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两人互相交流这段时日做了些什么,虽说平日书信也有提起,可终究没有面对面说话来得有趣。
  “太子妃有孕一事已经昭告天下,可这般张扬不会不妥当吗?”
  太子妃有孕一事不仅诸人皆知,而且大家还知道怀的是个男胎,庄重觉得孩子没生下来都不作数,可现在如此信誓旦旦,若到时候出了岔子岂不是难堪。而且依照庄重口中形容,太子和太子妃并不是那高调轻浮之人,怎么这事就如此张扬,实在不符合两人行事作风。即便好不容易得一子,实在高兴,也不应如此。
  这两人就罢了,就连皇帝也掺合进来,竟是要为这没有出生的孩子大赦天下。庄重专管刑狱之事,听到这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所有犯人都要减刑,有的不是犯太大事的竟是刚进去没坐稳就出来了,有的本是死刑变成了流放,流放的则是距离缩短,庄重对于这种赦免实在不敢恭维,有种之前都白忙活了的感觉。
  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般大张旗鼓,实在太扎眼了,用迷信的话来说,怕这孩子撑不起如此福分。
  封焕道:“皇家之子什么福分担不起,何况还是储君之子,兴许还是未来的真龙天子。”
  庄重听到这话顿觉这一切怕是这背后代表着什么,“皇上这般做莫非是要有所行动?”
  封焕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是该到了清算的时候,现在就等着猎物上钩。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为圆觉报仇,想来不会太久了。”
  ☆、第92章
  太子妃怀孕如此高调,果然没过多久就出事了,竟是有人想要谋害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太子妃自打怀孕,各方面非常注意,可依然防不胜防。太子妃自打怀孕,饮食、生活用品都极为注意,皆为亲信亲自督办,屋中莫说香薰连花草都被筛选了一遍,就怕有什么意外。
  可谁也没有想到有人竟然将主意打到纸张上,太子妃虽然有孕是大事,但是也不至于就娇贵得什么都不能干了。况且甚为太子妃,还是要处理诸多事宜。加之太子妃虽有孕,倒也没多折腾,所以还是如同平常一般处理各类事务,只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都放给其他人罢了。如此一来,就会接触笔墨纸砚,这也就给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香料、食物、生活用品上,纸张这样的东西却并不是太在意。
  不过万幸的是,那些纸张只是用药浸泡,为了避免味道太重被人瞧出,因此药效并不大,只是长期接触才会有可能导致流产。而太子妃身体强健,又发现得早,只不过虚惊一场,腹中胎儿并无大碍。
  可这么一来朝中掀起了千层浪,谁竟是这般大胆,敢要谋害太子妃府中胎儿,皇帝更是勃然大怒,就连最为温和的太子,也异于常态的发起狠来。毕竟,这是太子第一个孩子,有多重视可想而知。
  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竟是查到了尹家头上,这般一来牵扯可就大了。而这时皇帝却一改之前对太子妃腹中胎儿的重视,高抬轻放,并未再深查,而只不过将些小喽啰给斩首了,尹家不过得了个门风不严之过,虽也有所惩戒,却也未伤筋动骨,只是让尹家以及尹贵妃不敢再如同之前一般嚣张而已。
  庄重虽说知道尹家一派不可能这么轻易倒下,可难免心中惋惜。
  “皇上对尹家还是手下留情了。”庄重叹道,朝中与尹家对立一派借此事为由头疯狂进谏,原本以为能够一举将尹家一派打到,没有想到只不过伤了些许皮毛而已。
  封焕道:“太子身体如今虽是比从前好了许多,表面看与正常人差不离,可到底这些年亏空了身体,又喝了这么多的药,大夫说过只怕子嗣上颇为艰难,房中之事都不宜太多。也是因此,皇上对太子妃腹中胎儿会这般看重,若是个男胎还罢了,若不是太子子嗣依然是个大问题。”
  庄重微微皱眉,“可即便如此,尹家如此歹毒,若真的让二皇子上位,外戚岂不会做大,扰乱纲常。”
  封焕笑道:“所以说尹家人不过是强弩之末,不管最后是坐上了那个位置,皇上只要没有糊涂,尹家人也得意不久。只是皇上如今尚在壮年,所以一些事还不急。”
  说到底都是帝皇心术,故意为之。在他眼里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一派,与其说是自己的儿子不如说是自己的棋子。
  “二皇子尚且年幼,尹家真是太急了。”庄重摇头道。
  “不是他们急,而是有些事容不得慢,否则就再也没有他们的位置,只能由此先先做文章。”
  庄重叹息,虽是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也不免觉得待在帝皇之家未免太过心累,大约有人就喜欢这样的生活吧。细想尹家如此紧张只怕于封焕无意朝政也有关联,若按照皇上对封焕的宠爱,必是让人觉得封焕也有成为储君的可能。那么太子和封焕就成了对手,尹家大可以做那渔翁。
  尹家人这次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可到底还是伤了元气,朝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仅不敢动作还得防着别人动作。否则太子妃那边一旦出事,最后必是会扯到自己头上来,到时候只怕就没这般好混过去了。尹家人虽将太子妃这腹中胎儿当做眼中钉,却也知晓如今自个的状况,自然不会让人坐收渔翁之利,让太子一派有机可趁。至于那孩子,还没生下来如何做得数,先不说不知男女,想要长大成人还得需要好些时日,能不能长大还说不准呢。
  尹家人明面上消停了,可两派明争暗斗却越演越烈,可谓硝烟弥漫。让庄重最为无语的是,这战局输赢关键之一竟是太子妃腹中胎儿的性别。太子若想稳固自己的地位,那腹中胎儿至关重要。其实原本也不至于这般看重,毕竟太子尚且年轻,二皇子都还尚且年幼,可无奈把人架到那个位置,加上太子确实自由身子骨不好,所以这子嗣一事变得尤为重要了。
  朝中风起云涌,可百姓却并不知晓,依如从前一般生活。
  京郊。
  “水生,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啊,走远了我姐找不到我,晚上回去我屁股就遭殃了。”栓子见小伙伴带着他越走越偏,心里有些犯怵。
  水生是个□□岁大,长得瘦瘦嘿嘿的小男孩,见栓子这般顿时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出息的,竟然怕自个的姐姐!我们又不是去玩,是去抓鱼,晚上你带一条大鱼回家你娘肯定不会再打你屁股的!”
  栓子虽然心中还是害怕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家里穷一年都沾不了几次荤,他娘刚生了个小弟弟正需要大补,若不是水生说寻到一处鱼又肥又多的地方,他也不会偷偷跑出来的。
  两人终于到了地方,果然像水生说的一样,大约是地方偏僻,没什么人祸害,这段河水中的鱼很多,大的能有四指宽,让栓子瞪圆了眼。不再多说话,连忙拿出之前备好的鱼竿鱼饵。
  水生已经钓了两条鱼,虽然不大可也让栓子眼馋不已。正这时候他的鱼竿动了,栓子激动的站了起来,看准时机将鱼竿拉起,好沉!必定是条大鱼!栓子整个人都兴奋了,只是半天也钓不上来,水生见状连忙归来帮忙,用力一扯,鱼从水里飞了出来,甩到两人身后的草地上。虽说没看清但是那一眼能有人的胳膊粗,让两个孩子兴奋的尖叫起来。
  “钓到大鱼啦!”
  两人兴冲冲的去寻那鱼,结果看清钓上来的东西,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那根本不是鱼,是人的胳膊!
  “小球,你刚听到了吗?那是什么声音?”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听到远处传来异响询问自己的书童。
  书童也停下脚步,可那声音实在太远了,根本无法分辨是什么,山风吹过,不由哆嗦起来。
  “公,公子,不会是鬼怪吧?”
  书上弹了一下书童的额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书童吞了吞口水,不是他胆小实在是这一处也太荒凉了,可无奈自家公子上京赶考用光了身上的盘缠,只能在这荒山野岭寻个破庙暂时住下。一害怕就打哆嗦,没一会就觉得有些尿急。
  “公,公子,小的想要去放个水。”
  书生倒也不介意,只道自个在前面等他,此地虽然荒凉,可风景却是极好,虽阴风阵阵可却让头脑清醒。
  书童不敢走远,可又怕污了自家公子的鼻子耳朵,便是尽量往草丛里走,以免有蛇,还先用脚往前探了探才走进去。正好草丛里有块不算高的石头,书童眯着眼一脚踩在石头上,一边解开裤子,吹着口哨放水,因不再听到异样声响,心中的恐惧也随之散去。
  书童抽裤子的时候无意中往方才踩的石头瞥了一眼,这一眼直接让书童吓得快魂飞泼洒。这哪里是什么石头,竟是一颗人头!
  若这个时代有微博,最近的头条必会是京郊的一起重大凶杀案。京城里所有说书人都在各个茶馆说起这个案件,实在是因为这案件实在太过可怕。
  事情发生在翠山上,翠山是京郊一处荒山。平时人烟稀少,山上只有一处破庙。而就在这么一处地方,竟是发生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凶杀案。那日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书生报案,前者在山上发现了一条胳膊,后者则是发现了一颗人头!那人头竟是被挖了眼割了耳朵,被毁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一接到报案,府尹便是派人前去搜山,没有想到竟是在山中寻到了七十多块被肢解的人体残骸,凶手手段残忍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凶杀案虽然对于众人来说并不陌生,可如此残忍狠毒的手段却闻所未闻,一时间人心惶惶,一想着身边有如此变态之人,真是令人寝食难安。而这案件也传到了皇帝耳中,令皇帝勃然大怒,如此贼人若是不将其绳之于法实乃大祸。
  皇帝对此案高度重视,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卿连忙召集大佑破案高手进行侦破,而其中就包括了庄重。
  庄重得到命令不敢怠慢,连夜赶赴京城。
  ☆、第93章
  庄重连家都未回就直奔大理寺,皇帝对这案件十分重视,命大理寺务必十日之内彻查本案。若不是因此,大理寺也不会这般着急将庄重召回,庄重虽说如今极具名气,可毕竟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这朝堂之中的事并非你有能力就能如何,里头弯弯绕绕可多着呢。
  庄重之前就在大理寺实习过,对此地十分熟悉,比领路的衙役跑得还快。这不仅仅因为心底的正义感,也是因为越早查明尸体能够得到的信息也越多,尤其现在没有现代仪器的支持,很多检查都没办法做。他在这里可以很骄傲的自称验尸一术可谓第一人,可实际能够发挥的本事不足前世三成。脱离了现代的仪器,很多事都变得十分麻烦,一个亲子鉴定都能把他给难倒。
  孙朝阳见他进门,也不弄那虚的直接将他拉到停尸的地方,一边跟他说起尸体的状况。
  “那些尸体被切成块状,丢在不同的地方,我们寻到了两颗人头,面部都被损坏,眼鼻口耳都被挖切走,看不出原来模样。那些尸块太过零散,一共分有七十九块!简直无从下手,除了你只怕再也找不到人可以将其还原。”
  庄重点了点头,“可有让衙役小心护着那些尸块?”
  “都按照你册子里写的那般收集的,连上面的蛆虫都一个不拉的拿回来了。”孙朝阳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脚底发凉,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平日接触的尸体不少,说来早就练就了一副铁胆,可见到如此残忍的场面依然觉得不寒而栗。这得是多大仇才会将人害死之后,还要分尸到处丢弃。一想到那凶手一刀刀的切割,然后若无其事的将尸体分散到各个角落,那场面简直无法想象。也难怪官家如此愤怒,留下这种狠厉之人存活于世,实在令人寝食难安。
  “每一块尸块所在的地方可都记下?”
  孙朝阳道:“都已经登记在册,所有尸块都有对应的编号,只要根据编号就能查到丢弃的地点。”
  庄重又问了一些问题,得到答复后这才稍微放心下来,看来之前他写的那些东西确实落实下来。如此一来会减少不少麻烦,否则因为他们自己人的破坏而增加了断案难度,那也太冤枉了。
  庄重到达停尸处,看里头井井有条,比他当初刚来大理寺的时候的布置科学得多,心里颇为满意。这次大理寺为了查清案子可谓煞费苦心,停尸的地方都是冰室。此时正是初秋时期,天气还颇为炎热,又不似现代有冷冻技术,因此用的都是冬天储存的冰块,价格不菲。
  可这也意味着若是查不清,后果只怕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庄重将装备穿戴好,这才走进去仔细查看那些尸块。这些尸块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腐败程度基本一致,根据其表象可以推断为二十天以内,至于是否为两颗头颅的身体,只能等一块块拼接才知晓了。
  庄重并不着急下手,而是仔细的查看,面上并无太多异样。虽然这样的是手段十分残忍,可他从事法医工作多年,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只是可怜了身边的那些人,见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想起自个第一次见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的怂样,哪怕多看几次都依然无法承受,心底真是百感交集。
  “盘子。”庄重道。
  在场的都是之前庄重曾经接触过的官吏,曾经合作过因此十分熟悉庄重的习惯,话一落,之前就备好的干净盘子立马递到庄重面前。
  庄重将尸块上的蛆虫用夹到盘子里,不用他多嘱咐,那小吏便做好了登记工作。
  这些尸块虽然零散,且不知是否属于同一个人,但是收纳的时候都根据部位大概摆起来,不愧为大理寺,若是其他地方,很大几率不会做得这般仔细。这世法医学十分落后,哪怕庄重有意识的推动其发展,毫不吝啬的将自己所学记录下来传播出去,可效果依然十分有限。
  因为事前工作准备得充分,庄重拼接这些尸块省了不少力气,可即便这般,也花费了不少功夫去拼接。拼接成一个人并不难,可在拼的过程中还要鉴定是否为同一人。还好尸体腐败程度不是很深,切口依然明显,否则这项工作会需要更多的时间。
  将两具尸体拼接好,庄重终于舒了一口气,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封焕来到他的身边。他还想继续工作,却被封焕拦住了。
  “不急于一时,休息一会去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干活。”封焕道,一边不由分说就开始帮他收拾东西。
  庄重无奈,只能将手套脱下,他一工作起来就会忘记吃饭,上辈子就因此得了胃病。封焕知道他这毛病,所以每次都会强行将他带走。
  “我想吃火锅,劲辣的。”庄重鼻子里一股子尸体腐烂的味道,唯有重口味才能提高自己的食欲。
  封焕笑道:“我已经命人备好了。”
  庄重好像已经闻到了那股浓汤味道,赶紧收拾好,迫不及待的出去吃吃喝喝。之前他为了拼接尸体,都是草草啃了点点心了事,现在一回过神肚子就闹革命了。
  庄重收拾好,便跟着封焕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说吃的。其他人嘴角抽抽,心中真是无比佩服,对着如此恶心的尸体还这般有胃口,庄提刑乃神人也!
  火锅红红火火,吃得庄重满头大汗,心中觉得倍儿爽,那种在停尸间里沾染的腐烂气息完全一扫而光。
  封焕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和庄重开抢,而是一直帮着他布菜。
  “莫急,没人跟你抢。”
  庄重这才抬眼,“好久没吃火锅了,馋死了。你怎么不吃啊?火锅不抢着吃,味道都不够好了。”
  封焕依然没有动筷,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重察觉不对劲,不再一口接着一口灌,“怎么了?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
  “我们成亲吧。”封焕望着庄重认真道。
  咳,咳——
  庄重直接被呛住了,接过封焕递过来的茶水猛灌,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你,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封焕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反而有些不高兴道:“三年前你答应我的。”
  庄重哭笑不得,他们两人早就确定了关系,甚至还深入交流了,不过婚姻大事他却没有这么早考虑过。实在是封焕身份特殊,加上有个控制欲强的老娘,在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想要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不会这么早提这些事,可没想到封焕提了,还毫无征兆。虽说他对什么浪漫求婚啥的不期待,可这也太突然了。
  “我又没说不同意,只是你搞定你母妃了?”
  封焕露出迷之微笑,“你的意思是说同意了?”
  庄重白了他一眼,却知他这时候突然提起,必会与朝中之事有关。虽说婚姻大事与其他事情搭一起显得不够纯粹,不过他毕竟不是小女孩,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要对方是真心,就不会在意这些枝梢末节。
  “果然是朝中有事发生了吧。”
  封焕叹道:“你未免也太不信任我了吧?确实有些许关系,不过并不是因此而逼得我与你成婚,而是此时正是最佳时机而已。”
  封焕并未隐瞒,太子妃即将生产,在她生产之前若他与男子成婚,就更加表明自己的对那位置并无贪想之意。太子虽然现在信任他,可其他人却是不一定。太子虽然不是耳根软的人,可他身边人提得多了,难免心中不痛快,所以干脆来一招狠的,断了所有念想。
  最关键是,封焕已经等不及了。
  自从二人回京,庄重顾虑的东西太多,两人没有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亲密。已经习惯了相守,哪里还容得一个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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