着仿佛还比她的重了一些……
  “你干什么啊?我已经买了下来了!”
  “真是的,什么人啊!”
  几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不满的夺回了簪子,又送了一记白眼给秋娘,这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摊子。
  卖货郎一看秋娘的架势,还以为她也是看上了自己的货,口灿莲花般的推销起来。秋娘没工夫听他自卖自夸,又拿起一个簪子,觉得和自己的色泽重量差不多的,举起来问卖货郎道:“小哥儿,这个怎么卖?”她问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抱着一点儿希望,但愿自己拿着的是个特别的,或许还比刚刚那个贵一些呢,可是接下来卖货郎的话却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哦,姑娘看中了这个啊!这个倒是不贵,只要二百文就可以!您看还算可以吧?”
  “二百文?怎么会这样?”秋娘大惊失色。
  卖货郎还以为秋娘是嫌弃价格太贵,可是心里又想到,这已经算便宜了,不过今天开张儿这么久了,也只卖出去刚刚那一支,如今这个也不是不能再少些。想了想,又殷切的开口道:“姑娘,这个价格您还嫌贵啊?要不,我再便宜十文?”
  “为什么啊?还便宜?怎么可能是这个价格呢?”秋娘实在是接受不了了,一样的东西,样式又差不多,价格上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秋娘怎么也想不通,一把拉过许天明问道:“你看,这和我们买的差不多是不是?可是价钱怎么会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
  “姑娘,你手上那支簪子也就只能是这个价钱了,你别看它是空心的,只在外面薄薄的刷了一层银,可是手工已经算是好的了!……”
  卖货郎还在卖力的说着些什么,可是秋娘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脑子里只有那一句……空心的,空心的……
  许天明看她的样子也有些无语,看她还在发愣,把簪子还给了摊主,拉着她朝前走去。秋娘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时候身后又传来卖货郎的声音:“姑娘,一百五十文!最低价!一百五十文买不买?”
  秋娘越想越是生气!一百五十文的簪子,她花了五百文!太坑人了吧!甩开许天明的手,用力推搡着前面的人,一心想要挤过去。由于集市上人多,平时踩个脚碰个头的也没人会在意,可是像她这样,明明已经这样拥挤了,还要横冲直撞的却是讨人不喜。亏得这个区域大多数是姑娘光顾,就是有男人也如许天明一样,要么是路过要么就是陪自己的媳妇儿过来的,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惹得怨声一片,到底是没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你去哪里?人这么多,要是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许天明好不容易把秋娘拉了到了自己身边,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恨不得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媳妇儿绑在自己的腰带上。
  可是秋娘心里正生着气,还不停的挣扎着,“你放开,别拉着我,我要去找那个卖簪子的算账!竟然敢坑我!”
  “算账?算什么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算?再说了,人家还能在那等你回去算账啊!听话,这里人多,别走散了!”
  “那怎么行?”秋娘看着许天明,“五百文一个破簪子,五十文一堆大骨头!我不是亏大发了吗?”
  许天明听这话忍不住想笑起来,可是自己小媳妇儿如今脸色不好,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早就说过了,越是集市的里面,东西越是齐全,价格也公道些,可是你自己偏偏没往心里去,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花钱买个教训吧!我们还有的东西没买呢,得快点儿,阿福一会儿要着急了!”
  “你说了吗?你说了吗?我怎么没听到?那我买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你明知道骗人的你还让我去上当?五百文啊!多花了三百五十文!”
  许天明只觉得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女人了!当时那个情况他敢拦着吗?只怕他钱付的慢了点儿,秋娘都会不愿意!那闪着星星的眼睛就差点说:“赶快给钱,我好喜欢!”如果他当时真的告诉她太贵的话,恐怕她一定认为是自己心疼银子!觉得秋娘有些无法理喻的他决定暂时拒绝和她说话。之后的时间不管秋娘怎么埋怨他怎么闹情绪,许天明一律当做看不见,果然秋娘渐渐安定下来了。这时候的他才真的松了口气。
  两个人陆陆续续把想买的东西买了个齐全。秋娘本来想买白面包饺子的,可是想着三百五十文的差价,最后只是痒痒的买了一斤的面,当然了,这么点儿的白面怎么也不够三个人吃的,秋娘甚至怀疑许天明一个人就能吃了它,可是银钱有限,想着家里还有些棒子面儿,回去做个两掺儿的,应该足够了。菜籽儿当然不能忘了,最后秋娘还在许天明惊讶的目光下买了两个半人高的大缸!那缸可是粗瓷的,厚度估计和婴儿手臂差不多粗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许天明摸了摸鼻子,识相的没敢开口。
  两人站在大街上,看着这一堆的东西也是苦恼了,刚刚只顾着买,怎么没想到该怎么拿回去啊!看着低着头一脸无力样子的秋娘,许天明壮了壮胆子,“那个,要不,我们雇个小驴车?”
  话音刚落,秋娘杀气腾腾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雇车?雇什么雇?哪来的钱?已经被人当过一次冤大头了,难道还要再花钱上当吗?不雇!”
  话虽然说得掷地有声,可是秋娘看着那大缸,然后又看了看许天明的胳膊,暗自琢磨着让他把缸搬回家的可能有多大!许天明只觉得那眼光嗖嗖的冒着凉风,于是在那不好的预感的折磨下,许天明又试探的问道:“其实,雇车也就花个二十文……真的不用吗?”
  秋娘:“……”
  等两个人到了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辰了,许天明把东西搬下了车,“师傅,麻烦你了啊!”说着,将钱递了过去!
  “二十文,正好!”
  许天明看着一脸纠结郁闷的秋娘,无声的笑了。
  喜事
  “姐,你们怎么才回来?”阿福听到声音倚在门边上朝外望着。看到两口大缸有些好奇的问道:“咦,这个干啥用的?”
  “小孩子家家的,别什么都问,饿了吧?姐给你做饭去!”秋娘可能是心情不大好,也不管身后的许天明,由得他一个人搬着东西。
  阿福嘴讨厌别人把他看做小孩子,不悦的噘着嘴:“我才不要吃,红秀姐来过了,给我送了大饼子,我吃饱了!”
  “红秀?什么时候来的?”两家离得不算近,她也有段时间没看见红秀了,“她说什么了?”
  “没说啥啊!就是家里烙了大饼子,给咱们送来尝尝。”
  秋娘进了屋,果然看见灶台上摆着个大瓷碗,里面是三四个黄橙橙的玉米面儿的大饼子!秋娘只有红秀这一个手帕交,看见对方还关心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内疚起来,她是不是有些自私了?出了嫁就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唉,看来什么时候有时间得去看看她了。
  刚要把大饼子放进碗橱里,又看见旁边一小笼子的鸡蛋,个顶个的溜圆。“阿福,你红秀姐还带了鸡蛋来?这么多?他们家那么多人,只有四五只鸡,怎么都给咱们送来了?”
  “那个,不是红秀姐送来的。是……”阿福的神色有些纠结,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弱了下去。“那是她送来的!”
  “她?”秋娘皱了皱眉,很显然没想到这个“她”是谁?可是再看看阿福心虚的低下头的样子,慢慢转过味儿来了。“她?她送这个来干嘛?”
  阿福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那人什么都没说还是说了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话。
  “秋娘,这缸放在哪里啊?”许天明好不容易将两口大缸移到了院子里,看见姐弟面面相觑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呦,哪来这么多的鸡蛋啊?”
  “还不是我们的那个好娘送过来的!”秋娘没好气的说道,又指挥着许天明将那大缸放到了院子向阳的角落里,回来又开始清点其他的东西。边翻看着边说道:“也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风,她的鸡蛋我可不敢吃,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跟我翻小肠儿,她这人有病是不是?”
  “那行,反正咱也不差这鸡蛋吃,等明儿咱给她送回去,过几天咱家也抓几只小鸡来养,不愁吃不到好鸡蛋。”
  “就是!谁稀罕呢!”
  许天明的几句话说的秋娘高兴起来。转身把鸡蛋放好,又将大骨头拿了出来。“阿福你看,姐给你买了这个,现在我们就煮了好不好?等到晚上的时候香喷喷的大骨汤管够!”
  秋娘兴冲冲的出去收拾大骨头去了,而阿福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依旧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惜秋娘只顾着惦记给阿福补身子,倒是许天明看出了不对劲儿。“阿福,过来!”
  阿福低着头慢慢的蹭了过去,许天明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福,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懂,既然想不通那现在就不要想,你要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最重要的事情?”
  “对!最重要的事情!你看,你姐姐自从回到你身边,为你操了多少的心,又受了多少的委屈!她知道你想要读书,费尽了心思要送你上学!甚至……”甚至为了你,嫁给了他这个大她好几岁的陌生人!想了想,到底是觉得小孩子身上不该有那么重的负担,这句话还是没说出来。“你姐只有你这个弟弟,将来你要为她争口气,所以现在你就要好好的读书,以后你也是要成亲生子的,你可是个男子汉!男人就要担起身上的责任!知不知道?”
  听着许天明的话,虽然阿福还有些不大明白的,可是眼神却是慢慢亮了起来。这几天他取了学院,那次姐夫有事接他的时间晚了,他一个人走到了村口,却是看见了刘氏。小的时候,虽然知道刘氏不怎么疼他,可是他一直是把她当做娘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他也知道原来自己不是她的孩子,从前对她的渴望对她的慕儒之情差点儿都变成了恨意,但是终究那是自己看做了十年的娘,所以他心里纠结的很,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起她,但马上又觉得自己这样对不起姐姐,今天刘氏来的时候又和他说了很多的话,可是他都听不懂。听了姐夫的话他竟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嗯,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读书,等我长大了,再好好的报答姐姐,让她过上好日子!”
  许天明笑着摸了摸阿福的头,“臭小子,你只要对你未来的妻子孩子负责就好了,照顾他们才是你的责任!而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就由我来照顾就好了!从此之后,她会是他一辈子的责任,一辈子的甜蜜的负担。
  “你们两个还说什么呢?赶紧过来帮我,这个斧子怎么这么难用啊,差点儿砍到我的手!这大骨头也真是结实……”
  许天明和阿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两个人都还记得秋娘用斧子砍掉了刘氏手指的事情,那记忆犹新的……血!
  “小祖宗,你快放着,我来!”许天明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而阿福,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二人嬉笑怒骂的声音,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王家院子里,王大根下地去了还没回来,荷花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绣出的鸳鸯戏水的帕子发呆,而刘氏却焦虑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见荷花心不在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上次怎么就打起来了呢?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啊!”
  荷花正心烦着,躲开了刘氏面向了另一边继续发呆。
  “那个王秋娘也真不是个东西,可不是她从前在我手里战战兢兢的时候了,今天我去的时候,听说两个人还赶集去了,你看看,这他俩要是继续在一块儿,这时间越长感情是越好,我看你到时候上哪后悔去!”
  荷花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塞起来,她已经够烦的了,自从上次在许家打了两架,她就再也没敢出过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未来那种迷茫恐惧的感觉越来越重,偏偏自己的娘还无时无刻的不在自己身边唠叨着,真是的,她以为自己不想过好日子吗?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嘛!
  “我今天看见阿福那小子,没想到他说王秋娘把他送到镇上书院去了,要说这许天明还是有钱呢,不光有钱,人家还舍得花,换了别人,谁管一个小舅子的事儿啊!要我看呢,这小子肯定还有啥大动作!不信你就看着吧!啧啧,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刘氏这几天也没闲着,隔三差五的也去了几趟平时和自己相熟的几户人家,本来想着许天明这条路子走不通,先试试别的,万一还有更好的等着她闺女呢!再说了等到万一实在没有的时候再在这头想想办法也成啊!两不耽误不是?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只要她一提起自己的闺女荷花,那些人不是转移了话题就是面露难色,她还没说什么呢,只不过就是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至于这个样子吗?她刘氏也不是个能忍受委屈的,当下就回了家,可这回家也是有回家的气生,荷花自从上次跟人打架打的狠了些,回来的时候,她也是被吓着了,竟是再也不敢出门了。她一开始还骂闺女没出息,可是几天下来,她也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总有人对着她脊梁骨指指点点,一次偷听的几个打了光棍儿的混账玩意儿说话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看到了那天荷花衣衫不整的模样,就是没看到也听说了,那有些话可是难听的很,她只好由着荷花在家里待着,毕竟还是自己的闺女嘛!
  可是这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连个盼头都没有也实在是难捱啊!荷花现在还年轻,也不能由着她一个人这么过一辈子吧!
  想到这儿,刘氏狠了狠心,“实在不行,就给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荷花冷不丁的可是被这句话吓到了,虽然她对许天明有好感,可是之前在张家受伤害的阴影还在,只想着这许天明还真是个不错的男人,可是真让她直接上去就……她还真的做不出来。“娘,你可别吓我!我……再说了,有王秋娘在,哪有机会啊?”
  “你个傻妮子!”刘氏一听就知道闺女想错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没头脑的!想当初十里八屯的,谁不知道我啊,那些个臭男人还不是一勾一个准儿?哪里像你这么费劲儿了!”
  荷花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说呢,要真是一勾一个准儿,怎么能被她亲爹给甩了,还嫁给王大根儿这个夯货!害的她半辈子没见过自己的亲爹,说大话谁不会?
  刘氏不知道荷花心里的话,又数落了一会儿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说的生米煮成熟饭不是那个意思,你说现在外面要是都传着说你和许天明之间有事儿,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王秋娘还不得气的蹦起来啊?呵呵!”
  “娘?你说啥?”
  “我说你现在咋越来越笨了呢!你当初去许家送胭脂那可是多少人看见的,他说是丢的,有证人吗?没有啊!你就说是他送你的,娘再从旁边煽风点火,到时候这话往外一传,就是没这事儿他也说不清了。等到了时机,娘就给你送过去,就说要讨公道,到时候想咋样还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荷花听着慢慢的舒展了柳叶细眉,“娘,你可真行!”
  刘氏母女这边商量着,那边秋娘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她看着眼前的田寡妇慢慢的挤出个笑出来。
  “婶子,你是说青山这个月初十就成亲了?”
  田寡妇这几天心情很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是见人就笑,现在也笑着说道:“是啊,这日子早就定下来了,你也知道我家也没个主事儿的人,我都忙的转不开身了,这不,眼瞅着还有几天就到日子了,我想着你和青山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不就给你送个信儿吗?到时候你可得过去帮帮婶子啊!”
  乡下人家要是有个红白喜事儿的话,相熟的人都会过去帮忙,秋娘听田寡妇这么说当然不能拒绝了,可是青山……她看了看一旁教阿福写大字的许天明,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只好也跟着笑了笑,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哎,婶子,我肯定早早去!”
  “行,好好好,到时候让你男人和阿福都去,都去啊!你啊,还没见过青山他媳妇儿吧!不是我说,这丫头啊这是没话说,好的很啊!哎呀,时间不早了,我也不待着了,家里还有事儿呢!”
  又寒暄了两句,这才送走了田寡妇,秋娘慢慢依靠在门边上,静静的望着有些冷清的院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她身后的许天明看了她的样子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隐瞒
  许天明总觉得自从田寡妇走后,秋娘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连包饺子和饺子馅儿的时候,都差点放错了调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总之这种感觉很是不好。当初自己在河边可是无意间听到了秋娘一个人发泄着脾气,那言语中不免流露出些女儿家的心思,如今看她这副样子,还以为她是不是还把青山放在心里,说起来,许天明这番心思也算是吃了一回醋。
  其实这倒真是许天明想的太多了,秋娘虽然从前却是打算着要嫁给田青山,可是对他却是没什么男女之情的。只是她毕竟是知道田青山的心思的,所以这冷不丁的听说了他要成亲,田寡妇又亲自请了自己前去,这心里总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可是转瞬又一想,人家都要成亲了,她又嫁作了他人妇,以后就当做发小往来就是了,等到成亲那日再备上一份礼也就差不多了,所以等到饺子下了锅后,她也早已收拾好了心情,只等着安安心心的让阿福吃顿好的,明天直接住到书院就是了。
  熬了两三个时辰的骨头汤,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泛白了,秋娘见骨头里的骨髓也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嘱咐许天明灭了灶坑里的火,这才拿起个小勺子来,慢慢的打掉上面那一层肥腻的油脂,又将里面骨头上带的碎肉重新捞了出来,剁了细细的蒜泥,打算一会儿做个凉拌的菜。
  这边骨头汤刚刚盛到碗里来,那边的饺子也一个个的在锅里翻腾着,这次的白面买的不多,秋娘本来打算回来掺些玉米面儿,包个两掺儿的,可是又想了想,这一锅骨头汤就够油腻的了,虽说是给阿福熬得,可他一个孩子怎么能吃的了这么多,再加上饺子也是肉丸儿的,恐怕真等着东西上了桌,到时候却是吃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去对门三婶儿那要了一把的韭菜,用着粘玉米面儿做的皮,单独包了一些韭菜鸡蛋的,当然了,这鸡蛋还是她几天前从养鸡的人家换来的,刘氏送来的那篮子鸡蛋还好好的放在墙角,她可是动都不敢动的。
  果然如她所想,等到阿福和许天明一人喝了一碗香喷喷的骨头汤,再看那肉丸儿馅儿的白面饺子就少了些许的急迫,一人只不过略尝了几个就放下了,倒是后来包的韭菜鸡蛋的饺子被二人分吃了个精光。
  秋娘倒是没和他们抢,她也是不喜欢骨头汤的油腻,只是沾了些醋吃了几个饺子也就差不多吃饱了。阿福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呻、吟道:“姐,这顿饭吃的实在是太腻人了,呃……你看看我,这一打嗝都感觉从嗓子眼儿泛着油花呢!”
  “有的吃你还挑,谁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赶紧起来,刚吃完饭就躺下像什么样子!”
  许天明看着也有些好笑,不过他自己也吃了不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可是却在心里不由得感叹起来,他有多久没安安生生的吃过一顿热乎的饭了,尤其还是饺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出生入死,吃饭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填饱肚子让自己更有精力来做事罢了。就是回到枣儿庄之后,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这种事儿,倒是隔壁的薛家嫂子送了一次饺子过来,不过是被他拒了。剩下的就是春柱家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叫他一起吃饭,可那时节毕竟是全家团圆的好日子,他一个外人坐在桌上,不光自己别扭,就是春柱哥家也吃的不安生,所以去了一年后,他就再没去过。嫂子倒是知道他,每每还特意送了过来。可是虽说两家离得不远,但大冬天的,到了他这里也早就凉了。那时候自己也曾经想过,什么时候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每天都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睡到热腾腾的炕,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来的这么快。许天明暗自思量着,这有媳妇儿的日子真是不同,也真是一种享受啊。
  “喵!”
  “你这只讨厌的臭猫,又来偷吃,辛辛苦苦做的饺子人没吃几个,倒是便宜了你!许天明。你家猫是不是有病啊,人家猫儿都是吃鱼的,它居然吃个饺子都吃的这么香!”秋娘嘴里虽是抱怨着,可手上却是又扔了个饺子给白雪吃了。
  “姐,你给白雪吃肉的饺子吧!我这顿吃的可太撑了!”阿福又躺着喊了两声,秋娘在外间听到了他的话,也不知道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阿福却是舒服的闭上眼睛笑了。
  几个月以前,他还住在阴暗窄小的杂物间里,虽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有时候半夜醒来,也会暗暗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儿,可他却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过上这样好的日子。今天这一顿饭,吃到的肉已经比他这七年来吃到的都多。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终于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人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呢!
  秋娘洗了碗,正准备刷了锅再烧些热水,睡觉前烫烫脚也好,可是刚把柴火拿进来,门外却是有人敲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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