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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苦读兵书?
  甭管怎么样,至少比窝在乾清宫不见人要好。
  劝说完朱厚照,杨瓒的目光扫过暖阁内几名中官,在刘瑾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臣知殿下忧心国事,必不会懈怠朝政。此番行事,必是受不肖之徒误导。”杨瓒正色道,“殿下,内阁三位相公皆为大行皇帝重托的扛鼎之臣,忠言逆耳,实是一心为殿下着想。”
  “孤……知道。”
  “殿下,是何人误导殿下?此人必心怀叵测,挑唆殿下同内阁生出嫌隙,辜负先皇,居心险恶,坏我大明江山!”
  朱厚照下意识看向刘瑾。
  虽不觉一定如杨瓒话中严重,然提及弘治帝,一根尖刺却是扎得结实。
  “是你?!”
  杨瓒故作恍然,擎起弘治帝御赐的金尺,厉声道:“当日臣在御前受命,正色立朝,发奸擿伏,严如鈇钺,绝不容情!今日,臣擎此金尺,惩此奸徒,以儆效尤!”
  话落,恭敬向朱厚照行礼,旋即大步走到刘瑾面前,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举起胳膊,一尺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刘瑾面上浮出一道血痕。
  打人不打脸。杨瓒此举,是彻底同刘瑾划清界线,也将对方得罪个彻底。
  一下只是开胃菜,紧接着,杨侍读正式上演计划中的好戏。在乾清宫东暖阁中,在朱厚照愕然的注视下,在张永和谷大用的抽气声中,将刘瑾抽了个结结实实。
  “谗言太子殿下怠政,不肖!”
  啪!
  “致殿下同朝臣生嫌,奸佞!”
  啪!
  “愧负太子殿下信任,当诛!”
  啪!
  刘瑾被抽得涕泪横流,瞪着杨瓒,满眼赤红。
  然杨瓒手持弘治帝亲赐金尺,太子殿下都要敬重几分,他不敢闪躲,更不敢反抗,只能连连向朱厚照求饶,阐明忠心。
  “殿下,奴婢一心为殿下,绝无他心!杨侍读必是听信他人之言,误会奴婢!”
  杨瓒手臂发酸,闻刘瑾所说,目光一厉。
  听信他人之言,是指他暗同内廷沟通消息?这是被抽还不忘上眼药?
  不服?
  好,抽到你服为止!
  顾不得手臂发酸,又是十尺下去,刘瑾的脸肿成猪头,话都说不明白。
  朱厚照咂咂嘴,倒是没生杨瓒的气,回想起刘瑾前番所言,心中多出几分了悟。
  彻底见识到杨瓒的威风,张永和谷大用眼中再次冒出星星。
  别看杨侍读平时守拙藏锋,关键时刻,当真威武!
  乾清宫东暖阁之事很快传到内阁。
  刘健三人对坐,良久无语。
  “先帝竟赐下一把金尺?”
  既有此意,为何不托付庙堂重臣,而是交予一名七品编修?
  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是想不通。
  最终,还是李东阳面露浅笑,将堆积如山的上言扫到一边。
  无论大行皇帝真意如何,有金尺在,太子殿下应不会继续怠政,这些讽谏,暂时是用不上了。
  第四十五章 改变
  金尺一出,威慑八方,效果立竿见影。
  刘瑾被抽得不成人形,只剩半条命,不得不躲入偏室养伤。脑袋消肿之前,十成不会在朱厚照面前出现。
  张永和谷大用见识过杨瓒发威,自己提心不说,更提点高凤翔丘聚等人,自今日之后,说话做事务必要小心,万不可挑唆太子懈怠朝政,更不可随便挑拨是非。
  “若是被抓住,刘瑾那厮就是前车之鉴!”
  被杨侍读抽上一顿,生不如死。
  杨瓒离开后,朱厚照将自己关在寝殿,独对烛火坐到深夜。
  张永谷大用等都被赶出殿外,眼巴巴瞅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担忧,一夜没敢合眼。第二天都是眼皮浮肿,眼下挂着黑印,满面憔悴。
  相比之下,朱厚照却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用过早膳,令张永捧来麻布袍,谷大用捧来素翼善冠,配上白玉腰带,悬上玉牌,昂首阔步离开寝殿,登上肩舆。
  啪!啪!啪!
  三声响鞭开道。
  朱厚照挺直背脊,端正神情,坐在舆上,再不见几日前的稚气,反多出几分刚毅。
  鞭响一声接着一声,同时向内廷和外廷宣告,多日不见踪影的太子殿下,终于离开乾清宫,驾临西角门,临朝视事。
  路遇中官宫人或跪伏在地,或面墙回避。谷大用和张永行在舆旁,不觉也挺直腰杆,暗藏几分得意。
  太子殿下的变化,两人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不约而同记下杨瓒的好,日后定当寻机回报。
  西角门前,朱厚照下舆。
  见到身着素服,头戴乌纱帽,腰束黑角带,足蹬皂靴的三位阁臣,朱厚照上前半步,当先行礼。
  “日前是孤鲁莽轻率,百官忧心,两宫惊扰,孤甚是惭愧。”
  老实认错,态度诚恳,被言官挑剔的玉簪常服也换成银冠衰服,此刻的朱厚照,只可用幡然改途,丹垩一新来形容。
  三位阁臣顿时大感欣慰,钟鼓之色溢于言表。
  “殿下睿智性真,回心向善,臣等不负先帝!”
  刘健三人还礼,声现哽咽。
  朱厚照矩步方行,走进殿中。
  彼时钟鼓不鸣,鞭音不响,两班文武济济跄跄,如海潮席卷般陆续跪倒,拜伏在地。
  “殿下千岁!”
  山呼声中,朱厚照的步履愈发沉稳,威仪彰显,目光坚毅。
  待行至龙椅前,朱厚照转身面对群臣,双手负在身后,凤骨龙姿,神采英拔。
  聚拢在宫城上方的乌云倏然淡去,数道阳光冲出云层,御道上的龙纹似活过来一般,龙鳞闪烁,五爪昂扬。
  立在殿前,耳边如有龙吟破空。
  见到年少稚气,却知错能改的太子,刘健谢迁不禁现出笑意,马文升等老臣多已热泪难掩。
  李东阳直身立起,抬起目光,有刹那间的恍惚。
  这一刻的朱厚照,仿佛让他看到了画像中的太宗皇帝。
  朝参之时,四品以下的朝官无需严格按照职位站立。
  杨瓒手持金尺痛殴奸宦的事迹,经由内阁流至朝中,引来不少赞誉。先时位列翰林院侍讲一侧,今日直被让到翰林院学士刘机身旁。
  距离近了,看得自然更加清楚。
  朱厚照的变化,多少有些出乎杨瓒预料。
  他想过,狠抽刘瑾一顿,朱厚照应该有所醒悟。但万万没有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考虑到太子殿下往日的表现,变化能持续多久,着实有待观察。
  满朝文武行礼起身,朱厚照并未坐下,而是立在龙椅前,沉声道:“孤闻百官军民耆老三上表笺,多言天子之孝,祖宗垂业,甚是惭愧。”
  “圣祖开国垂统,传承万世。皇考上宾,遗命孤承嗣江山。顾皇考慈爱,悲戚之情顿涌,哀哀欲绝,至今方殷。”
  “今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奉笺劝进,至而再三,言辞恳切。唯宗社继承,皇考遗命,天位之重实难久悬。虽创钜痛仍,国事不可懈怠,万民福祉不容轻忽。躬不敢固辞,勉从所请。”
  话至此,殿上群臣俱屏息凝神。
  “责钦天监选吉日,兹当祗告天地、宗庙、社稷,继皇帝位。”
  “殿下英明!”
  群臣再拜,殿中山呼之声不绝。
  声音传至殿外,金吾卫羽林卫锦衣卫或持枪执戟,或手按长刀,俱单膝跪地。
  日正高起,金色光轮高悬,破开重云,光焰万丈。
  沉寂多日的巷陌街坊渐次有了人声。因天子大行而肃然的京城,重又恢复生机。
  朝参之上,礼部尚书奉上早已拟好的大典仪注。其后,钦天监监正手持笏板,昂声道:“本月十八即是吉日!”
  夜长梦多,大事迅速敲定,群臣才好放心。事有仓促,哪怕不合规矩,也顾不得许多。
  朱厚照下决心要做一个明主。无论是不是三分钟热度,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好歹给群臣吃下一颗定心丸。
  殿下到底年幼,难免有些任性。
  待登上大位,得文武用心辅佐,必能承续万载基业,扛起江山社稷,一统万民,延续先帝清明之治。
  继位之事暂毕,北疆的军情又摆在眼前。
  朱厚照躲在乾清宫这些时日,宣府的快马一匹接着一批驰入京城。
  京城援军已到宣府,暂解万全右卫城之危。
  鞑靼却像是铁了心,久攻不下仍不退兵,不从明朝身上撕下一块肉绝不肯罢休。
  万全右卫攻不下,小王子亲率骑兵绕道,破开柴沟堡墙垣,猛扑保安右卫,直逼天成卫及阳和卫,威胁大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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