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台

  离联考只剩两个月时间。许期还是不会画水粉的明暗关系,别人套公式都能画出来的苹果,她画更像玩具球。更要命的是,每次画水粉她下笔总是会控制不住手抖,挖颜料都小心翼翼。老师说过她再不努力练习,这样下去她色彩肯定挂,联考过线都危险。
  何愿离开不过几天,许期在画水粉时会突然暂停,红色流血的向日葵闯进脑子里,怎么都赶不走。她好希望有一双何愿的手。
  许期又逃课了,这次她决定去天台坐坐。
  又一次见到何愿,她手里正纂着一包香烟,胳膊撑在背后栏杆上,仰头撕扯出颈部线条。明暗协调,颜色干净。
  “原来你还会抽烟。”许期下意识说出来。
  “怎么?没见过女孩子抽烟?”
  为什么她一开口总是让人无法接话,她是不是专门对她话题克制。
  许期想了下,算了,她和她不就是一面之缘,之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谁管她抽烟。
  “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何愿。”
  “你好,我叫许期。”
  许期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她难得有机会和别人说这么多话,可惜对方和她叁观不在一个世界。能有底气这样废颜料,她应该是学美术的有钱人,看她画画的气势,许期猜测她是个大佬。看来她只能扯点美术相关的话题。
  “你也是学美术的吗?”
  “是。”
  “那你......”
  “你喜欢哪个画家?”
  突然被反问,让她有点无措。“梵高吧。”
  临时起意决定学艺术,联考在眼前,她哪有空翻美术史补习各个画家的风格,这些东西联考又不考。了解梵高都是因为星空被印制在各种水笔壳以及本子封皮上,随售卖文具的小店,烂了好几条大街。
  “又是个跟风喜欢梵高的女文青。”何愿弹掉烟灰,旁若无人吐出一口浓雾。
  许期觉得自己被冤枉就算了,竟然还无端羞辱她。
  “那你呢?”让我看看你准备说出哪个高大上的画家。
  “Vincent van Gogh”
  何愿英音发的很标准。在许期听来就是矫揉造作,类似有人感冒鼻塞还用朗诵腔说话,还怀疑她戏弄自己的英语能力。
  许期被何愿的行为气到,这是多么拙劣的捉弄,她后悔来天台了。
  “有什么别的问题想问我吗?”
  “现在没有了!”
  许期听到一声轻笑:“那说点你的日常吧,我想听。学业,生活,人际关系,随便哪样,你可以当我是个树洞。”
  许期愣了很久,她有点感动。很久没找人倾诉,心里积压的垃圾早就开始腐烂。她每天憋着联考压力不敢和别人说,多说两叁句都会惹人烦。大家都很累,能完成画室作业就扒掉一层皮。许家和更要赚钱养家,她的感受和这些成人社会的压力比起来是多么渺小又可笑。
  她开始讲一点轻松趣闻观察何愿的反应,看见何愿没什么表情,多是点头或者嗯一声作答,许期讲的内容就越来越大胆。从她希望许家和失业,到她知道各科老师嫌弃她拉低班级平均分。撕破乖乖女伪装,她是个如此阴暗不堪的人,她想过很多种恶毒的报复方式,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付诸行动。
  “停。”
  许期正说到兴奋处,被何愿打断。她怔愣住,很快又想到何愿不过和自己见过两次面,自己把这么多负面情绪像洪流一样对着她倾泻,她应该是厌烦了。
  “对不起,没照顾到你的感受。我......”
  何愿抬手捂住她嘴:“闭嘴。”
  许期被劣质香烟的味道狠狠冲了下,刺激她整个脑子无比清醒。
  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渐渐清晰。一男一女的声音在楼梯间很是响亮。
  男声:“你知道咱们班的许期吗?她天天上课那么认真,还学习那么差。”
  女声:“哈哈,我本来以为自己这次月考肯定倒数第一,结果分数一出来,她居然比我还低。”
  男声:“她这分数确实转艺术才能上本科。不过听我朋友说,她美术也学的不怎么样。”
  女声:“说不定人家是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一毕业就跑国外混学历,回来继承家族企业。你关心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男声:“人家爸在恒屹售楼部卖房子,我们家买新房还是找他拿了折扣价。”
  女声:“哦,我懂了。要和她维持表面关系,将来可以找她买房子便宜点哈哈!”
  人声和脚步声都远去。何愿放开手,许期像个木头人,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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