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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骨生香 第59节

  梁帝和班烨要,是想挖掉这伙祸国的毒瘤。
  怕是到临死,赵煜还不清楚真正的仇人是谁吧。
  可悲又可怜。
  庭烟长出了口气,将腕子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放在地上。
  “账册在赵煜的表妹孟胭蝶手里,她在豫州寒水县的慈悲堂药铺,不论谁得到账册,别赶尽杀绝,好歹给赵家留个后,也当给自己积阴德了。”
  她真的累了。
  “我要的不多。”
  庭烟站直了身子,冷声道:“我只要带走贞和月牙儿。”
  带走真正对她好的人,是有血有肉有情义的人,而不是畜生。
  “等等。”
  班烨出声,喊住女孩。
  他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翡翠镯子,没有捡起,径直走到庭烟跟前。
  这大约是他生平第一次,没有考虑利益。
  “你不捡起么?”
  庭烟不悲不怒,仿佛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丫头,”
  班烨顿了顿,最终还是从后面环抱住她。
  她没躲开,也没出手伤他,端铮铮地站在原地,身子冷直,眼睛盯着外头雕了莲花的青石板,冷漠而疏远。
  “以前你小,大伴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如今你大了,我想让你懂我。”
  “不想。”
  庭烟惜字如金。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穿着银红色拖泥裙的美貌女人从廊子那边跑过来,是胡媚娘,她没戴钗環,只在鬓边簪了两朵宫纱堆成的杜鹃花,额间贴了花子,化了飞霞妆,胸脯实在太过丰满,几乎将薄比甲撑破,举手投足尽是风流,让人心动。
  许是跑得太急,胡媚娘微微喘.息,两靥泛红,身上散发着异香,闻着似春.药,又是酒香,她斜眼瞧了下庭烟,本来毫不在意,蓦地瞧见庭烟仿佛不太一样了,登时愣住。
  “怎么了。”
  班烨冷声问,俊脸又阴沉下来。
  胡媚娘眼波流转,扫视了圈里头。
  燕王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唐林跪着垂泪,三哥脸色很不好,而庭烟……仿佛变了个人似得,眸子不再天真混沌,太冷了,让人心底发寒。
  “卫氏宗亲已经全都拘在未央殿,可以行事了。”
  胡媚娘忙道,她扶了下鬓边的杜鹃,瞅了眼庭烟,皱眉:
  “还有一事,三哥,咱们私下说。”
  “不用。”
  班烨冷声拒绝,紧紧盯着瘦弱的庭烟。
  “豫州秘使飞鸽传书,魏春山不对劲儿。”
  “哦?”
  班烨皱眉,唇角浮起抹笑。
  “他将假公主秋穆陵藏了起来,不叫她见任何人,所以成婚至今,将军府除了魏春山,没有一个人见过公主的模样。”
  胡媚娘小心翼翼地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庭烟,接着道:“秘使说,魏春山近日称病,概不见客。他暗中将豫州军政全都交给副将与节度使,带了几个心腹,乔装成道士进了燕国,算算日子,大约就这两日该到王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0章 、窃国 ...
  听见魏春山的名字, 庭烟呼吸一滞。
  魏春山?
  过去的种种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记起了啊, 魏春山从班烨手里救下她, 大半夜抱着受伤的她狂奔在空荡寂寥的穷巷;魏春山大如雷声的鼾声,把圈里的猪都给吓死了;魏春山为了从大哥哥手里带走她,喝得烂醉如泥,欺负老鸨和嫖客, 把獒犬当小马骑,差点把狗给压死……
  原来他没有忘记那个往事如烟的承诺,真敢来水深火热的燕国。
  庭烟鼻头微酸, 并未在脸上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她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拧身离去。
  还没走几步, 胳膊就被人抓住。
  “去哪儿。”
  班烨不阴不阳地笑。
  他慢悠悠地转到庭烟面前,转动眼珠,木然地上下打量女孩,抬手帮庭烟将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 动作温柔异常。
  “是要去找魏春山么?”
  “我不知道。”
  庭烟挥开男人的手, 眼睛盯着廊子尽头栽的那棵已经枯死的老梅,不知不觉,眼泪已行, 良久,凄然一笑:
  “大伴你瞧,十七岁的烟烟就如那棵老梅一样, 只能被寒风淹没,怕是再也绽放不了风华。所以,答应我,咱们能不能此生不再相见。”
  听见这话,班烨噗哧一笑,宠溺地点了下女孩的鼻尖:“真是越大越孩子气……”
  话头一转,班烨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许哀求:“留下吧。”
  留下?
  庭烟摇头,她疲惫厌恶得连拒绝都懒得说。
  就在此时,胡媚娘紧走几步上前来,与班烨并排而立,她斜眼看着眼前颓废且楚楚可怜的庭烟,唇角勾出抹嘲讽的笑。
  她是个会嫉妒的女人,所以,她向来憎恶庭烟。
  论样貌,她风华绝代;论才智,她不遑多让;论风情,她能把酒慰愁肠;
  可为什么,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
  “姑娘,莫要再使小性儿了。”
  胡媚娘妖妖乔乔地走向庭烟,下巴微抬,笑道:“你有了身孕,天下哪个男人会大度接纳你?又有哪个男人敢给班大人的孩子当爹?”
  说到这儿,胡媚娘哀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庭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纵使貌若天仙,又有哪个男人能容忍你残破不堪的身子?好姑娘,唯有三哥。”
  “呵。”
  庭烟不禁冷笑。
  眼前这个女人,媚骨生香,却毒如蛇蝎。
  庭烟和红豆,或多或少都在这毒妇手里吃了苦头。
  帮班烨调配十三寒、和班烨一起算计绞杀‘红豆’,后来为讨好班烨更是数次给她下药。
  “胡媚娘,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
  胡媚娘虽笑着,但杏眼微眯,隐在袖中的手里已然攥住几枚金针。
  “我说你可怜。”
  庭烟轻蔑地看着胡媚娘,冷笑:“你年岁不小了吧,这般好颜色还能熬几年?你为了梁帝和班烨,把贞洁、美貌和全部才智葬送燕国。他对你好么?是,挺好的呢。需要对付公子询和卫蛟,让你去陪这对父子睡;需要大量银钱,从你这里拿。你讽刺我有一副残破不堪的身子,可不论赵煜还是班烨,终究不是我愿意的。而你呢?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含,你是自甘下贱。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其实就是一颗可怜的棋子。”
  “你懂什么。”
  胡媚娘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为了大义,我甘愿牺牲一切。”
  “好,厉害。”
  庭烟拊掌,摇头嗤笑:“你们所谓的大义,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蝼蚁蛇鼠在横行窃国,无耻至极的行径。这么多年,你倾慕他。他喜欢杜鹃,是因为他觉得我像杜鹃,而你,就在房子里摆满了杜鹃花,可悲又可怜。我想,你都不知道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感情,说没有吧,他时不时关心呵护你,说有吧,他从来不碰你。他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吊着你,让你爱不得恨不得,留不得走不得。至于那个秋穆陵,就是第二个你,又被他耽误了一生的蠢货!”
  “你闭嘴!”
  胡媚娘大怒,出手如电,将金针刺入庭烟周身大穴。
  真话难听么?有点。
  她知道,其实多年来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她自欺欺人,做不成爱人,做个红颜知己也好……
  “三哥,我,我,”
  胡媚娘哽咽不已,别开脸,不愿让班烨看到她被泪冲花了的脸,还有眼角隐隐生起的皱纹。
  “抱歉,你们的事,我不该插手,我这就解了她的穴。”
  “不用。”
  班烨挥了挥手。
  他看着胡媚娘的背影,眸中似有愧疚,又似有无奈,最终一句抱歉的话也没说,阔步朝前走。
  “带上她,跟我去大殿。”
  初夏的雨,还是有些寒凉。
  如一枚枚磨尖了的针,随着风斜斜地刮在人脸上,有点疼。
  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味,若仔细闻,还有些许血腥气。
  和九年前一样,披坚执锐的卫兵杀红了眼,宫里到处都能听见凄惨的叫声,被砍掉的头漂浮在御花园的湖里,成为鲤鱼的食物,死了很多不听话人;
  与九年前不一样的是,这座王城的主人换了,好像姓班。
  庭烟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被胡媚娘挟制着进了大殿,并被强迫着坐在掺了金丝的蔑席上。在她旁边,跪着哥哥唐林。哥哥手脚戴着铁锁链,身上遍布已经干了的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燕王卫逢的。
  庭烟无力地靠在软垫上,环顾着四周,瞧瞧吧,这座大殿少说有百多年了,历经十几代卫姓燕王。从逐水草而局的蛮貘夷狄,一直到如今为列国所忌惮的北方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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