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陆崇文果然没有买账。
他说:“卫老板客气了,我那都是闹着玩儿的,早忘了。”陆崇文没顺着说,卫岱山也只是呵呵一笑,自己找了台阶下:“小苒,去弹一段听听。”
“是啊。”樊云珍也附和,“小苒,弹一段。”
卫苒乖巧的点点下巴,转而冲卫薇摇了摇头,不无得意。
对于这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父慈子孝的场景,卫薇总是兴致缺缺。
小时候,她想学跳舞,刚提了一句,就被卫岱山骂回来:“跳舞能当饭吃?女孩子就要有女孩的样!”
最后,还是母亲送她去练了芭蕾。
谁知只跳了一年,再没有继续。
卫薇心里闷得难受,“我走了。”她搁下筷子,突兀地打断他们,是根尖尖的刺。
卫岱山自然皱眉。卫家规矩严,必须所有人吃完饭一起离桌,尤其今天还有客人在。
“卫薇!”
卫岱山重重提高了声音:“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在客人面前这么没礼貌?”
卫薇默了默,没有回应父亲,而是直视陆崇文。
“崇文叔。”卫薇唤他。
陆崇文偏头望过来。
他的脸藏在晕暖灯光的阴影下,氤氲遥远,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深邃而暗。
可对面的女孩却不一样,她的眼睛很亮,瞳仁中间有一簇光,火一样张扬。
“崇文叔。”
“嗯?”
“我已经吃完了,请问——我可以走吗?”卫薇一字一顿、故作有礼的征询,犟得要命。
陆崇文怔了怔,哑然一笑。
他点点头,说:“去吧。”依旧是懒洋洋的腔调,又酥又软。
得到客人的允许,犹如得了尚方宝剑,卫薇直直看着卫岱山,似是挑衅。下一秒,她不发一言,拿起呢子大衣起身离开。
“你——!”卫岱山气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去哪儿?”
“回学校。”卫薇一边穿大衣,一边淡定回答。
“你敢?”卫岱山霍的站起来,上前两步。
卫薇扭头,忽然笑了:“爸,我有什么不敢的?”
卫岱山扬手,啪的一声——
卫薇的脸被扇得直接偏到一边!她死死咬着唇,用力盯着地上方砖,一动不动。
空气瞬间凝固,樊云珍大气不敢出,卫苒咬着筷子两只眼滴溜溜来回的看,不经意的偷笑一下。
然后,陆崇文站起来了,方砖上落下一道斜斜的人影。
他说:“我送薇薇吧。”
卫薇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陆崇文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卫岱山,也许在抱歉的笑,“小孩子闹脾气,卫老板别放在心上,我也正好先走了。”
“这……”卫岱山还想说什么,陆崇文望向卫薇,他问:“你走么?”
走么?当然!
陆崇文开一辆保时捷。
卫薇低头跟在他后面,那人很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卫薇坐上去,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反倒是陆崇文站在门廊下跟卫家一行人道别寒暄。
卫岱山特别窘迫,毕竟今天这事太丢脸了,“崇文,麻烦你了。”他说。
“没什么,我正好回市区。”陆崇文淡淡的笑。
“这是阳澄湖新下来的大闸蟹……”卫岱山从樊云珍手里提过两个木笼子。
“不了,我胃寒,吃不了这些。”陆崇文仍旧客气拒绝。
保时捷的密封性能极好,卫薇垂着头,听不见他们的客套。
车里很闷,空气中充斥着真皮的味道,有点膻,似乎还是新的。卫薇头有些晕。
她皱了皱眉,那边车门就打开了,适时灌进来一阵风,还有随之而来的呛人酒意。卫薇眉头皱的更紧了。
陆崇文把大衣丢在后座。他身上是件深色的毛衣,袖口随意捋上去,堆叠成柔软的褶皱。
卫薇还是低着头,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眉眼,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
看了她一眼,陆崇文踩下油门。
卫家住在佘山,回市区就一条道。
灯柱一拐,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卫岱山把两篮螃蟹丢给樊云珍,没什么好气。
“怎么样?”樊云珍小声问。
神色复杂的皱了皱眉,卫岱山摇头:“陆家这小子精着呢,一点口风都没透。”
“薇薇今天……”樊云珍欲言又止,又叹了一声。
听到女儿的名字,卫岱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说:“死丫头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我哪点对不起她?今天还乱搅局!”樊云珍没敢搭话,卫岱山骂道:“随便她,别回来丢人现眼才好!”
*
离开别墅区,刚转过第一个弯,上了公路,一直安静的卫薇迅速抬起脸。
“崇文叔,我要下车。”她平静要求。
陆崇文好奇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卫薇去哪个学校,小丫头又是一出戏。
开车间隙他侧目望过去,卫薇头发已经拢到耳后,挨了一耳光的脸颊正好对着他,红红的,开始肿起来。
“怎么了?”他问。
“你喝酒了。”卫薇直直盯着他,“我还不想死。”
说的还真直接,陆崇文哈哈大笑。
“那我也不能让你在这儿下车,把安全带扣好。”俨然哄小孩的口吻。
“你哪个学校?”陆崇文问她。
卫薇不答,只是拧着脾气:“陆先生,我要下车。”
这回连称谓都变了,陆崇文只觉得好笑,还是问她:“哪个学校?”
两人正僵持着,陆崇文电话响了,他扫了眼来电,接起来。
对于这明显违规的操作,卫薇眼风乱瞟,暗想,最好有电子眼拍下来,狠狠罚他的钱!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陆崇文懒懒“嗯”了几声,应付说:“我一会儿就到。”
见他还有事,卫薇忙说:“我在前面地铁口下。”
“卫小姐,”他也开始拿腔拿调,“你好歹喊我一声叔叔,这么晚了一个小丫头……”
胳膊拧不过大腿,卫薇讪讪说了学校名,陆崇文笑:“真巧。我住附近,正好顺路。”
这个话题一结束,车里便安静下来,真皮的味道混着酒精,真难闻!
卫薇厌恶地打开车窗,深秋的风呼啦啦钻进来,带着凉意,将她的头发吹得处飞。
陆崇文说:“不冷么?”
回答他的,是生硬的两个字——不冷。
完全是自讨没趣。
陆崇文不说话了,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摸出烟,刚点上,卫薇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扭过头,视线在那根烟上戳了个来回,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回过头去。
“有事?”陆崇文问。
卫薇这才振振有词的学他:“陆先生,有孩子在呢,不抽烟。”
这一回,陆崇文被挤兑的无可奈何的笑了。
他笑起来,眉眼舒展,酒意四散。
卫薇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夜,只觉得烦闷。
下了高架,路过淮海路,一盏盏路灯孤零零的照着,她心念一动,说:“我要下车!”
“没到呢。”陆崇文狐疑。
只见卫薇的眼睛比先前灵动许多,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去找你那个小男友?”
卫薇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嗯”了一声。
陆崇文将车停在路边。
卫薇背着书包跟一阵风似的窜下去,“陆先生,再见。”她心情极好的道别。
陆崇文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注意安全。”
一语双关,可惜卫薇只听懂第一层。
陆崇文开车去附近一家私人会所。
王清予见着他,一脸坏笑:“有人看见……你今天载了个小丫头?换口味了?”
“滚!”陆崇文点了支烟,“高中的小姑娘,还是孩子,我又不是禽兽。”
王清予哧哧的笑。
“陆哥哥,你跟禽兽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