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林黛玉想想自己给父亲写的信,五皇子第一次她便将信送出去了,收到回信是前天,这一来一回一月有余……
  林黛玉莫名有些烦恼,父亲虽说不用担心,可是他哪里知道才一个多月,她就收了三回东西了。
  第一次送的虽然贵重的让人心惊,可是后面这两次送的,倒是寻常物件,像是平日里亲戚往来一般。
  然而越是寻常,便越叫人惴惴不安。
  亲戚往来,五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贾家林家,甚至史家王家,跟皇亲国戚八竿子都打不着。
  五皇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林黛玉一点都猜不透。
  贾府打的什么主意,不用想也是昭然若揭,但是林黛玉反而不敢去想,不敢去猜了。
  每次心里升起一点点隐隐约约的念头,她都立刻将这小苗头掐断。
  父亲对贾府推崇至极,说贾府是开国时候封的八家国公之一,贾家兄弟两个,一门双国公,特别是荣府,得了皇帝的恩典,第一次袭爵还是个国公,爵位分毫没降。
  当日林家跟贾家结亲,林黛玉祖父,也就是林如海的亲爹身上的爵位已经降到末等,到林如海,那就是空有一个钟鼎之家的名号。
  至于林如海,他有个探花的名号,但是也要从翰林院编修做起,不过一个七品小官,虽说前途无量,可是做一辈子编修的探花也不是没有。
  而贾敏呢?
  她祖父是国公,亲爹是国公,还是先帝心腹,贾府的名声如日中天。
  不得不说,这门亲事,隐隐约约有林家高攀的意思在里面。
  贾敏进门的时候,模样好,性子好,管家也是一把好手,林家上上下下都对她推崇至极。
  虽然子嗣上有碍,可是林家几代单传,怎么说起来都是林如海的问题更大一些。
  况且贾家的老太太,贾敏的母亲,生了两儿一女。
  然而现在……林黛玉进了贾府,越来越失望了。
  别的事情她都是旁敲侧击,看不见来龙去脉,可是贾府里这几个姑娘,整日跟她一处上课、刺绣、看书、习字,但是……
  就算迎春和探春是庶出,嫁不得高门嫡子,但是也不是这般教养的。
  就好像是……就好像是……
  林黛玉垂下双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过年,大体上的程序都差不多,不同只是各家底蕴不一样,花在上面的银子精力还有人有所差异罢了。
  除夕这天,男丁们去了宁府的祠堂,亲自动手打扫祠堂,整理物品等等,给晚上的祭祀做准备。
  当然是先已经有小厮们收拾过了,不然这些大老爷们别说爬高上低了,就是搬几个椅子都能闪了腰。
  只是不管是做样子还是监工,他们得在祠堂里待到中午。
  至于女眷们,则由贾母带头,整理荣禧堂,依旧是装样子的整理方式。
  所以得了庆阳伯府上两个婆子来送东西的消息,贾母立即安排王熙凤去了,之后便借着吃午饭的机会将家里的男丁们叫了回来。
  贾母、贾赦、贾政,还有王夫人四个,在荣禧堂东边的耳室里坐了。
  邢夫人因为是继室,婚前婚后混的也都不是贵妇人的圈子,因此被排除在外。
  这里是平常王夫人日常居坐之所,早先贾母掌管荣府的时候,这里是贾母的地方。
  贾母一进来便流露出怀念之色,只是……三间耳室,上上下下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连家具都换了一套。
  贾母目光一暗,坐了上首,片刻之后才道:“今日庆阳伯府派人来送礼了。”
  几人同时一震,王夫人更是低低唤了一声“元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不用她提醒,贾母也觉得这多半是元春的功劳。贾府生活一切如常,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元春进了宫,又被封了女史。
  “元春……”贾母低吟,“苦了她了。”
  京城这个地方,皇亲国戚多,达官贵人多,指不定什么时候茶馆里一个驼背老头就能牵扯出帝师来,因此在京里,第一件事儿就是熟知各家关系。
  庆阳伯是吴妃的长兄,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王夫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低眉顺眼问了一句,“不知庆阳伯府送的是什么。”
  早上庆阳伯府送东西来的时候,下人其实是来回王夫人的,只是当时贾母在,就算管家的权限已经交到王夫人手上十年了,但是只要有婆婆在,还是要先问贾母的。
  况且这种第一次来往的人家,又算得上是皇亲国戚,贾母处理才更妥帖一些。
  只是具体送的什么,王夫人也是知道一二的,现在不过是低头而已。
  贾母对她这个态度很是满意,道:“给我送了些东西,你们的夫人,还有黛玉的。”
  贾母说完,眉头又是一皱,道:“只是这送的东西……”
  第021章
  贾政和贾赦两个倒没什么反应,毕竟后院来往送礼之事,跟前院男人们之间的送礼差距还是比较大的。小时候有贾母操心,长大了又各自娶了妻,就算中间一段也有母亲调教好的丫鬟管着。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停顿,略有一滞,问道:“可是东西送的不妥?”
  贾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倒是将她两个儿子的好奇也吊了起来。
  “庆阳伯府派来送礼的是两个婆子。”贾母看见儿子儿媳妇都是专心致志听着她讲,虽然得意于这种尊敬,但是想想自己已经年过六十,还能教他们几年。
  贾母心里没来由涌上一阵烦恼,道:“你们觉得有何不妥。”
  贾政看了看王夫人,贾赦没人看,咳了一声。
  王夫人小心翼翼道:“庆阳伯府派婆子来送礼,送的也是后院女眷,这倒没什么,理应如此。若是送给前院爷们的,则是应该派小厮来送。”
  贾政点头。
  贾赦有点不以为然,方才贾母说的是不妥之处,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王夫人小小的卖弄了一下,嘴角带笑,“问题就在于我们跟庆阳伯府素无交集。况且……这过年虽是送礼时,但是这时间上也不对。”
  “今天是除夕,按说年前送礼的都是关系相近的亲戚。按照庆阳伯府跟咱们府上的关系,她们不该这个时候来。”
  被王夫人这么一说,贾赦贾政两个也反应过来了。
  年前他们收了什么东西?
  皇帝赏的,属于国公的俸银。
  门下几个农庄送来的东西。
  几个姻亲送的年礼。
  那庆阳伯府属于那一类呢?
  贾赦贾政两个都撸着胡子,不说话了。
  连带方才说这事儿不妥的贾母都没了生息。
  “庆阳伯府是五殿下的外祖家。”贾赦道。
  这话说出来,贾政撸着胡子笑了,王夫人虽半低着头,不过看她侧脸,嘴角也是微微翘起的。贾赦也不很傻,立即明白他俩这是故意的了。
  贾赦心里冷笑一声,一点没掩饰,故意讲的直白,将贾母王夫人两个的心思点破。
  “照我看,五殿下是看上元春了。不然他这个时候送礼干什么?”贾赦很是笃定道:“他让外祖母家里送礼到我们家,又将自己摆在晚辈里,这不是看上元春是什么。”
  这话说出来,果不其然,贾政虽不住的推诿,说什么五殿下的婚事理应由陛下做主,可是连胡子都盖不住他翘起的嘴角了。
  况且这推诿说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一点真心都没有。
  贾赦将贾母还有贾政两口子的反应看在心里,故意有多说了两句,又道:“不过……上回母亲也说了,元春做不得正妻啊。”
  几人脸色一变。
  贾赦急忙又补救了一句,道:“不过五殿下如此看重元春,就算不做正妻也够了。”
  “王爷的侧妃,生了儿子也是能继承王位的。”贾母说的意味深长。
  王夫人借着喝茶的功夫掩盖了自己的笑容,倒是贾政,又推辞了一句,“唉,五殿下来我们府上,看的可是黛玉,而且这次送礼,只有黛玉的份儿。”
  “黛玉才多大一点。”贾赦拿上回贾母堵他的话来堵贾政了,“要我看,这不过是个托词罢了。你们想想,五殿下来我府上相看,怎么能直接说出元春来,再说我府上与他并无交集。”
  “你们想想我府上,哪个最能跟五殿下有交集,还能不被怀疑的?除了妹夫还有哪个?”
  想起自己的官位还有出仕的方式,贾政神色一黯。
  贾赦喘了口气,越说越快,“明旨未下,他怎好走漏风声。五殿下借着妹夫的名号前来,不过是个借口,毕竟我府上无人与他相交。五殿下做事周全,既然当初用了妹夫的名号,自然不能将黛玉撇在一边了。前前后后这都上来三拨人了,照我看,五殿下这般郑重其事,怕是元春的位分比侧妃还要高!”
  贾赦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比侧妃还高,比侧妃还高的就只有正妃!
  若是元春能当了皇子正妃……
  王夫人眼睛发出精光,稍稍掩盖一下道:“唉……元春进了坤宁宫,却没想被五皇子看上了。”
  只是这话没人搭理了,贾母贾政两个,甚至王夫人都被贾赦这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话给惊了,他们各自看看,对视不停。
  贾母发话,“先过年,过完年再看。今天晚上祭祖,可得好好给祖宗说道说道。”
  除夕事忙,他们方才是借着午饭的功夫凑到了一起,时辰到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几人出了荣禧堂,贾赦装作脚麻故意走在了最后一位,他回头看了看本该是他的荣禧堂,加快脚步追上了贾政。
  “我得回去一趟。”贾赦道:“方才不小心蹭了灰,回去换件衣裳。”
  贾政扫了一眼贾赦衣服上的污迹,丝毫没想到他是故意的,点点头道:“快去快回。”
  两人一起从荣府前门出来,一起往东。贾赦回去自己院子换衣服,贾政则是继续向东,去到宁府的贾氏宗祠。
  贾赦虽为长子,但是他住的地方,可不是贾府的正院,贾府的正院现在被他弟弟贾政住了。
  那个号称人品端直,大有祖风的弟弟贾政。
  人品端直能装傻了十好几年?一点都没推辞住了正院?
  贾赦进了自家独门独院,开在宁荣街上的黑油大门,一进去就闻见一股马厩的臭味。
  没办法,隔壁就是荣府的马厩,贾赦冲着荣府的方向唾了一口,“早晚我得告你个长幼不分!”
  贾赦走过细长的夹道,穿过仪门,到了自己外书房,叫来一个小厮去取衣裳,他则躺在了里间的小床上。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贾赦越想越生气,站起来狠狠给桌子上来了一脚,只是人脚哪里顶的上桌子腿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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