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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三哥心善,我却瞧着那一家都是黑心!”杨庆恨声道,“既然有什么表兄,定亲便是,何必攀扯四郎!”
  捏了捏额心,杨瓒顿感头疼。回想前番种种,愈发觉得自己大意,甚至有些孟浪。
  这事当真是一团乱麻,稍有不慎,不掉进泥潭也会泼上一身脏水。
  杨庆有句话说得很对,既然有那个表兄,何必扯上旁人。
  看似权宜之计,不碍什么。
  结果呢?
  如有科道御史得知此事,必会奏上一本。九成可能,不会为他说话。红口白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福生于微,祸生于忽。
  身在朝堂,行走官场,忘记这个道理,早晚有一天要栽跟头。
  此事尚能解决,杨庆口中的“亲事”,实是更费脑筋。
  斟酌片刻,杨瓒决定先拖一拖,遂道:“六叔刚抵京城,旅途疲劳,先用饭歇息,有话可明日再说。”
  杨庆一路提着心,确实有些疲惫。
  杨山杨岗精神倒好,但在伯府内,左右都不自在,为免给杨瓒惹麻烦,自然是杨瓒怎么说,便怎么做。
  少顷,有伯府家人送来膳食。
  考虑到杨庆三人的身板,厨下多添了两道荤菜,大桶米饭。
  四人围坐桌前,举筷之后,杨瓒发现,朱厚照的饭量虽大,比起杨山和杨岗,仍算不得什么。
  两刻不到,杨山和杨岗已“吞”下三碗米饭,看样子,半饱不到。
  咽下口中饭粒,杨瓒默默在心中垂泪。
  果然,吃得多才是王道。
  想要七尺壮汉,少则五碗,多则八碗,溜溜缝,能再添半碗。以他不到两碗的饭量,当真只能望海拔而兴叹。
  翌日,杨瓒早起上朝,杨庆三人无事可做,也不敢随意出房门,枯坐客房,浑身都不对劲。
  直到伯府长史出现,将三人带到二厅和后堂间的校场,才有了精神。
  场中,几名家丁正在练习拳脚,舞动枪矛。拳风袭来,枪杆扫过,皆是虎虎生风。
  两名赤着胸膛的壮汉,替换抡起拴着铁链的大石。石头飞起落地,总能溅起一片尘土。
  马长史笑着道:“府里家丁都是边军出身,和鞑子刀枪拼过。这两位小兄弟身板不错,要不要学两手?”
  听到马长史之言,杨庆还好,杨山和杨岗已是双眼发亮。
  “六叔,让我们试试,成吗?”
  杨庆没马上答应,转向马长史,道:“不好劳烦。”
  “不劳烦。”马长史仍是笑,低声道,“杨侍读身在朝中,身边总要有信得过之人。谁还能比得过同族?”
  提起杨瓒,杨庆的犹豫立即消失无踪。
  杨土没了,四郎身边总要有人。他不成,杨山杨岗倒可留下。
  见三人下场,马长史松了口气。
  伯爷人在诏狱,命令却来得极快。
  为了完成命令,挑挑拣拣,把府里身手最好的都弄来校场,为此,还损失两坛好酒,他容易吗!
  早朝之上,杨瓒亦不轻松。
  昨日地动,几日内必有州府上报,请求赈灾,户部和光禄寺又要哭穷。
  五日后京卫操演,英国公张懋和兵部尚书刘大夏奉敕简阅,天子亲临,锦衣卫和羽林卫已在演武场层层把守,严阵以待。
  这个时候,宣府兵情送到,鞑靼退兵。
  论理,这是好事。
  但满朝文武,没有一人面露喜色,反都是忧心忡忡。
  “虏遣五骑至营前,取麻带及麻布冠示于边军,言朵颜卫有指挥投奔,自为谍者,买通京城官员,打探情报,告国有大丧。”
  “虏狂妄,言我关禁如同虚设。今日暂离,他日必麾军直取京城!”
  军情读完,除朱厚照阵阵咳嗽,奉天殿一片死寂,再无人出声。
  第五十九章 快刀斩乱麻
  通敌之罪,非同小可。
  仅是朵颜三卫和羁縻卫所,朝中文武尚不会如此沉默。然鞑靼退兵之前,放言京城有官员为传递消息,自是无人敢做出头椽子,当先开口。
  鞑靼挑拨?
  可能性的确不小。
  但只凭猜测,并无十分把握。万一真有其事,放过通敌之人,自己便是国之罪人,必为世人唾弃!
  群臣拿不定主意,奉天殿中陷入诡异的沉默。
  朱厚照咳嗽一阵,又打起喷嚏。
  身边伺候的中官递水送药,袖子里竟藏着油布包裹的糕点。
  离得远,自然看不见。
  内阁三位相公和英国公皆在御阶之下,很快发现到异状。虽看不见天子嘴边的点心渣,但中官递药的次数,貌似频繁了些?
  天子带病上朝,勤政如此,当可大赞。
  朝堂用药,亦无不可。但当着文武群臣,连吃五六块豆糕,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心中带着怀疑,刘健几人目光灼灼。
  天子不会是在装病吧?
  被几位大佬盯着,朱厚照咳嗽得更加厉害。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众人大惊,阁臣和英国公顾不得怀疑,忙道:“陛下!快唤御医!”
  朱厚照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道:“朕无事,卿无需担忧,咳咳!”
  张永当即上前,高声道:“退朝!”
  两班文武齐身下拜,忧心天子龙体之余,难免有一丝庆幸,边情来得突然,不好应对。拖延几日,方可与同侪商议。
  群臣行过金水桥,杨瓒落在队伍之后。
  见到前方的王忠和拔升兵科给事中的严嵩,正要加快脚步,忽听身后有人唤他。
  “杨侍读,且慢行一步。”
  回过身,见是天子身边的中官,曾至长安伯府颁旨的丘聚,杨瓒颔首。
  “丘公公。”
  “杨侍读,陛下宣召,乾清宫觐见。”
  此时觐见?
  杨瓒皱眉。
  “龙体未愈,陛下当休养才是。”
  “咱家一个奴婢,不敢妄猜天子之意。”丘聚拢着衣袖,笑道,“杨侍读,随咱家来吧。”
  杨瓒还能说什么?
  只能折返。
  实事求是,他也忧心朱厚照的病况。见上一面,应可放心。
  丘聚面上带笑,嘴巴却严。一路之上,无论杨瓒怎么问,始终不漏一丝口风。
  行至乾清宫,恰遇顾卿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三人迎面,杨瓒当先拱手。
  “牟指挥,顾千户。”
  牟斌回礼,表情凝重,显得心事重重。
  “杨侍读有礼。”
  顾卿侧身半步,目不斜视,赛雪欺霜,同“酒醉”之时判若两人。唯擦肩而过时,眼波流转,嘴角轻勾,笑痕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捕捉。直让杨瓒以为眼花,产生错觉。
  杨瓒摇摇头,收敛心思。
  人在宫中,当谨言慎行,实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下拉直官服,端正官帽,立在东暖阁前,静等中官通禀。
  不到五息,暖阁门开启,谷大用迎上前来。
  “杨侍读,陛下宣。”
  再拉一下腰带,杨瓒迈步走进暖阁。没在御案前发现朱厚照,视线一扫,发现天子坐在台阶前,抱着一碟点心吃得正欢。
  这是什么情况?
  “杨先生来了?”
  听到声响,朱厚照抬起头,一边腮帮鼓着,哪里有半点病容。
  “臣拜见陛下。”
  杨瓒牙疼。
  十二万分确定,天子早已病愈。朝堂上的表现,绝对都是装的。
  装什么不好,偏要装病!
  对朱厚照的“熊”,杨探花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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