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不......他们之间,甚至连开始都没有呢......
  她抬眸望了一眼里面,这才多少时间,鲜血就微微凝固了。见迟迟抬头,纪无咎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要把满屋子的肮脏挡在她的视线之外。迟迟却笑了笑,“你忘了,如今的李迟迟,早已经不是曾经的她了。”她抬起手,那双手纤细而莹润,剔透得好像玉雕成的一样,“我的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
  曾经那么多的话要对他说,可如今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默半晌,迟迟才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不用再帮我做那些。顶罪什么的,原本就跟你没有关系,你顶什么罪。”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是听在纪无咎耳中,却好像一阵惊雷,让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去。他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抓迟迟的手,可是刚刚碰到她的袖子,她就猛地把手抽走了。“纪无咎,你还不知道吗?从你亲手将我推给别人那天开始,我们两个人就再没有关系了。两个没有关系的人,再用什么人情恩德绑在一起,你不觉得可笑吗?”她的性格中,有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决绝,“既然要断,那就断得彻底点儿。你帮我在皇兄面前顶了罪,我帮你保守你身世的秘密,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再无关系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纪无咎在原地愣了愣,直到她的步子已经走出了回廊,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样,连忙要去追她。他跑了两步,正要抓她的袖子,可那片轻纱却像流水一样从他手上缓缓地拖过了。纪无咎想要握紧,可那方袖子,就像是沙一样,越握从他手中流逝得越多。
  他曾经期望他们两个真的相忘于江湖,但当真有一天迟迟告诉他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到。
  迟迟从宫里出来之后就跟沈清扬一起回了公主府。这些天她在宫中也担惊受怕够了,沈清扬在宫外未必好到哪里。如今首恶已诛,剩下的善后是纪无咎他们的事情,跟她这个公主没有关系。
  吃饭的时候,迟迟看着沈清扬明显清减下来的容颜,心中一阵感动。这一生,既然不能跟自己最爱的人相守,跟最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好。她将眼底的泪意咽下去,给沈清扬夹了一个他最爱的金丝卷放进碗里,“今天这菜做得不错,你尝尝。”
  沈清扬欣然接受,不过转念却又自责起来,“都是我,一介书生,没能保护好你。”
  迟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哪有。他们处心积虑,就算我不进宫肯定也会想办法把我带进去的。”她肚子饿,但是喉咙却有些痛,越洛珠给她的药只能管一阵时间,药效过了还是会痛,只不过会比之前好一点儿。
  她吃了几口就觉得喉咙痛到难以抑制,索性放下了筷子。沈清扬见她不动,知道她不舒服,连忙问道“要不要我让厨房给你再做几道软糯的东西上来?你也好咽。”
  他们这样的人家,原本就不需要在吃食上面节省,迟迟点了点头,沈清扬立马转头过去吩咐厨房给她准备菜肴了。他出身名门,又跟在性格疏朗的沈慎身边日久,自有一番不同于世家子弟的风雅做派。迟迟瞧着他一一说来,觉得他这人极其有趣,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容。
  沈清扬回过头来就看到迟迟脸上的笑,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别人家的男人无不建功立业,只有我,成天琢磨些精美玩意。”
  迟迟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听到她的安慰,沈清扬脸上放松了些。花厅下,他身后就是大盆月季,映衬着他斯文的脸,温润极了。这样一个人,是她的丈夫呢。迟迟心念一动,抬头看向沈清扬,“清扬,从今往后,我把前尘往事尽皆抛开,安心与你过日子吧。”
  这样静好的岁月,本就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他非自己所爱所以显得不合适。但退一步想,这世上有多少相爱的人是最后走到一起了的?跟他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总好过普通男子,况且,原本沈清扬就是极好极好的。
  迟迟满以为他会立刻点头答应,毕竟沈清扬对她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可是她却看到他整个人一僵,转过脸来看向她,“你今天在宫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迟迟微讶,正要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却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我知道......你的心思从来都不在我身上,只是我们到底是陛下赐婚,我原本以为你既然能答应,对我也不是没有半分感情......”他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心酸,“只是我后来才想到,或许你是不得已,比如......你爱的那个人你永远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也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迟迟心中一跳,她早就知道沈清扬是大智若愚,他看起来懵懵懂懂,可是内里却比谁都清楚。没想到,他早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
  “我想着,就算你这一辈子都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将来你若想走,我们和离便是。只是跟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想让你开开心心......”他的愿望那么简单。喜欢谁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此生能够跟迟迟结为夫妻,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至于其他,他真的不敢想。
  他抬头,见迟迟脸上的惊讶之色还没有退去,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有那么惊讶吗?你的秘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他低头笑笑,“你看纪大人的目光,跟我看你的目光,简直是一模一样。”
  迟迟一怔,正想要说话,就听见沈清扬继续说道,“就算我喜欢你,也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答应的。你如今并不是真的对我动了心,而是在纪大人那里受了挫。我会等你,等到你真正愿意接受我的那天。至于之前,我们还是好朋友好玩伴,我之前答应你的带你游山玩水,并不会改变。”
  是啊,是她看低了沈清扬。他这样风姿的男子,自然有自己的骄傲。他虽然爱自己,但并非毫无底线低到尘埃。在爱情上面,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他,他们都是平等的。
  迟迟赧然一笑,“是我唐突了。”大概正是因为她面对的是沈清扬,所以就算是认错,她也并不觉得难堪。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的温柔,足以包容整个她。
  沈清扬笑了笑,没有说话,正好有侍女把迟迟的吃食端了上来,两人的约定就这么达成了。
  用过膳之后,迟迟把梧桐叫了过来,“你家小姐临走之前把你交给了我,她临终之托,我不敢不遵从。现在看你,是愿意留下来,还是愿意离开。”
  “你若是留下来,我把你留在我身边,跟琉璃一样,都是我的贴身侍女,将来你若有了心上人,我给你置办嫁妆,让你风光出嫁。你若是想离开,我给你被银子,派人帮你安家,五湖四海,你想安在哪里,就安在哪里。”
  梧桐摇了摇头,“梧桐从小被卖进姜府,自幼跟我家小姐长在一处,早在随小姐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嫁人的念头,如今小姐将奴婢托付给了殿下,奴婢自然是跟在殿下身边好好伺候。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她的回答迟迟早就料到了。她这样的女子,从小长在世家里,比外面一般的官宦千金还要金贵,当真放出去,就算在府里能干,去了外面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磋磨。迟迟点点头,尊重她的决定,“也好,你先留下来吧。将来有了心上人,跟我说,我放你出去就是了。”
  梧桐的事情算是就这么安顿下来了。姜赋淳造反,连累姜风荷惨死不说,还让姜永彦受到了牵连。原本前途一片大好的青年就这样被耽搁了。姜赋淳跟姜素素的死有关,虽然知道这跟姜永彦没有关系,他甚至还丢了一个妹妹,但李湛心头的火还是压不住。索性将姜永彦外放,眼不见心不烦。
  好好的一个世家公子,却因为自己的父亲收到这样的牵连,不得不说是遗憾。
  至于姜家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姜赋淳这一支全部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其他的也是三代以内做官进宫无望。这还是看在姜素素的份上,李湛减轻了处置结果。要不然,就算免得了砍头,流放却免不了。
  姜风荷这一生,短暂也称不上辉煌,但如果没有她的话,迟迟的消息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传出来。李湛没有废掉她的皇后之位,依然保全了她死后的荣光,甚至连飞雪都赐了县主之位,好好安置了她的家人。至于之前他跟迟迟说的,要加封姜素素,还要封那个孩子为太子,也都一一实现了。
  迟迟因为此次护国有功,李湛又在她原本的食邑上面对她进行了加封,还赐了不尽的田地珠宝。一时之间,朝内朝外都知道,荥阳长公主是皇帝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这些,迟迟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她甚至看都没去看那一眼。因为忙着准备出行的东西,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些上面。是的,她跟沈清扬又要离京了。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迟迟进宫去跟李湛拜别,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府中,不曾入宫来,生怕惹起李湛伤心,没想到这次来看他,却让迟迟吓了一大跳。
  李湛也称得上丰神俊朗,这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贴在脸上,双颊狠狠地凹陷下去,一双颧骨更显得凸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恍惚得很,一句话要迟迟跟他说几遍他才会回答。
  听到迟迟要走,李湛眼中露出几分不舍的神色,“不过了生日再走吗?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好好操办一场,正好冲冲晦气。”
  迟迟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这一年事情太多,眼下并不好大操大办。只是......没有想到啊,仿佛才转眼的时间,她都为人妇快一年了。“不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李湛见她坚持,便也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又跟她絮叨了一些家常,让她离开了。临走前,迟迟又回望了一眼她的兄长,想要嘱咐他好好保重自己,可是一想到这又免不了要提起他的伤心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被她咽了下去。
  府中诸事已经收拾妥当,梧桐心伤姜素素的死,也没有心情跟他们一起出去,迟迟便把她留在了府里打点一切,带着琉璃若松,跟沈清扬一起出了京。
  “诶,走之前忘记了,应该叫琉璃把叶大侠叫出来跟我们一起的。”沈清扬一边给迟迟倒水,一边笑着打趣琉璃。
  琉璃一张俏脸立刻被羞得绯红,偏偏脸上却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若无其事般地回答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他好歹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叫得动。”
  “别人叫不动,你叫得动啊。”若松人小鬼大,赶紧接口。
  迟迟抿唇笑了笑,琉璃见身边一群人都促狭地看她笑话,羞得跺了跺脚,嗔道,“你们这群坏人......”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道,“人家早就会岭南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声音当中,又像是带了一丝遗憾。
  “是吗?”回应她的是沈清扬的笑声,“那......难道是我看错了?”
  琉璃循着他的声音朝前面看去,就看到前面一个灰衣男子正拿着刀走过来。原本下巴上的络腮胡子都被剃了,露出一张端正的脸来。跟沈清扬这样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他好像山一样巍峨,没有来由地就让人心生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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