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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说!”
  “朵颜三卫和女真部落牵涉其中,还有……”
  “还有什么?休要吞吞吐吐!”
  “晋王府。”
  说到这里,张永额头冒汗,马上低头,不敢看朱厚照表情。
  “晋王府?”
  朱厚照放下奏疏,声音仿佛从牙缝挤出,“晋王和鞑靼勾结?”
  “陛下,”张永忙道,“商人买通王府长史,晋王是否知晓,奴婢实不知。”
  王府长史?
  “可现在京城?”
  “回陛下,同商人勾连的是左长史,进京的是右长史。”
  “是吗?”
  朱厚照靠向椅背,沉默半晌,猛然站起身,挥袖扫过御案。
  好,当真是好!
  张永头垂得更低下,很是怨念,为何是谷大用随杨御史北上?
  早知要接下这个摊子,还不如去同鞑子拼命!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未,厂卫查抄光禄寺右少卿、户部郎中等数名官员家宅。得金银玉器皆换做米粮,充三千京卫粮饷。
  多出部分,不入国库,全部发往边镇。
  户部光禄寺叫苦,无法凑足粮秣?
  没关系,朕自己动手。
  缺粮少银,随便从两班揪出几个,就能解决问题。
  硕鼠长得肥,偏要在猫跟前转悠,就别怪被人惦记下嘴!
  有朝臣上疏,直谏天子妄为。
  “朕妄为?”
  朱厚照冷笑,令殿前禁卫和大汉将军抬出十只银箱。
  “诸卿看好。”
  离开龙椅,走下丹陛,亲手掀起箱盖。
  “看仔细,再同朕说话。”
  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珍珠珊瑚,字画竹简,以及三足青铜鼎。
  “这几本册子,诸卿应该没忘?”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掀起箱盖,到最后一只木箱前,停住脚步,令张永捧出两本册子,送到直谏的朝官面前。
  “前户部右侍郎为何流边?”
  “江南剿匪所得少去之物,众卿可还记得?”
  重新走上丹陛,站在龙椅前,朱厚照脊背挺直,气势彰显。
  “休要同朕说什么奸佞谗言,降罪忠直。也别和朕讲什么暴行无道!”
  双手负在身后,十指攥紧,朱厚照声音渐高。
  “朕真成了暴君,也是你们逼的!朕说过,这一次,谁再敢伸手,朕不介意留下暴虐之名,杀他全家,夷三族!”
  此言一出,群臣骇然,内阁三位相公登时变了脸色。
  “陛下!”
  “陛下息怒!”
  群臣下拜,正要出言规劝,朱厚照压根不给机会,袖子一甩,大步走出奉天殿,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说朕无道?
  好,无道给你们看!
  多站一会,多吹吹风,脑袋清醒过来,就该知道大明江山谁做主。
  领朝廷俸禄,吃百姓供养,该怎么做,心中必须有数!否则,朕不介意多抓几个。
  杀鸡儆猴,如果猴子不知悔改,照样会脑袋搬家。
  离京不到六日,杨瓒忧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万幸的是,朱厚照学会克制,抓人却未杀人。但对朝臣而言,头顶悬刀,往往比血溅法场更为可怕。
  杨瓒教导的厚黑学,被朱厚照重新做了注释,从另一个角度理解。
  熊遍欧亚,横跨大洋,直接熊到新大陆,实现大明中兴的正德皇帝,终于歪到正确角度,现出“暴君”雏形。
  与此同时,杨瓒一行抵达兴州后屯卫,取出调兵虎符,未受太大阻力,便整齐队伍,继续北上。
  原本,杨瓒还存几分担心。天子可以提醒,受到阻力定然不小。
  只没料到,此地指挥使是个能人。闻听京中消息,借口将晋王妃的兄弟灌醉,丢到雪地吹了半宿冷风,隔日就病在榻上,全身发热,烧得稀里糊涂。
  这种情况下,别说找麻烦,活动两下都成问题。
  “多谢杨指挥!”
  “杨佥宪客气。”卫所指挥抱拳,道,“如非不能擅离,本官亦要同佥宪北上,共御外敌!”
  杨瓒再次谢过,没有多留,当日启程,领千人赶往营州卫。
  “连日大雪,行路艰难。军情如火,不容耽搁。不如就此分兵,杨贤弟率五百人往顺义,我同顾兄往平谷,在镇虏营汇合。”
  “没有虎符,恐将兵难以调动。”
  “无碍。”谢丕道,“有天子手谕,监军牙牌,再有谷公公同行,事情应该不难。”
  鞑靼侵扰密云的消息,早传到营州。
  死咬住不调兵,监军出面,以延误军机问罪,甭管指挥镇守,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也好。”
  斟酌片刻,杨瓒点头,同意谢丕计划。
  出兴州之后,再不见密云卫兵报,连怀柔的快马都未曾遇到。众人心中都生出最坏的念头,只未亲眼见到,无人诉之于口。
  商议妥当,众人分头行动。
  千人的队伍,分作两队,顶风冒雪,飞驰往营州两卫。
  谢丕顾晣臣如何行动,暂且不提。杨瓒抵达营州左屯卫,当日就遇到麻烦。
  “指挥使病重,无法起身。调兵之事,无指挥使官印,旁人实不敢决断。”
  看着满面愁色,眼中闪过讥讽的孙同知,杨瓒眉头紧蹙,脸色骤冷。
  “指挥使何病?赵佥事精通医术,可为指挥使诊治。”
  赵榆挑眉,他竟不知,自己精通医术?
  杨瓒面色不改,紧盯拦路之人。
  “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指挥使用过汤药,正在休息,实不便打扰。”
  “哦。”杨瓒眯眼,嘴边掀起一抹笑纹,“何时方便?”
  “今日必是不行。”孙同知道,“杨佥宪不妨暂留两日,待指挥使病愈,自当调兵。”
  “两日?”杨瓒盯着孙同知,“你可知密云正陷危急?”
  “这,”孙同知故作无奈,“本官听到消息,甚感焦急。但奉命戍卫此地,不得擅离,实有心无力。”
  “甚感焦急?”杨瓒收起笑容,几乎一字一顿,“本官为何觉得,你一点也不急?”
  “杨佥宪,话可不能乱说!”孙同知冷下表情,“本官出身军户,世代戍卫北疆。父祖皆同鞑子死战,忠心天地可鉴!”
  杨瓒侧头,嘴角再掀冷笑。
  “我看未必。”
  “你说什么?”
  “尔父祖如何,本官不做评断。但阁下,”杨瓒顿了顿,“不是胆小如鼠,便是数典忘祖之人!”
  “你!”
  孙同知怒极,作势要拔刀。
  杨瓒动也不动,早有番子护卫上前,逼退卫所兵卒,夺下孙同知佩刀。
  “你好大的胆子!”
  孙同知的品级高于杨瓒,祖上立有战功,同朝中官员多有往来,并未真将杨瓒看在眼里。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是说动手就动手。
  杨瓒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掸掸官袍,先取出金尺,想想,又放了回去。嘡啷一声,拔出御赐匕首,上前两步,在孙同知眼前比划两下,却没急着下手。
  “赵佥事。”
  “佥宪何事?”
  “从何处下刀比较妥当?”
  杨瓒问得煞有介事,赵榆摸摸下巴,道:“不知佥宪本意为何,一刀戳死,还是留一口气?”
  “尚需问话,先戳两刀。”
  “既如此,从此处下刀最为合宜。”
  两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不是用刀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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