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他抱着她,站在狭窄幽静的村路上。两人身后是大片的枸杞林,由于过了收获的季节,树上没有果实,光秃秃的一片。在很远很远的远方,依稀可见河谷川道和那广袤的黄土高原,大自然的质朴中透着一抹荒凉。
  世界的尽头,被遗忘的角落,一切都静了。
  雪花落在唐奕承肩头,无声融化。
  他心底仿佛有一块地方潮湿柔软到要塌下去。
  “就这样抱一会吧。”他低低的说,嗓音被风雪衬得稍显喑哑。
  陆语僵滞的身子渐渐软下来……
  ☆、第25章
  25.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趁着大雪来临之前,一辆加装了防滑链的黑色越野车驶出村庄。
  一路迎着风雪向南开去
  恶女穿穿穿。
  “要不然还是别去了吧,万一等会儿雪下大了,咱俩就不好回来了。”副驾上的陆语扭头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道。
  唐奕承眉角微微一挑,语带揶揄:“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怕东怕西的。”
  “……”陆语哑然,眉毛拧得更紧。
  不能怪陆语胆小,人生地不熟的又赶上天不好,唐奕承擅自驾车带她脱队,万一遇上点什么事,两人非得抓瞎。
  陆语默默叹息,都怪她被那个拥抱刺激得一时脑热。
  刚才俩人回到村里的落脚处,基金会的人还没回来,唐奕承忽然提议带她出去转转,陆语想着兴许能拍点照片,便点头答应了。哪知她坐上车,才知道唐奕承竟然要带她去t乡,这种气候车程起码得两个小时。
  透过后视镜,陆语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落在唐奕承眼里,他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说:“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想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么?现在虽然只能在山沟里旅行,但聊胜于无。”
  陆语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这男人嘴里道出“以前”这个字眼,她就莫名有一种喝了柠檬汁的感觉,满嘴酸涩。
  那股酸味还没咽下去,她就在后视镜里对上唐奕承浅浅的眸光,她赶紧别开脸,说:“你别看我,看路。慢点开。”
  唐奕承莞尔,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其实,陆语并不担心唐奕承的车技,在纽约的大雪天,他也常开着那辆破车带她穿越洲际公路。只是时过境迁,属于他年少时的那份桀骜不羁和无所畏惧还存在于骨子里,可她,却再也没有当年的勇敢和无畏了。
  时光、境遇和生活,将他们变成了不一样的人。
  雪天,天黑得特别早。
  不知是地处偏远,还是信号不好,导航时断时续,再加上山路盘旋起伏,两人好不容易抵达一处有人烟的地方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
  陆语望着车窗外黑黢黢的景致,越发心慌,却见唐奕承依旧神色寡淡,她以为他心里有底,略松口气。
  “这是哪里?”陆语问。
  唐奕承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好像不是t乡。”
  “……”陆语想哭。
  四周有村庄,应该不会迷路,唐奕承说:“先下车看看吧。”
  陆语开门下车,冷不丁先打了个哆嗦,暖宝贴了一天,早已失效。
  她刚徒劳地抱起胳膊,便感觉到身上微微一沉——随之而来的暖意里,带着一股甘冽好闻的味道。陆语偏头一看,唐奕承已经站在了她身边,他把自己的羊毛大衣解开但没脱下,直接将她裹进了大衣里,也揽进了他的臂弯里。
  陆语身子发僵,有那么一刹那,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那么贪恋这寒冬里的温暖,但也只是一刹那而已,随后她的贪恋就被理智取代。
  “唐奕承,你好好走路
  帝宠。”陆语说着,已经以避之不及的速度从他的大衣里钻了出去。
  怀里忽然空了,唐奕承的表情凝住一瞬,抿了抿唇,但最终他也没说出什么。
  是他太心急了。
  陆语向下拉了拉毛线帽,遮住耳朵,她跟在唐奕承身边踩在松软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雪地上随之印下两排歪歪扭扭的脚印。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两人穿过村子,竟然误打误撞看见了湖泊。
  陆语眼前一亮,猛地顿住脚。
  呈u型的湖面蜿蜒曲折,结起了厚厚的冰层,不规则的梯田环绕在湖畔周围。寒风吹卷着雪花漫天飞舞,皑皑白雪覆盖在近处的梯田和远处的山麓间,广袤无垠。像是老天爷撒下了一层糖霜,将那抹属于黄土高原的荒芜和苍凉尽数抹去。
  “真美。”陆语忍不住啧啧感叹。
  唐奕承唇边漾开一抹浅笑,指着她肩上的相机,他说:“那就拍下来吧。”
  结了冰的湖面光可鉴人,将这茫茫雪夜映衬得亮如白昼。
  这个瞬间,陆语看向远方,唐奕承看着她。
  在这般清透闪亮的雪夜里,他修长的眼眸里晕着很浅很浅的,似水雾般朦胧的光。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只要这样看着她的笑容,就好。
  直到后来陆语的这副作品在国际摄影比赛上获得了奖项,她才知道她和唐奕承当晚看见的是震湖。地震引发山崩地裂、河流壅塞后形成的湖泊,在冬季的雪夜里,难得一见。
  雪,越下越大。
  两人离开震湖,驱车在沿途找餐厅。
  乡村跟城市没法比,吃东西没什么好挑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可即便这样,越野车在乡间兜了足有大半圈,眼瞅着车窗凝结的雾气逐渐厚重,视野也愈发的差,两人愣是连一家正常营业的饭馆都没找到。
  曲折狭窄的小路上,只有一家小旅馆里亮着灯。
  陆语的心愈揪愈紧,她抹了抹车窗上的白雾,跟唐奕承说:“咱们别吃饭了,先回村里跟基金会的人会合吧。”
  唐奕承也察觉到不对劲,“我去打听一下。”
  他兀自下车,健步走进这间十分简陋的小旅馆。
  “老板娘,附近的餐馆怎么都不开了?”
  坐在柜台后的妇人闻声抬头,上下打量唐奕承一眼,她操着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回道:“你是城里人吧?你不知道我们山区常发生雪崩,进出乡的路在半小时前就封了,现在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谁家没生意做还开门啊。”
  “大雪封路?”唐奕承微微蹙眉。
  **
  二十分钟后
  搂过毒妃小蛮腰。
  小旅馆二楼的某个房间里,飘出烤土豆的香味。
  一对男女坐在一张老旧的木床上,各执一边。
  陆语低头再次刷了刷手机,颇有些不死心地问另一头的男人:“你的手机有信号了么?”
  “联系不上基金会的人就算了,我们在这儿将就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唐奕承早把手机塞回西裤侧兜了,完全专注于炭火盆上烤着的食物。
  看他这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陆语只能放弃,把手机扔在床上,她烦躁地搓了搓脸。
  这都什么事儿啊,一间小破旅馆,老板娘居然趁人之危开出一晚五百的房价,加之雪天封路一房难求,陆语不得不跟唐奕承待在一个房间里。幸好她机灵,跟老板娘那儿讨了几颗土豆,要不然两人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陆语犹在默默哀叹,她眼皮底下已经递过来一颗烤熟的土豆。
  “吃吧。”唐奕承说。
  他神色淡然,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更显五官立体冷峻,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眼眸底下其实沉淀着一丝清隽温和的笑意。
  他想要靠近她,温暖她,甚至是满怀心思想要做出讨好她的事情来,可她总是没有给他那个机会。现在机会总算来了,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就这么成全了唐奕承。
  陆语没抬头看他,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注意力全在土豆上。没有锡纸,焦黄的土豆用竹签串着,房间里温度不高,土豆冒着热气,闻起来挺香。
  雪虐风饕,环境恶劣,人也变得容易满足了。
  陆语伸手接过来,一直拧着的眉,稍稍舒展开来,她说着“谢谢”,已经把土豆放在嘴边吹了吹,咬上一大口,却在她刚要咀嚼的那一刻,她倏然想到什么,生生顿住。
  这一幕,何其熟悉。
  也是这样破落的房间,也是这样香喷喷的烤土豆,也是这样的她和他。在纽约的那间地下室里,唐奕承总是会把第一颗烤好的土豆给她吃,有时候她吃不完,他就帮她把剩下的半颗吃掉。那些被她咬得坑坑洼洼的土豆,他却吃得那么香。
  这么多年,陆语承认唐奕承留在她记忆深处的东西很多很多,但她以为早晚有一天那些或疼痛或美好的画面都会被记忆牢牢锁住,尘封在时光尽头。
  可原来并不是。
  这些遥远又模糊的记忆,竟有着如此深入人心的力量,即便被时光切割成碎片一般的片段,也仍然可以分散到她的生活里。哪怕只是恰好经过一个熟悉的场景、一个相似的岔路口,她就会想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回忆,总会令陆语觉得心酸。
  毕竟昔日的少年已不复,现在的唐奕承看起来还是她熟悉的那张脸,有些地方却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岁月仿佛赋予了他一种发酵的魅力,好像他什么都看透也都经历过了,沉静的,峻冷的,就像另外一个人。
  “我烤的土豆不如以前好吃了?”
  见她呆坐不动,唐奕承的声音悠悠从身旁传来
  嫡女为后。
  仍陷在回忆里的陆语被他吓了一跳,她“嚯”地转过身,才发现他单手撑在床上,颀长的身躯向她倾过来。
  “没有啊,好吃。”陆语慌不择言说道,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赶紧低头吃起来。
  唐奕承慵懒而随意的姿势没变,进屋后他就脱下了那件剪裁干练的大衣,身上剩一件黑色羊毛衫,脖颈处露着一截白色的衬衫领口,看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柔和些许,这也衬得他接下来那句话多了几分诚恳的味道。
  “陆语,回去b市以后,你搬到我那里住,好不好?”
  陆语被他如此直白的邀约激得狠狠怔住,巴掌大的脸蛋上顿时满是惊诧,她忽地抬起头,看向唐奕承,却听他很快补充道:“我那边房间多。”
  陆语的心神略微一缓,不假思索地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住?”
  唐奕承的别墅环境极好,很适合休养,他打算找最好的医生帮陆语调理一下身子。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喉咙好像被沙砾塞满了,刺疼得开不了口,那种复杂的感觉就像是愧疚、悲恸和不忍心混合在一起。
  沉吟片刻,他的身子坐直了些,恢复了一贯的清淡口气:“上次我去你的工作室,发现四合院的供暖不太好,冬天太冷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陆语蓦然警觉,四目相对间她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陆语觉得如果唐奕承能把是他买下陆宅的事情告诉她,他们说不定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可唐奕承的心思却压根不在那上面,被她那双清透的眼睛看得愈发难受,他在错开眸光的同时,眼底浮现起一丝隐忍的光。
  “我没有事情隐瞒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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