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吕媛中途探过他两次鼻息,生怕他转瞬间就没了,然后把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片陌生的原始森林。
  就这样苦苦熬到天朦朦亮,进了洞,看着面色开始恢复血色的男子,心中的大石落下,他还真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男人。
  直到天边大亮,吕媛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才出去转悠,转了两趟却什么没有捞到,回来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吕媛倾身上前探了探男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下去,正在她要收回手之际,一双凌厉的眸子猛然睁下,吕媛是下意识的一惊,“啊”的一声往后倒去。
  那男子立即坐起,淡淡的看了吕媛一眼,吕媛被他目光扫到,全身一颤,不知他准备要做什么。
  男子不再看吕媛,他立落的起身往洞外走去。吕媛说时迟那是快,立即扑了上去,抱住对方的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这个时候的吕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唯一一个念头,不能放他走。
  男子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腿上的一双藕臂,皱了皱眉,腿动了动,然而吕媛却抱得紧紧的,男子眉间戾气顿显,命令道:“放开。”
  吕缓死命抱着就是不放手。
  男子右手手掌不自觉的打开,若仔细注意,他手掌间有一股热流顿显,然而他却没有下手,只见他面色微微一红,停下动作,看着地上倔强的吕媛,收功握掌成拳,往旁边洞壁一拳打去,只听到砰的一声,那石壁上好大一个洞,震得石粉翻飞,可吕媛像是铁了心似的,抱着那条腿就是不放,她害怕得全身发抖,却死闭着双眼,咬紧了唇,那唇角还有血流下,显然下了死力。
  男子见她这幅模样,当即一愣,顿了顿,才勉强压下语气,道:“你若不放我出洞,我怎么去寻找食物?难道你还有这份本事不成?”
  这时吕媛从他嘴里听到还算得上温和的话,她才抬眸看去,见对方阴郁的脸,即害怕又无奈的放开双手,那眸里尽是脆弱。
  男子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出了山洞。
  吕媛就这样一直坐着,呆呆的望着洞口,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离开家门却遇上这样的事,她不知怎么办才好,在这荒山野岭当中,从小到大以来从没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
  就是吕媛以为那人不会再回来时,那一身黑衣出现在视野当中,就见对方纵身一跃入了洞口,紧接着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块草叶包着东西。
  那男子走近 ,顺手把草叶往吕媛丢去,吕媛小心翼翼的接住,找开叶子,就见里面有一只大鸡腿。吕缓在看到男子终于回来了的时候,心里就涌出一股莫名的喜悦,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当她看到那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浓了。
  男子把吕媛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寻了一角坐下打坐,便是他自己也未曾发觉,那眉间的戾气淡了下去,眉眼都柔和了。
  吕媛见他闭着双眸,一言不发,于是细嚼慢咽的吃完手中的鸡腿,安静的坐于一旁,偷偷地打量那男子。吕媛胆子一向小,她害怕这人连带的也不敢抬眸直视,然而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打量,使得那男子皱了皱眉,没多久那男子忽然睁开眼睛,正好捉上吕媛的目光,吕妍面上一惊,身子抖了抖,垂下头去。
  男子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吕媛感觉到那沉压压的目光,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在她万般无助的时候,男子忽然发话了:“过来。”
  吕媛听到他那命令的语气,身子不自觉的往他身边挪去,可她心里却害怕的紧。
  吕媛靠近,男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吕媛的脸,使得她的目光与之相对,吕媛眸中的恐惧一览无遗。
  “你怕我?”
  吕媛不敢答。
  男子冷笑一声,“像你们这样的大家闺秀,应该很注重名声,如今你被我掳来,不知你再回去,可是会寻死?”
  吕媛依旧不敢答,不过吕媛即便回答,她也不会说话,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开口讲话了。
  男子见她不答,手上的劲重了几分,“怎么怕成这样,都不敢回答我了。”
  吕缓只好摇了摇头,可吃痛的下巴让她不自觉的蹙起了秀眉。
  男子看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那眸里似带着泪光,晶莹的似能挤出水来,顺着那眸子,看着她那秀挺的鼻子,还有那如樱果一般的软唇。男子看着看着,垂下头去,含上那软唇,那柔弱的触感,让男子身子一僵,铁臂环紧她。
  吕媛就这样怒睁着双眸呆呆的看着那男子轻薄自己,可她全身都使上力气,只觉得那双铁臂不停的挤压着她的肺部,似要炸了。
  许久,男子放开吕媛,吕媛的脸颊上留下泪来,一双美眸就这样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男子看到她的目光,当下一惊,忍不住伸手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一手扶着这具柔软的身躯,心里某个地方似被触及,男子静静地看着吕媛,低沉的声音温和的开口:“以后你可以唤我莫郎。”
  吕媛未动。
  男子看着她流不尽的眼泪,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接着说道:“你反正也被我掳了来,我即使放你回去,你的名声也不好了,若一味要寻死,不如就跟着我吧,我会带你去飘渺峰,从此与世隔绝,不受世俗所缚。”
  吕媛乌黑的眼瞳转动,看向男子,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就这样的眼神,男子似乎读懂了似的,他伸手探向吕媛的脉,顿了顿,皱起了眉头,许久才松开吕媛的小手,沉声问道:“你中了哑毒?”
  吕媛点了点头。
  男子眉间戾气顿显,他放下吕媛,回过身去,命令道:“快爬上我的背来。”
  吕媛微愕,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忍住心里的怒火,耐着性子重复道:“快上来。”
  吕缓被他这么一吼,当下忙爬了上去,就见男子背着她站了起来,往洞外走去。
  吕缓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他背着,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离开这片森林,出了林,两人寻了一处水源休息。吕缓抽了个机会,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子冷眼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莫非你还想回去?”
  吕缓沉思了会,又在地上写着:“我还有姐姐放心不下,即便要走,也得向姐姐辞行。”
  “此事由不得你。”
  吕缓柔弱的看向男子,男子先是不予理会,可那身上停留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他有些烦躁的看向吕媛。
  “先去弄到六叶解语草解了你的毒再送你回去。”男子说完,便再也不说话了。
  或许是男子一时心软,居然带着吕媛进了一个小村落里休息,那个村里上下一百来人,大家屋挨着屋,像个小部落,村里老弱妇孺守着家,年青力壮的男子便上山打猎为生。
  村子虽小,却也算热情,听到吕媛两人想要在村里住宿一晚,那为首的像是村长的男子便欣然同意了,还为两人安置了小屋子。因为吕媛不能讲话,全由男子发话,害得这一些村民都以为是一对落难夫妻,自然也只按排了一间屋子便散了。
  吕媛看着这间简陋的小屋,里面唯一能坐的地方只有那张石床,还有一条小矮凳,吕媛心惊胆战的坐在小矮凳上。
  男子进屋时瞥了一眼,便径直走上石床。
  外间天色暗了下来,村长送来饭食,男子却没有动的意思,吕缓看着那石桌上的小米粥,当下就饥肠辘辘,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动静,便挪动着身子靠近,先是闻了闻,再看向那男子,他依旧一幅闭目养神的模样,吕媛当即也不再扭捏,拿起桌上的碗准备开吃,可端上手的碗却被一股怪风扫来,接着掉落在地,吕媛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带着怒气看向男子,可他却似个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吕媛口不能言,最后只能气愤愤的趴在石桌上休息,她决定就这样趴一夜。
  吕媛熬到半夜才困到不行的睡了过去。男子从石床上下来,抬步上前,看了吕媛一眼,倾身上前把吕媛打横抱起,放回石床上。
  吕媛放置在里面,男子和着衣在外面躺了下来。
  天边泛起白肚,吕媛听到一些怪叫声,从梦中惊醒,从窗口透进来微弱的光,她借着光,在屋内扫了一眼,没有看到男子的身影,她当下一惊,睡意全无,猛的爬起身来,就在这时,听到屋外一声声惨叫,那惨叫声划破长空,在这个寂静的早晨显得非常的突兀。
  吕媛颤抖的下了床,悄悄来到窗边伏在上面,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就见那个叫莫郎的男子背对着她,拿着一把长剑抬起,向脚下一位老妪刺去,那老妪发出“啊”的一声,鲜血四溅,喷在男子的黑衣上,那男子却一动也未动,那画面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拿着利刃正肆无忌惮的屠杀着这些无辜的生命。
  吕媛惊得捂住了嘴巴,一双美眸睁得又圆又大,那惊恐那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还好她是个哑的,否则定会惊惧的大叫出声。
  可当吕媛看着那男子一步一步的走进那稚龄孩童时,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的推开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男子听到声音,回头看来,就看到吕媛向他急急奔来,他眉头一紧,毫不犹豫的转身,继续往那孩童走去。
  吕媛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心如刀绞,再也不管不顾,就在那男子靠近孩童的时候,她抱住了他的腰,死死地抱住,嘴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唯那眼泪打湿了男子的衣裳。
  男子动作一顿,握住剑的手青筯爆起,眉间早被一层黑气掩盖,眼瞳都泛着血丝,他垂头看向腰间那双白嫩的手臂,剑慢慢举起,准备刺向地上的孩童,可吕媛却死命的把他往后拖去,男子犹豫了一会,就在这时,地上看起来一脸无害的孩子猛的从身后拿出铁叉向男子小腹刺去,男子察觉到异动,手臂不自觉的往下一压,剑尖穿过孩童的身子。
  男子终于不动了,吕媛侧目看来,看到那张稚嫩的脸,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吓得手臂一松,身子往后倒去。
  男子就这样血淋淋的站在尸体之中,高高的看着吕媛,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打算要解释什么,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
  吕媛到这时才发现这男子这么冷漠的一面,心已沉入底谷,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多么希望他能好好的解释一下,她希望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杀这些人的,他定有不得以的苦衷,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他就用那双手杀了这些老弱病孺,他就是这样的无情。
  就这样,天边的太阳露出半张脸,可这片大地却显得如此阴森,并没有带来一丝温暖。
  男子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如今你也看明白了吧。”
  的确看得很明白,跟着这样一个人间恶魔,这丛丛峻岭又有何惧怕的。吕媛往后一步一步挪开,男子却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怕我?”男子赤着双手,就这样慢慢地走来。
  “那又如何,你不也落入我之手,生死都在我转念之间——”男子似乎没了耐心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一手捞起吕媛,闪入茅屋后,吕媛还不明所以,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近在尺尺,接着是几声哀嚎,定是那些粗壮汉子看到那些枉死的家人,吕媛在心里滴血,可眼前的恶人却一脸淡然的似刚才根本就是不是他动手似的。
  外间年青力壮的二十几位小伙吼完,站在前头的两人传来对话声:“来晚了,两人已经跑了。”
  “昨夜我不是吩咐阿布假扮成村长送了饭食么?那饭食莫非他们根本就没有吃?”
  “看样子是的,这男的果然如师尊说的,武功相当了得,想不到那人从章州一路跑来,身负重伤,如今身边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还有这番能耐。”
  “该死的,若早知道此人这么厉害,你便不能答应师尊的请求——”
  “若不答应,只怕下场更惨……”
  吕媛听到这儿,心口猛的一颤,抬眸看向那男子,那男子却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喋血的笑意,吕媛忙拉住男子的袖口,男子侧过头,吕媛摇了摇头,在他手中写道:“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也解恨了,不要再行杀虐,我们走吧。”
  男子显然不是这么想,抽了抽自己的袖口,吕媛却不放,日光焦急又担忧的看着他。
  男子似乎被吕妍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给弄烦了,回头望了那些人一眼,转身抱起吕媛,飞身而去。
  两人行了大半日,男子停了下来。他把吕媛放下,转眼又不见了踪迹,吕媛早已习惯了他来无踪去无影的作风,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等着。
  没多久就见他带来了猎物,架起了火,烤了起来,一边烤一边吃,吕媛看着他半生半熟的吃着,忙收回目光,那男子发觉了吕媛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见到她那嫌恶的眼神当下一顿,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把嘴中的食物拿出,没有再吃,径直烤熟了,才甩给吕媛一只小腿。
  吕媛知道两人从昨日到现在就没有再进食,他定是饿狠了才会这样半生半熟的吃着,可当她看到他嘴里的血迹就让她想起他站在尸堆里的那一幕。
  男子因为吕媛的眼神有所收敛,坐在一旁慢慢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男子又准备上路。吕媛忙起身拉住他的袖口,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们要去哪里?”
  男子冷声道:“去祈山寻药。”
  “祈山有多远?”
  男子冷笑一声未答,吕媛换了一个话题:“我请求你,你以后不可以再乱杀无辜。”
  男子耻笑一声,可看到吕媛那坚持的目光,微微一愣,顿了顿,沉声应道:“好。”
  吕媛放下心来,接着想了想,才犹豫着写下:“莫郎,你真的会娶我么?”
  这是吕媛第一次这样唤男子,男子脸一红,迅速起身,抵足一飞,不见了踪迹。
  吕媛呆呆的坐在原地,心时有些彷徨,刚才她不该问这句话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就这样的问了出来,或许是从小的孤独让她惧了。
  她虽养在嫡母膝下,可总是一个外人似的,后来嫡母也义不容辞的抛弃了父亲,她又成了孤身一人,后来遇上了姐姐,可是她又莫名的中了毒,虽然她还庆幸为姐姐挡了这毒,可是却要受离别之苦,她知道这些必定是姐姐为了保护她才迫不得以的,但这一年多的孤独又有谁懂得。
  来到济州,她以为可以这样的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她偏又遇上了莫郎,这个男人喋血成魔,可她就是知道,这世上除了姐姐外,唯一一个真性情对她好的人,这一路上走来,她越来越依赖起莫郎,她不想再孤孤单单的走下去。如今家中姐妹都有了好归宿,唯她却十年如一日孤苦的守在济州别院,即使将来进了京又能如何?她身上的隐疾笃定她此生与幸福无缘,既然是这样的结果,何不跟着莫郎浪迹天涯,离开这些世俗,过上另一种人生。
  吕媛等了许久,她想或许她相信的莫郎终于腻了,他终于不想带着这个累赘,刚才她那样问出来,便是她把一颗纯洁的□□端在了手上,任他摘取,他拒绝了,吕媛苦笑一声。
  这张牙舞抓的山林似乎也没有这么可怕了,想起自己孤苦的一生,觉得若是被山林里的野兽裹腹也无所谓了,吕媛慢慢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股轻风拂面,一位白衣男子忽然站在吕媛身前。吕媛错愕,抬眸看去,这不是去而复返的莫郎又是谁?只是他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在这荒山野岭里,忽然换了一件白得似雪的衣裳着身?吕媛着看眼前这张俊美似仙的面容,看着那雪白的衣裳,她的心情很复杂。
  “那衣裳上面不干净,不想把你弄脏。”男子幽幽开口。
  吕媛“嗯”了一声,可是这些对她又有什么关系,他并没有娶她的意思,她依旧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上来。”男子背向吕媛蹲下。
  吕媛看了一眼,淡淡开口:“不用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男子猛的起身回头,冷眼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线,刚才还有些温和的面色瞬间就冷如冰块,吕媛惊颤的退后一步。
  “上来。”男子阴着脸又将背朝向吕媛,语气命令道。
  吕媛被他一吓,只好安安份份的爬了上去,他的背很宽很结实,趴在上面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吕媛的脸红通通的。
  男子走了两步,低沉的声音从风里飘入吕媛耳中:“等解了你的毒,我们便隐居飘渺峰,再生一双儿女,就这样相依相偎的过一辈子。”
  吕媛原本羞红的脸更加的红了,连着耳垂脖子都红透,她一双柔嫩的小手环上男子的脖颈,樱唇在男子的耳边吻了吻,声音轻呢的在他耳边承诺:“嗯!一辈子,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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