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随即卖弄起来,说得天花乱坠,连盘古开天都扯进来了,把不知道始末之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那救活了吗?”
  “呃……我方才被挤出来了,大概也许可能还得等等吧。”
  相较外头的热闹,里面的人却显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被埋了大半甚至的男子,甚至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唯怕有什么声响他们错过了,心跳都比平时要快些。
  “咳——”
  “爹!”土堆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一直紧紧盯着那土堆的小男孩顿时扑上去叫嚷起来。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冬子的舅母直接咕咚晕了过去。
  庄重哭笑不得,这距离救活还有段距离呢。他不敢怠慢,等了一会让那人把水吐完,便命人将人从土里挖出来,又让那郎中把脉,看需要吃什么药,对于后续的工作他可就没有医生在行了。
  那郎中搭脉手都是颤的,整个人说话都不利索,“活,活了!”
  ☆、第11章
  溺水男子这时睁开了眼,整个人还是懵的,目光呆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刚苏醒整个人有气无力。
  男子身边小儿见此又是嚎嚎大哭,“爹爹,你终于醒了!吓死森儿了。”
  男子见此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庄重便道:“现在可以将他抬回了,后边怎么治便是看郎中的了。”
  郎中连忙拱手行礼,“还请这位公子出手,在下才疏学浅,不可再草菅人命。”
  这位郎中年纪不大,也才刚出师不久,方才误诊对方没气已让家属准备后事,现在哪里还敢开药,方才搭脉也不过是确定那男子是否真的活了过来。
  庄重摆摆手道:“这后续之事我便没有你在行了,你无需过于自责,此人方才是假死,从外表看几乎和死人一样,呼吸、心跳、脉搏等都十分微弱,用一般方法查不出,可若能积极救治却是能活过来。你尚且年轻经验不足一时出错在所难免,只是今后需更加谨慎,人命贵重不可轻率。”
  那郎中虚心听教,忍不住问:“公子可否教导在下如何辨认是真是还是假死?”
  说完这话郎中也觉不妥,耳根都红了起来。这世界不管哪行哪业都会藏一手作为自己的独门绝学,若什么都对旁人说了去,便是要饿死自己,医术也同样如此。可郎中实在好奇,人命关天,不管如何也想试一下,所以虽然觉得不合适也没有将话收回。
  身为法医见过很多各种各样死法的人,更是会珍惜生命,不管是从人性还是刑侦角度,活着要比死了好得多。就算这郎中不问,庄重也会告知,便是道:“你先给这对夫妇瞧瞧,需要什么药先让人去置办,一会我在与你说假死之事。”
  郎中大喜,连忙给那晕过去的夫人把脉,将药方写好命人去抓药便赶忙凑到庄重跟前,生怕庄重反悔。围观之人也未散去,都竖起耳朵想知道如何辨别。
  庄重也想让更多人知晓什么是假死,若能因此救助更多人也是功德一件,便用最大声音说道:“假死常见于各种损伤,如溢死、扼死、溺死等等,以及中毒、过度寒冷以及一些疾病等,简曰:溺、溢、冻、暍、魔、惊等。在生活中有时候会遇到,若能辨别出而及时救助,尚有一线生机。而如何辨别病人是真死还是假死,方法很简单。只需用手指压迫病人的眼球使瞳孔变形,松开手指后,瞳孔能恢复的,说明病人没有死亡。”
  话落,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庄重在那男子面孔按来按去,就是用了这法子。有人还与身边人尝试起来,见果真如此,至于死人如何便是不知了,料想人死尸僵就应无反应才是。
  郎中受教,庄重又道:“这是其一,还可用绳扎结病人手指,如果指端出现青紫肿胀,说明病人有血液循环,也并未死亡。”
  “血液循环?可否是《黄帝内经》中所述的人体内血液流行不止,环周不休?”郎中问道。
  庄重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被人壮汉突然开口问道,“这般说来生前伤与死后伤也应有区别?”
  庄重想也没想便是回答:“当然。”
  “公子这般笃定,可是知道辨别之法?”
  庄重这么一听顿时谨慎起来,这才仔细打量这壮汉,发现其气势装扮并非市井小民之辈,英武非凡只怕有些来头。
  庄重合手阿弥陀佛,“法海无边,世间之事皆是知晓。”
  等庄重再抬头时,那壮汉已是不见。
  “小的该死,让大少爷久等了。”舅舅溺水病弱,舅母激动晕倒,家中只有五岁小儿,一片混乱冬子只能出面安排所有事。
  “无妨,救人要紧。”
  冬子对着庄重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少爷出手相救,否则我舅舅肯定没命了!我们家也脱不了干系。”
  冬子的父亲最贪杯,舅舅也是同道中人,所以两人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舅母和冬子的母亲不知道说了两人多少次,两人都不以为然。舅舅还好些,冬子的父亲每天恨不得喝死,昨夜舅舅并不想喝这么多,毕竟第二天还要起早开面馆,不似冬子父亲如今是个管事相对清闲。可冬子父亲愣是拉着舅舅喝了不少,没想到就出事了。若舅舅真有个好歹,他们家虽不受律法惩罚,自个心里必会内疚一辈子。
  “也是你舅舅命不该绝,只是以后莫要这般贪杯了。”庄重没少见过因为贪杯最后枉死的命案。
  “是,是,我今儿回去必是禀明我爹,让他知晓贪杯也会送命。若非昨夜我父亲硬拉着,我着舅舅也不会喝这么多的。”
  这么一闹,炸酱面是没法吃了。不过这附近都是各式食摊,是京城中最为著名的一条小吃街,就连达官贵族也会派下人到这里买吃食。有的还微服私访吃喝一路,一边游逛望江河。官家都曾来过这里,有些店里还摆着官家曾坐过的椅子桌子,当时官家点的食物成了那店中的招牌菜。
  庄重和冬子美美的吃了一路,全都是冬子掏的腰包。庄重哪好意思,冬子说:“这钱是我爹该掏的,要不是你他这一辈子都没法心安。咱们多花点也让他长长记性!”
  总归花不了什么钱,庄重也就没推辞。冬子得了借口,一路吃得痛快,虽他们家还算宽裕,可家里人口多,爹娘又都是节省的,除了一些大节日极少有机会这么敞开肚子吃。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虽都是每样吃一点,也直把两人撑得快走不动。
  “大少爷,怎么样,这里的东西不错吧?”冬子拍着自己明显鼓起来的肚子道。
  庄重觉得都吃到嗓子眼了,自打工作他就没工夫这么休闲逛街了,每天都忙得要死,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根本没有真正的节假日。局里像他这么光棍的不多,没有父母也没有伴侣孩子,所以经常一出事第一个就会找他。
  “嗯,咱们今天就吃到这吧,记得这个地方,下次再往下继续吃,非写出个京城美食攻略来不可。”
  冬子对于庄重时不时冒出稀奇的词汇已是习惯,大致都能猜出是什么意思,笑道:“这活儿小的最擅长!”
  吃饱喝足两人便去买礼物,京城和庄重之前待的山旮旯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冬子对这些礼仪十分清楚,庄重第一次上门,也不知对方是何喜好,便全都按照冬子说的置办。男人逛街速度就是快,不过一会就买齐了。一百贯钱买礼物花了五十贯,在大佑五十贯钱可以够普通人家四五年的嚼用,所以这些礼物已经不算轻了。
  庄重和圆觉这两年倒买倒卖挣的家当也不过五十贯,本打算等主持圆寂了就还俗下山做些买卖,哪晓得全被大水淹没了。因全都是铜钱,重得要死一点都不好携带,所以都藏在寺庙里,结果悲催了。庄重现在没有来钱的营生,得给自个留着点,否则不好活动,未来再慢慢孝敬吧。
  “大少爷,怎么了?”
  庄重猛的回头,冬子疑惑道。
  庄重拧眉,他总觉得有人盯着他,可回头一望又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将军府吧。”
  庄重只当自己多心,坐上马车便离去。
  望江楼,乃京城第一酒楼。高三层,登楼可望尽京城尽收眼底。
  “啧啧,这小和尚还挺敏锐。老大,我们和这小和尚还真有缘分,一遇到有意思的事便撞到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被泡了一宿的人还能救活的,倒是有些本事的,看来不似面上看的这么傻气。文渊候府以后可就要热闹了,明日文渊候就要大摆筵席认这个儿子,突然冒出个能干的嫡长子,把本属于自己儿子东西抢了去,只怕那尹贵妾恨得一口银牙都咬碎了。”候数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边往嘴里扔葡萄一边道。
  封焕把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候数耸肩,撇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您喜欢听。”
  候数未等封焕反应,问道:“老大,您方才命傻大个子问小和尚可知生前和死后伤不同是想要做什么?莫不是这次回来您想去断案?这事倒挺有意思的,我老爹说刑部的案子堆积如山,大佑的仵作都是废物,正需个英明神武的人物降临……哎哟,都说了不准打我脑袋!我全身上下就这么个地方中用,打傻了可怎么办?”
  “刑狱之事岂可儿戏。”封焕正色道,扫了一眼候数的裤裆,“你这玩意不中用?想让本王赐你个丈夫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大佑盛男风,娶男妻并非稀罕之事,就连达官贵族都有人娶男妻,只是不多而已,更多是纳男妾。
  候数噎了噎,眼珠子一转,从椅子上蹭的跳了起来,依偎在封焕身边,手指翘起兰花指,眨着眼睛捏着嗓子道:“郎君,奴家以后就归你啦……”
  封焕手一抬,候数被推倒在地,冷哼:“我眼还没瞎,人也不穷,还有权有势。”
  “唔……人家不活了,人家长成这样又不是故意的。”见封焕脚又要踢来,候数嗖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就跟个猴子似的敏捷。
  ☆、第12章
  “大少爷,前面就是将军府。”冬子掀起车帘,指着前方门口立着两座威武石狮子的府邸道。
  庄重探出头来,这一片比不得文渊候府所处之地雅静,却更为威严庄肃。将军府门口站着一个半大小子,看到他们的马车顿时大喜,一碰一跳的冲进将军府。距离十几米远也能清晰的听到那小子大声嚷嚷着:“表弟来了,表弟来了!”
  庄重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将军府正门大开,涌出一群人,为首是卢峰,还有四个中年妇人,十来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子和少妇以及一个年轻女子和四个五六岁到尚还抱在怀中的孩子。二十几个人一同出门迎接,如此盛情让庄重一时愣神,慌忙上去行礼。
  卢峰乐呵呵的拍着庄重的肩膀,“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气,来给你介绍一下,她们分别你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五舅母,你四舅母也在京城,一会就能到。这些都是你的表哥们,这是大郎……”
  卢家人丁兴旺,虽五兄弟只剩下卢峰一个,可每房都留了后,多有三个,少有一个,这一辈加起来一共十一个,只有卢峰这一房有个女儿,也是最小的十一娘。也不知道卢家什么风水,孙子辈四个也全都是男孩,现在卢家只有十一娘一个女娃娃。
  卢十一娘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最是得宠,所以比一般女孩都要大胆开朗。她睁着大眼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庄重,一脸艳羡,“表哥长得真俊!姑姑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哎,我怎么就没接了姑姑。我若也似姑姑一般,也不会被人笑了。”
  卢十一娘顿时满脸惆怅,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浓眉大眼,小脸圆圆的像个红苹果似的很是可爱健康,却与大佑流行的柔弱娇美相悖。
  卢峰和几个舅母扭脸假咳,虽说他们与卢柳枝感情很好,卢柳枝心灵手巧,可样貌连自家人也知道不咋样。当初因为样貌不佳,卢老爹又不肯凑合,生生熬成了老姑娘。否则当时也不会瞎了眼寻了庄和这么个负心汉,也是有些着急了,看到个还算入眼的就抓住不放了。
  可卢柳枝在他们心底是美好的存在,所以平时都是往好的说。本又是市井小民出身,这有时候就喜欢编故事。为得听众的惊叹,最喜欢把真实故事艺术加工,亲近喜欢的人说得完美无瑕,厌憎的人则如同臭水沟里的蛆,这就使得卢柳枝在孩子们的心底是绝美的存在。
  庄重笑道:“那些人笑你是嫉恨你的健康活泼,女儿家珠圆玉润的才是最好看。”
  从帅哥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最后说服力,卢十一娘欣喜不已,若非五夫人拦着,就要上前抓住庄重的手,“真的吗?”
  “不若你问问你爹娘,他们是愿意给你的哥哥们找个弱不禁风的儿媳妇,还是个健康爽朗的。”
  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五夫人道:“就是这理,京城什么都好就是这风气不行。好好的闺女愣是故意把自个饿得走两步都头晕,要说那些书香门第之类的就算啦,那些个有些文采的就喜欢把自个弄得弱柳迎风,和咱不是一路的。偏偏将门之家出身的女子也都把自个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脱脱东施效颦,蠢透了!”
  话落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几个尚未成婚的郎君也嚷嚷让他们娘亲以后帮相看的时候莫要找那样的,说话比蚊子声还小,力气比蚂蚁还弱,这样的祖宗只能当摆设。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屋,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卢家人都是爽朗的,就连那些新媳妇也如此,没有一个扭捏的,这让庄重感觉很亲切。圆觉也是这般性格,爽朗简单好热闹。圆觉虽从小在寺庙中长大,却也只是凡尘中人,若不是要照顾年迈的主持,早就还俗而去。若圆觉还在,见到这样的家人肯定会非常高兴。
  庄重心底黯然,此时大家又说到当年之事,尤其是几位舅舅如何死去,卢柳枝当初遭受的苦,气氛凄然惹人落泪。
  “真是的,大团圆的日子说这些扫兴的事干嘛!啥事都得往前看,老惦记从前日子还过不过了!”大夫人嚷嚷起来。
  三夫人擦掉眼泪,也笑道:“这苦日子都过去了,现在小姑的儿子也找到了,皆大欢喜,咱们应该乐呵呵的!”
  五夫人望向庄重,“听你舅舅说你也要入国子学?正巧八郎也要去的,你们两个也有个照应。八郎,这下可有人陪着你了。”
  卢八郎是四房的孩子,比庄重大两岁,母亲已经再嫁,四房只有卢八郎一个孩子,所以为了不让四房香火断了,卢八郎也就没有跟着改嫁。
  大佑寡妇再嫁并非什么稀奇事,不少大家族还支持寡妇再嫁。上任宰相的夫人就是寡妇三嫁嫁给他的,连高官都如此,何况民间。卢八哥的母亲吴氏再嫁的时候,卢峰以及其他房的都送上了重礼,两家还经常来往。卢八哥虽没在母亲身边长大,可因为经常来往,又互相关心,感情深厚。
  卢八郎苦着脸,“我不去成么?”
  大夫人直接拍了他一脑门,“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人想去还去不成呢,你五叔把卢家所有功劳才换来这么个机会,你要敢不去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其他小子也起哄起来,假模假样道:“就是!我们想去都去不成呢,哎,谁让全家除了十一妹就你最得宠。”
  卢八郎直接一脚扫过去,把好几个人给带翻了,几个小子顿时乱成一团,互相揪着打起来,就连已经成家的都混入其中,压根没个正形。旁边的媳妇孩子看着非但没拦着,还一边呐喊加油,整个大堂乱成一团。作为一家之主的卢峰竟是开始和几个妇人在一旁开赌局……
  庄重惊诧得差点连嘴都忘了合上,趁乱踢了一脚的卢十一娘跑到庄重身边笑道:“表哥没见过这阵仗吧?”
  庄重咽了咽口水,“还真没见过。”
  “嘿嘿,我爹说了,武将之家就得有煞气,这打仗的本事怎么来?就是打出来的!不过哥哥们在家才会这般内斗,出去可就是一起对外,所以这京城里没人敢欺负我们的!表哥,若你在外头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忍着,报上我们的名头,除了嗣昭王,其他一概横扫!不,就是嗣昭王看到我哥哥们联手,也得心里犯怵!”卢十一娘拍拍胸膛得意洋洋道。
  庄重心里暖暖的,笑望着场上的热闹。
  这场混仗停止的时候,所有人都鼻青脸肿,一看到对方那丑态都乐呵呵笑了起来,勾肩搭背互相诋毁,刚才恨不得把对方打得爹娘都不认识的劲却没了。
  勉强算胜利的卢八郎哼哼,“谁想去谁去,别在这背后唧唧歪歪!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明明是你们忽悠我去填这个窟窿,现在就这副嘴脸,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卢大郎笑着拍卢八郎的肩膀,“别说,这事还真就你去,就你一个听那些天书不会打瞌睡。况且,是你自个答应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卢八郎听到这更愤怒了,恨恨道:“谁知道这规矩怎么就突然给改了!之前国子学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家睡大觉,考试就走个过场,如今竟是要求和太学一样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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