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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62节

  是像喜欢什么玩意儿的喜欢,还是情深义重的喜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可以借此做很多动作。
  他找上伶舟辞,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在查探泾川侯世子的事。
  对方果然在查,并且出言讥讽,说看不住自家女儿。他忍气吞声,只说,这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个弱不禁风的世子,夹在朝廷和青云会之间,看似傀儡,其实在夹缝中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他同二皇女关系匪浅,野心绝不会小。
  会主要借着伶舟辞的口,把这些告知于一无所知的少女,他期待她会如何面对恋人的隐瞒。
  再然后,就是来自于友人的反叛。他让泾川侯夫妇留在山上,顺理成章地,他们见到了来自僧人的戏码。
  他无所谓牺牲一个北堂,就想看看,在极端愤怒之下,她到底会不会冲动行事。
  若她够聪明,即使察觉,那崩溃之中又该如何取舍。
  玄字二三,他手下培养的众多毒人之一,悲惨得没什么新意。但少女心肠软,就像她的母亲,看不得无辜之人的悲惨。
  谁都无辜,一心想牺牲自己的北堂无辜,在夹缝和沉重中挣扎,从未说过实话的世子无辜,被迫面对这一切的女孩儿无辜。
  而他青云会会主,背负了天下骂名的臭名昭著之人,也是很无辜的。
  他迫不及待,要女孩儿走到他面前,把这些年的秘密全部说给她听。告诉她到底该仇恨什么,甩脱什么,他在漫长的孤寂中已经疯过不止一回,她必须来。
  他也必须对她说,她的名字是如何美丽,泠琅,它出自于她母亲之手,意味清凉与洁白。舌尖弹动,音调缓缓向上,昂扬而积极,就像他们曾期许过的,她会拥有的人生。
  他会说,他和那个名字与秋天相关的女人,曾经多么热切地渴望,她来到这个世间。
  第134章 侠之陨
  夜风。
  夜风吹过少女的发。
  她站在暗色里, 面前是一轮残月,和残月下荒芜的山岗。
  山岗没有人,只有破碎扭曲的树影, 以及半堵倒塌的土墙。
  土墙是普通的土墙, 它静静矗立在荒芜中,唯一不寻常的是,残砖断瓦后面竟然有青幽的光亮。
  如同传说中的鬼火。
  泠琅知道它不是什么鬼火, 只是颜色比较特别罢了。
  它是用于邀请她的信号。
  她凝视着那明明灭灭的一团青幽,一动不动。
  片刻后,没有任何试探,她向墙走去, 每一步落脚不带半点考量,她只是在极其平常地迈开步伐,像平日从茶室走到池畔般随意。
  若此刻, 月再亮一些, 你会发现她其实有所不同。那双总是亮润的眼眸, 此时如夜一般冷。
  她停下脚步, 站在火前, 光映亮了她平静的面容,以及左手提着的,一只沉甸甸的布袋。
  那上面似乎在渗血,一滴一滴砸进土壤, 没有声响。
  幽绿光线中, 一道窄窄的石门敞开着,它似乎通往地下, 能看见几级台阶延伸至深处, 再往里, 便是一片黝黑。
  泠琅没有犹豫,她走了下去。
  通道很窄,同天底下任何一处用于隐蔽行踪的场所没什么差别,有着坚硬冰冷的石墙和幽冷气息。
  月光和湿露被隔绝在外,很快,地面上的呼呼风声也听不见,只有十步一盏的油灯在静默地发出光亮。
  少女沉默地行走在这静谧的地下世界,像赴一个杀机重重的约。右手刀尖始终垂向地面,她顺着火光一路行去,所过之处,石板上留下了一点血。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通往左和右,中间墙面上挂着一盆燃烧着的火。
  她选择了右边,脚步踩在石面的声音微不可闻,火盆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地上,随着前进逐渐拉长,如墨汁流淌。
  这片浓黑粘稠之中,却悄然出现了多余的轮廓。
  她仍向前走着,刀尖轻晃,似乎对这多余的影子浑然不觉。
  前方墙上又出现一盆火,随着靠近,地面阴影渐渐淡去,就在即将到达火光正下方的时候——
  少女猛然回首!
  她身后立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形,瘦长漆黑的人形,因为常人很难长成这副模样。
  他站在甬道中央,浑身包裹在墨色中,连双眼都隐没于兜帽下,只能看见其诡异细瘦的轮廓,整个人像宣纸上不慎划上的墨迹,丑陋而惊心。
  泠琅不会怀疑,他此时也正看着她,就像方才从岔口开始一路跟随着的那样。
  这个对视持续的时间很短,她双目一凛,横刀于前,只听“叮叮”几声,是尖锐金属碰撞于刀面,被弹落后坠地。
  漆黑人形再次扬手。
  一排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针激射而来。
  泠琅再次挥刀,将针尖尽数斩落。一击结束,却并不收力,而是低喝一声顺着刀势转身,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狠狠砍去!
  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泠琅心中一震,不过是转身回砍的一个招式,视线离开又返回,其间差错不超过万分之一息,如此须臾之间,那人形竟然消失不见了!
  此时收势,定会遭受震荡,她这一击依旧砍了出去,刀风尖锐刺入石面,碎石炸裂,轰然一声响。
  在这纷乱中,她敏锐地听见,耳后有不一样的声音靠近。
  像利金正刺破空气。
  她就地一滚,不顾石块尖锐,果然,金属触地的铮然之声又起,细小短刀跌落于地,就在她方才停留的方位。
  泠琅提刀站起,她惊疑地看着眼前灯火幽微的通道,很明显,那个人形再次凭空消失了。
  她胸口在剧烈起伏,掌心早已开始微微发烫,她想起李如海曾经说过的,比东海更东的地方,有另一个国度。
  那里的刺客杀手,更善于潜伏在幽暗之中,他们拥有超出常人百倍的忍耐力,即使烈火烧在身上也不会发出一声痛息,他们的暗器更为复杂,更为无声无息。
  而其中的佼佼者,会修炼一种能借着阴影潜行的本事。凡是光亮所在之处,必有阴影,而晦暗之中,便是他们的屠戮场。
  敌在暗,我在明,若不敢离开光亮,便永远被钳制。要对抗这种对手其实非常简单,把光灭掉。
  把光灭掉,同处于相等的阴暗中,他的优势将不再是优势,而你虽然身处险境,但也会多出无限转机。
  李如海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种深意,他重复低喃着,有时候,你以为的斩破火焰是自毁,其实是在寻求转机。
  这种类似于同归于尽的方式,向来难以理解,但若你勇气足够,那又怕什么呢?
  这是很久以前的一场对话,这样的对话在过往不知有过多少次,十分稀松平常。
  然而此刻,男人静默的面容,和寂寞的语气,竟如此清晰细节地呈现于少女的脑海,好像它昨天才发生。
  她咬着唇,攥紧刀柄,在不断鼓动着的心跳中回首。
  漫天细雨般的寒芒,已经降临在身后。
  泠琅一跃,踩着身边石壁腾空而起!
  脚踏在石顶上,如同倒挂在屋檐上的蝙蝠,脖子往后仰,将细针全数躲过。
  她离开地面短暂停留,光已经无法把影子投到地面,所以在这火光电石的一刻,她清楚地看见,五步之外的墙根处,有片淡淡的,微不可见的轮廓。
  她死死盯着那一处,右手一抬,袖中飞出一柄短刀,将盆中火焰齐根削断!
  甬道霎时陷入暗寂,紧接着,一道刀光乍然亮起!
  像月色刺破浓厚云层,它光耀鲜明,刺破了重重暗色,深深没入一具紧绷着的身体中。
  血液喷溅而出。
  原来再恐怖诡异的刺客,血也是温的。
  一击得手,少女抽刀疾退而出,刚离开七步远,那团人形轰然炸裂,连带着周遭石块石砖纷纷散落堵塞。
  火光重新燃起,泠琅看见经久不散的尘烟,和已经垮塌堵塞的道路。
  这个杀手在生前最后一刻,用己身炸毁了通道,断绝了她折返的可能。
  泠琅看了一眼,便弯腰捡起地上布袋,头也不回地往深处继续走去。
  她身上多了些伤口,都是刚刚在碎石上翻滚划出的,虽有痛楚,但问题不大。
  后路没有了,问题也不大,反正她也没打算半途而废。
  五天,还剩两天。
  有人如此费煞苦心、诚挚真心地邀请她,她当然要细细享受完所有惊喜,奉陪到底。
  三天前,那个风寒露重的秋天的夜晚,她听到一生目前为止最大的惊喜。
  “我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血一样的瞳仁,就像你那时的一样。”
  “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云水刀,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是你,他的后人。”
  “他要我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去找他,他说他会在那里等你。”
  泠琅听完这几句,第一时间竟不是问:“你说什么?”
  人在很多时候说这句话并不是真的没听见,而是给自己反应思考的时间,然而泠琅连这句话都没有问,她定在了当场,像被人点了穴。
  她不是一个足够镇定的人,然而在这最荒谬的话语面前,她没有崩溃,也没有愤怒,只是在冷静地想,寂生的话是不是真的。
  真相已经败露,阿香知晓了一切,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再扯谎的必要。
  或者说,他知道的这个消息也是假的呢?
  泠琅还在思索,江琮却站起来,她从未见过他表情这么寒厉过。
  他对寂生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你为了逼迫她就范,编出这种荒谬的事?”
  “若我说了一个字的谎,那我现在就可以死。”
  江琮一剑挑开他手中的长棍,声音沙哑:“没那么痛快。”
  寂生惨然道:“带着我的人头,去碧云宫寻青灯道长,他会告诉你们如何见到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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