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还真是讨打的熊孩子!”常笑将书包放到椅子上,随后,两指朝着蛇头一掐,捏了蛇的七寸就将它给提了出来。
  “啊,她把蛇抓手里了!”外面立即有人通报战况。
  农村的男孩子抓条蛇没什么,但是女孩子一般胆子小,是碰都不敢碰的。常波他们原本是等着看常笑吓得哇哇大哭的,可是却瞧着她跟个二郎神似的,拎着蛇从教室走了出来。
  在这些个小孩子心里,《西游记》里的二郎神就是个顶可怕的人,此时,在他们眼中,常笑就像二郎神一样。因为他们看到,常笑竟然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捏着蛇放在地上,“咚”地就砸了下去。
  “咚咚咚!”常笑砸地非常精准,一下下全部砸在蛇头上,不一会蛇头就被砸了个稀巴烂。蛇的脑浆崩散,飘来一股非常腥的气息。
  常笑记得这个味道,她前世后来长大一些,跟小伙伴去钓龙虾误钓上蛇的时候,也砸过。当时闻到这种味道,让她难受了许久,即使隔了很多很多年,依旧记得。
  常笑也不想砸,可她不这么做,这次抽屉里放的是蛇,下次天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没空一直跟一群孩子折腾。
  常笑将蛇砸死后,拎着软绵绵的尸体啪地一下就朝着常波扔了过去:“那,拿去给你爸下酒吃。”
  常笑二伯喜欢吃野味,基本上有肉的东西他都吃过,蛇肉、猫肉、黄鼠狼、青蛙……甚至抓到了大只的老鼠都剥了皮红烧。
  常笑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她二伯就哄着她吃过老鼠肉,那时她咬了半天没咬动那肉,回去给她妈。杨银环帮她嚼了几口,忽然觉出不对劲,这才发现这是老鼠肉。后来她妈将早饭都给吐了个干净,两天没吃下饭。
  常波已经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那条脑袋已经不见的蛇,哇地一声就哭了。他自己也砸过蛇,但这跟看常笑砸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年纪小,还不懂什么叫气势,只知道,常笑砸蛇的时候让他非常害怕。
  其他孩子,也都吓得脸发白。转头一看有老师走过来,立马就溜走了。隔壁教室前,祝景铄咬着唇,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条死蛇,又看看常笑,垂下了脸。
  常笑正想回教室,瞥眼看到班主任余老师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暗道坏事了。她刚才那举动吓唬孩子是很过瘾,可在大人、尤其是老师眼里,会成什么样子?
  果然,傍晚放学的时候,常笑被余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她对这位班主任印象很深刻,是位比较严厉的老师,兢兢业业,对学生也很负责。常笑记得那时候她因为她爸生病在家里忙农活几天没去上课,余老师还专门到家里苦口婆心地劝她妈让她去上学……
  隔世再见,常笑对这位女老师多了几分亲切感。
  “常笑,你刚才为什么要砸那条蛇?”余菊香表情很严肃,紧盯着常笑问。
  常笑垂下头,憋了会,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一个八岁的孩子,你总不能指望她说我想让他们不要再来欺负我,常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利用孩子的武器——眼泪攻势了!
  余菊香原本严肃的神情,在见到常笑哭地一抽一抽时,莫名地松了口气。刚才她看到常笑的表情,可真是吓了一跳。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冷静的表情。
  会哭,才是正常的。余菊香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先前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声音也软下来,拿出手帕给常笑擦了擦眼泪:“是不是同学欺负你?好了,不要怕。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跟老师说。女孩子做这种事情是不好的,以后不许这样,知道吗?”
  常笑赶忙乖巧地点点头,抽抽噎噎地说:“老师,我以后不敢了。妈妈让我回家早点收稻子。”
  “好了,快回去吧,路上追安全。”余菊香也是农家出生,知道孩子们都得帮着家里干活,连忙让常笑回去。
  常笑谢过余老师,就逃也似地溜了。回到教室背起书包就往家赶。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地上晒的稻子收起,进屋跟她奶奶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常笑想去后山看看。
  临走时,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屋里的常开,走回去拉了拉他的手:“哥,我们去后山玩好不好?”
  常开自从火车事情之后,对旁人都不太理,但对这个妹子有时会给反应。此时闻言,他呆愣的眼神起了一丝变化,眼珠子转动了一圈,默默站起。
  常笑心中一喜,高兴地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奶奶,我带哥出去玩了啊!”
  随后,拉起常开就跑。
  刚出院子,就见有几颗脑袋鬼鬼祟祟地窝在不远处。
  “怎么办,常开哥也在。”
  “我二堂哥发疯时可可怕了,我妈上次差点被他打死!”
  常笑暗暗瞥了眼,她刚才就是怕常波再来闹,所以才拉着她哥一起。她皱眉一想,拉着她哥往他们藏身的角落走去。
  常波几个孩子正窝在角落里等着常笑他们离开,忽然见头顶照下来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几人吓得爬起来就跑。
  “常笑,我要告诉我妈你欺负我!”常波撒腿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吼一句。
  常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这二堂哥就是个没用的窝里横,前世他的下场也不是太好,都是被爹娘给宠出来的!
  常笑拉着常开,静静往后山走。
  常家村有一座海拔一百米左右的山,叫牛头山。这山在战乱年代遭到过炮火袭击,后来不知又发生过什么,很荒凉。山上的树木已被砍得稀稀疏疏,没剩下多少。
  他大伯二伯们分到的地,就在这牛头山山脚下,这里没有水渠,无法灌溉,种水稻基本是没可能,所以他们两家才可着劲地要跟她家的换。
  其实要说,常笑大房二房也真是黑心。这次分地还没真正落实,但大致的划分已经出来了,他们分家也就这几天的事,所以之前主要是按照常德胜这户主来分的。他们家一共分到了两部分的地。一处就是牛头山脚下这两亩六分,另一处就是东平坡条件比较好的,共有四亩。
  常德胜给其他两房一家分了一亩东平坡的,再合着这山脚下的一家一亩三分地。剩下东平坡的两亩地,就给了小儿子家,也就是常笑家。自这小儿子结婚后,他们二老就一直跟着他一家过,如今已经十八年了。这十八年里,其他两房只是每年给十斤霉烂的稻子,其余真没管过他们二老死活。
  所以常德胜想着,他们二老已经够拖累小儿子的了,好歹给他家分好一些。再说其他两家家里条件要比小儿子家好上许多,已经分给了他们一亩好地,这山脚下的虽然种不了水稻,但是土豆红薯这种也是可以种的,他们也该知足了。
  可谁想,他们回头就给闹上了。
  常笑打量了一下山脚下的这片地,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牛头山,回头拉起在一旁发呆的常开:“哥,走,咱爬上去看看。”
  别人拿这山没办法,不代表她常笑也无能为力。常笑今日就是再来看看,这里与记忆中的有没有不同,如果真是她记得的那样子,那事情就好办了。
  ☆、第九章
  “哥,你拉我一把。”常笑伸着手,见常开闷头走地太快了,就喊他一声。常开便会折回来拉她。
  常笑心里暖暖的,被常开牵着,沿着弯弯扭扭不是很清晰的山道往上爬,嘴里没停过:“哥,你还记得以前带着我到这里来摘映山红吗?那时候我们很晚才回家,被爸妈逮着打了一顿。”
  常笑想起那时候的事,心里微微发酸。如果他哥没出事,那此刻一定是背着她爬山,她也不用担心他会随时跑没了影。
  常开脸上一直是那副神游太虚的表情,常笑也不急,依旧念叨着他们以前调皮捣蛋的事。
  前世常开病后,常笑带着他看过好多精神科医生,久了也学到许多。如今她陪着他多讲讲话,让他慢慢回忆以前的事情。精神病的治疗,很大一部分也得靠家人的配合。
  常开这几天基本没咋说话,闷着头朝前走,瞧见挡路的树枝,就会拿掉,然后等着常笑跟上。
  常笑一路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实在说不动了,就拉着他在山脊上沉默地走。
  这牛头山如今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近些年开山挖石,已经被打了好大一个窟窿,山体都是光秃秃的,基本上除了开采山石外没其他用处了。
  常笑想起这个,面上就浮现一抹暗色。前世,她爸后来就是来这山里装山石,活活累出了病,没熬几年就去了。
  “笑。”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声问话,常笑转头一看,他哥正担忧地看着她。
  常笑心头一惊,随后是狂喜,她哥会喊她名字了!
  她高兴地抱住常开,感动地热泪盈眶:“哥,你再叫我一声?”
  以前医生说,常开的病是间接性的,他能认得家人,就代表在慢慢恢复。以后只要不受大的刺激,恢复之后就跟平常人没两样。
  常开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常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常笑黯然,但很快又扬起笑容。先前一定是她没控制好情绪,吓到她哥了。
  常笑挽住常开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哥,我们去前面看看,你说那边那个小水潭还在不在呢?哥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很喜欢跟大堂哥偷偷到这边来洗澡,有一次还带着我,结果我掉下去了……”
  常笑说起那一次也是心有余悸。那时候她才四岁多点吧,之所以对那件事情印象深刻,是那一次她差点淹死在那水潭里。据说她哥哭着将她捞起来的时候,她脸色发白,牙齿都出血了。也亏得她命大。
  当然,那一次常开被打得半死。之后,她哥也就更加疼她,只是再不敢带着她去任何跟水有关的地方。
  这不,他们离水潭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常开就站住不肯动了,手还紧紧地攥着常笑的胳膊
  “哥,我们就去看一眼,一眼就好!”常笑欲哭无泪,她之前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常开哪里肯动,拖着常笑就往回走。
  常笑一看不行,腿一软坐到地上就憋眼泪。虽然在心里鄙视自己,但——就是这么管用。
  常开傻在原地,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常开以前就疼妹子,最怕常笑哭,现在即使脑子不太清楚,但潜意识里还是怕常笑哭的。
  常笑揉着刚才暗中被自己掐得生疼的大腿,抬起泪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说:“哥,你牵着我的手去,我保证乖乖的,我们就去看一眼。”
  她说着,也不等常开点头,趁着他还有些想不明白,拉起他就往山坳里走。
  这牛头山从远处看像一头卧着的老牛,常笑现在要去的地方就在牛背的一处凹洼之地。这地方有一块地势极低,很容易积水。长年累月下来,就形成了一个水潭。
  常笑拉着常开依着记忆找过去,发现前方原本荒凉的植被慢慢丰茂起来,心中一喜——看来那水潭是在的。
  又走出十多米,就听见前方传来细细的水流声,常笑欣喜地加快脚步。这声音,倒是要比她记忆中的还要令人意外。
  果然,常笑走近了一些,瞧见前面出现了一个深绿色的水潭,上面山脊上有一条细细的沟,有山泉缓缓地留下来,滴在潭里,荡起一圈一圈水波。旁边低矮一些的地方,冲刷出了一条小小的沟渠,将潭里的水引到外面。
  常笑登时高兴地像个小孩子手舞足蹈——这水是活的!
  常笑兴奋地抱住常开的腰,高兴地大喊:“哥,我们有法子了!”
  常开眉头死死地皱着,一点都没感染到妹妹的兴奋,只紧紧地盯着前方那水潭,视之如洪荒猛兽。
  常笑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原本还想去近处看看,但常开死活不跟放手。她只好回头再想办法。随后又沿路看了一会,这山腹地里比外面看上去要好许多,尤其是水潭附近,有许多茂盛的杂草。
  她心里原本就在盘算着,如今见到这情况,更多了一份信心。
  她没敢带着常开在这边多呆,趁着天色还早,就出了山回家。幸好回去时,她爸妈还没回来,常笑赶忙去帮奶奶做饭。
  常红海和杨银环一前一后的到家,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家里开了电灯,二十五瓦的白炽灯,发出黄色的光,比蜡烛亮堂了许多,但依旧很昏暗。
  常笑之前也是适应了好几天,才慢慢习惯。之后再过个二十年,家家都普及节能灯了,那白色的灯光比这白炽灯要亮许多。
  “爸,妈,吃饭了。”常笑端上最后一个榨菜汤,见爸妈回来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快地转身去拿碗筷。
  常笑记得,上一世小的时候,她虽然一直帮着家里干活,心里却是怨念的。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下学后可以快乐地玩,她却要做这做那。
  但如今,常笑做这一切甘之如饴。一家人都还在,能够坐成一桌吃饭,就感觉是向老天偷来的时光,她无比珍惜。
  常红海夫妇劳累了一天,见到女儿灿烂的笑容,似乎所有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常红海笑着说:“我们笑笑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你别总夸她,丫头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杨银环笑着斜了丈夫一眼,但眼里也全是自豪。昨天考试了,他们笑笑是全班第一,可把她高兴坏了。
  常笑拿着碗出来,笑着说:“妈,您就让爸夸呗,书上说,我们这群祖国的花朵是越夸越好的!”
  “瞧这孩子!”一家子都被常笑逗乐。
  杨银环乐呵呵地端起碗,招呼坐在一边的儿子过来吃饭,“常开,你今天是不是跟着妹妹跑出去玩了?”
  “妈,你在田里都知道?”常笑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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