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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给本世子砸!”
  “谁敢!”
  车夫一声怒吼,挥起钵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一名家丁的脸上。
  家丁惨嚎一声,登时满脸开花。
  然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架群狼,车夫很快被包围起来,身上挨了不少拳脚。
  银楼前的女眷早慌做一团,不敢停留,匆匆上车离开。
  带队的武官狠命咬牙,终于抓紧刀鞘,喝道:“他xx的!给老子上!”
  “总旗?”
  “愣着干什么?眼瞅着人被打死吗?!”
  “是!”
  十余名官兵闷声不响,冲向庆云侯府的家人,两个围一个,举起刀鞘就砸。
  论起和鞑子拼刀,五城兵马司不够看,三四个捏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边军。论起打闷棍,从指挥以下皆是个中好手,足够让边军看傻眼。
  杨瓒被车夫护在身后,并未伤到多少。不防一名家人突从侧面扑来,杨瓒被撞倒在地,木盒脱手,恰好滚在周瑛脚下。
  “不要!”
  两字脱口而出,杨瓒面带焦急,就要起身冲过来。
  周瑛笑得恶意,直接一脚踩在木盒上。
  噼啪一声,方形盒盖立时裂开口子。
  “住手!”
  杨瓒越急,周瑛越是要踩。三脚过后,木盒已然四分五裂。
  一抹金光乍现,周瑛低头,看清木盒里装的是什么,表情立刻僵住了。
  彼时,官兵和家人正“战”在一处,只有跟着周瑛的青年注意到情况不对。
  “世子?”
  “闭嘴!”
  周瑛脸色阴沉,目光刺向杨瓒。后者撑着双手,从地上站起,抹掉嘴角的血痕,缓缓道:“下官提醒过世子。世子不听劝,下官也是无法。”
  “你、你好!”
  如果不是戏没落幕,场合不对,杨瓒当真很想耸肩。
  提醒过这位,“后果”不好承担,偏要一意孤行,撞倒南墙,他也没办法不是?
  杨瓒一身轻松,周瑛脸色更加难看。
  弘治十七年,周太皇太后薨逝。
  遵外戚之例,周瑛在侯府守孝,除几月前至思善门哭丧,再未出过府门。他没见过杨瓒,自然不会晓得,这位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但是,侯府历经四朝,天子赏赐不断,皇家之物,周瑛却是认得。
  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周瑛立时滚下冷汗。
  他可以私占盐引,贪墨官银。也可以嚣张跋扈,不将朝官放在眼里。但像张鹤龄一般,头戴帝冠,私窥内闱,却是打死也不敢。
  初代庆云侯定死家规,谁敢违反,哪怕是嫡枝,也要从家谱除名!
  想到可能的后果,周瑛脸色煞白,再不见半分嚣张。
  如果此时在城外,便是冒着杀人的风险,也要将事情遮掩过去。可皇城之内,众目之下,如何能够遮掩?
  杨瓒靠在马车旁,不动,也不再继续说话。
  他在等。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锦衣卫和东厂。
  果然,不到一刻,北城千户所的锦衣卫即从街角赶来,街对面,头戴圆帽的东厂番子也陆续出现。
  “都住手!”
  带队的锦衣卫百户大喝一声,扭打在一起的侯府家人和官兵同时顿住,个个满脸青肿,浑然不知,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何时出现。
  “周世子。”
  百户上前行礼,不等周瑛出声,转向杨瓒,道:“来迟一步,杨侍读受惊。”
  杨瓒摇摇头,指了指依旧躺在地上的木盒,道,“护不得先皇御赐之物,致其染尘,本官已是罪该万死。”
  “什么?!”
  百户大惊,看到碎木中的金尺,脸色立变。
  “本官欲要阻止,奈何周世子脚法过人,实在来不及。”
  话至此,杨瓒叹息一声,按着腰间,满面痛色,道:“劳烦百户代本官取回金尺,本官感激不尽。”
  “杨侍读受伤了?”
  杨瓒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百户表情紧绷,脸色黑如锅底。当即大步上前,弯腰从地上捧起金尺,送回杨瓒面前。
  “杨侍读收好。”百户道,“踩踏先皇御赐之物,乃大不敬!周世子,您领锦衣卫百户之职,不好往刑部大理寺。请随卑职往北镇抚司一趟,分说清楚。”
  “本侯是中了奸计!”周瑛终于反应过来,瞪着杨瓒,大声道,“你设下圈套,算计我?!”
  “世子何出此言?”杨瓒皱眉道,“先时的情形,诸位都可作证。世子想要抵赖,还需找个好点的借口。”
  “你……本世子不去北镇抚司!”
  “此事可容不得世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上对亲舅舅都能狠下心,一个隔了三辈的亲戚,又怎会偏袒。
  “本世子不去!”
  知道进了北镇抚司必不得好,周瑛干脆挥舞马鞭,发起浑来。
  只要能撑到父亲赶来,或是寻机跑回侯府,有宪宗皇帝御赐的匾额和金牌,牟斌也休想奈他何!
  没有防备,几名校尉和番子都挨了鞭子。
  百户怒气上涌,正要亲自上前抓人,忽被杨瓒按住肩膀。
  “百户听我一言,此事还需这么办……”
  听完杨瓒所言,百户眼珠子转转,“好,就听杨侍读的!”
  很快,数名锦衣卫和官军拦成人墙,面孔朝外,隔开他人视线。
  百户带着余下的校尉力士,逐一敲昏侯府家人。
  趁周瑛疲累,两名身手最好的东厂番子冲上前,一人拽走马鞭,一人反折周瑛手臂。
  周瑛仍要挣扎,杨瓒快行两步,举起金尺,狠狠抽在周瑛肩上。
  “你……”
  周瑛疼得大叫,杨瓒毫不理会,又是一尺抽下,直接落在周瑛右脸。
  自刘瑾之后,杨探花发现,抽人必须抽脸!
  五尺过后,周瑛脸颊红肿,嘴角破裂,瞪着杨瓒,怒气之中隐隐掺杂一丝恐惧。
  杨瓒勾起嘴角。
  知道怕?
  这就好。
  又是一尺抽下,周瑛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百户尽速将此人送至诏狱,再遣人至牟指挥使处禀报。”杨瓒道,“此事宜尽速解决,迟恐生变。”
  “直接送入诏狱?”
  “脚踏皇家之物,递至内阁,也是先下大牢。”
  斟酌几秒,百户令人抬起周瑛,将两名周氏族人和家人一并捆了,押往诏狱。
  “见到顾千户,百户且言,一切秉公。陛下面前,本官自会分说。”
  “是!”
  锦衣卫动作利落,几息之间,众人已被捆成粽子。
  先时救人的官兵同被带走,明面为作证,取得笔录,实则是为保护。免得庆云侯见儿子被抓,一怒之下,先拿几个军汉开刀。
  番子急着赶回东厂,向颗领班禀报清楚。
  “几位仗义相助,这份人情,本官记着。”
  得杨瓒一句话,几个番子都觉这险冒得值当。
  清场之后,躲在家中的百姓才敢开门掀窗。
  杨瓒重新登上马车,不忙着看大夫,肃然道:“回伯府取腰牌。你留下歇息,另遣人送我去奉天门,本官要觐见天子!”
  “可老爷身上有伤,还需医治……”
  “不必多言。”
  治伤?
  如果不是太明显,杨瓒都想自己在车壁上撞两下。带着一脸青紫觐见,必定更有说服力。
  乾清宫中,朱厚照正翻阅奏疏,看到日渐增多的讽谏,气得冒火。
  张永和谷大用守在殿内,小心伺候,生怕一个不对引爆朱厚照的火气。
  这时,有中官来报,翰林院侍读杨瓒捧先皇御赐的金尺和今上“补发”的牙牌,跪在乾清门前,请求觐见。
  “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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