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但那并不妨碍他先偷个香。
  目光落在她樱红的唇上,裴景寒喉头滚动,慢慢凑了过去。
  唇离得还有些距离,温热的气息却落到了她脸上。
  凝香正猜测他一声不发地在做什么,现在感觉那呼吸越来越近,分明是贴过来了,她慌了,急中生智,头微微朝一侧偏过去,皱眉喊水。
  裴景寒顿住,见她似乎要醒,及时退后。
  “素月,水……”凝香又低低唤了声,慢慢睁开眼睛,就见裴景寒已经朝桌子那边走去了。桌子上放着茶壶,猜到他要做什么,凝香急着坐了起来,“世子怎么来了?屋里病气重,世子快走吧,我自己来。”
  抓起放在旁边的外衣就要穿上。
  “你躺着。”裴景寒听到动静,立即放下茶壶,三两步赶到榻前,抢走凝香手中衣服丢到一旁,再不容拒绝地将小姑娘按回被子里,一边替她掩被子一边威严地告诫她,“郎中说你康复之前,不许你擅自下床。”
  她倒霉,赶上月事加身,李郎中说了,调养不好可能会影响以后生孩子。裴景寒怎么舍得她不能生,她这么美,他盼着将来她给他生个同样漂亮的女儿。儿子嫡子越多越好,女儿无所谓嫡庶,会撒娇就成。
  双肩被他按住,凝香只能躺着,而再次对上裴景寒霸道冷峻的面容,凝香忽觉恍如隔世。
  确实隔了一辈子啊。
  前世对他最后的记忆,是在他的床上,当时他只差最后一步没做,被沈悠悠拍门打断。她绝望里生出希望,裴景寒则堪堪停下,额头全是汗,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不管不顾,直到沈悠悠提到腹中孩子,裴景寒才狠狠砸了下床,穿衣离去,临走前,他回头看她,目光如狼。
  那晚他歇在了沈悠悠的院子,次日直接从正房出发的,跟着她与素月就被卖了,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他任何消息。
  此时重逢,面对男人隐含温柔的眼睛,凝香突然想到了素月曾经问她的一个问题。
  素月让她猜,裴景寒从战场回来发现她们被沈悠悠卖了,他会不会生气。
  不等她回答,素月又嘲弄地说,裴景寒会气,但最多气几日,最后还是会跟沈悠悠和好,因为沈悠悠是他的表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子,而她们,只是两个貌美的丫鬟,没了,再买俩就是。
  凝香没有反驳。
  裴景寒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平心而论,裴景寒对她与素月很好,从未打骂,还关心有加,但再好,她们在他眼里,也只是两个美貌的供他享乐的丫鬟,他不肯放人,是将她们视为己有,而非出自情意。
  上辈子凝香只是不喜欢他,想赎身回家,这辈子离府理由又多了一样,她不想再被沈悠悠卖。
  这样的姿势,裴景寒本以为小丫鬟会害羞躲,未料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用一种他陌生的眼神。说不出为什么,被她这样望着,裴景寒心底忽然生出淡淡的愧疚,好像他曾经辜负过她。然而再看,她眼里并无责怪。
  “为何这样看我?”
  抛开那股怪异感,裴景寒低声询问,收回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
  凝香摇摇头,瞅着窗外道:“不早了,世子快去用饭吧,我能照顾自己。”
  他不让她们自称奴婢,喊了就扣月钱,凝香曾无意喊过一次,真被扣了十文钱,现在她要攒钱赎身,即便想保持距离,也不能跟月钱过不去。
  “我给你倒水,看你喝完就走。”裴景寒没再坚持,走过去给她倒茶。
  凝香默认,垂着眼帘不再看他。
  裴景寒端着茶碗走过来,见她这副受了委屈般的模样,心中微动。她喝茶时,他坐下去解释道:“景润顽劣,我已经罚过他了,不过你们也别太老实,下次他再敢无理取闹,你们不必听他的,凡事都有我替你们做主。”
  景润是侯府二公子的名字。
  凝香捧着茶碗点点头,“世子放心,我们都记住了。”
  裴景寒知道她不是小气的人,笑了笑,“还喝不喝?”
  凝香看看手里的茶水,怕被他看穿她装口渴,就又喝了两口,茶碗放下来,露出刚被茶水滋润过的红唇,湿润润的。裴景寒多看了两眼,顾及她在病中,没再耽搁,只在去接茶碗时,手指故意碰到了她的。
  凝香一直在被窝里,小手很是热乎,相比而言他的就凉了。冷热相触,凝香紧张地往回缩,脑袋埋地更低,搭在肩膀上的乌发落下来,魅惑诱人。
  裴景寒最后看了一眼,起身走了。
  凝香如释重负。
  约莫两刻钟后,素月回来了,端了一托盘饭菜,边将炕桌往上放边笑道:“世子让厨房炖了乳鸽给你补身子,我也跟着沾光了,闻着都香。”
  凝香披上夹袄,裹着被子坐到炕桌旁,就见桌子上除了一道炖乳鸽,另有一道冬瓜烧排骨,与黏稠的红枣粥一起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这样的晚饭,一般人家吃不起,她们做了裴景寒的丫鬟,饮食起居都可以同小户千金比了。
  “你病着没劲儿,我给你夹。”素月熟练地用筷子挑开炖得烂烂的乳鸽肉,夹了一大块儿放到凝香碗里,又替她舀了两勺汤。
  凝香心里暖乎乎的,透过氤氲雾气看对面的素月,“你对我真好。”
  “干吗突然说这种话?”素月嗔了她一句,催她先喝口汤。
  凝香朝她笑笑,捧起汤碗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有点烫,但很鲜美。
  外面雪花不知疲倦地下,两人说说笑笑地用了饭。
  平时两人轮流给裴景寒守夜,现在凝香病了,都得素月去。
  “世子说不急,让我先照顾你。”撤了饭桌,素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放到榻前的木凳上,看着凝香道:“你试试烫不烫。”
  再次被她这样照顾,凝香没有客气,卷起裤腿将左脚放进去,抬头朝素月笑,“正好呢。”
  心里却想,她不但要改自己的命,也要想法避免素月再受欺.辱。
  她洗脚的时候,素月就在旁边陪她,盯着水里两只白净净的脚丫,由衷羡慕道:“凝香脚真美,小小的,我的就大多了,穿绣花鞋都不好看。”
  凝香身体一僵。
  裴景寒也夸过她脚好看,有次他从珍宝轩订做了一双嵌满了红宝石的绣鞋,让她先试试。凝香知道那是送给刚过门的沈悠悠的,说什么都不肯,被裴景寒按在椅子上,他亲自脱了她的鞋……
  回忆里男人手掌火热,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脚心,如蛇缠身。
  再看水里的一双脚,凝香使劲儿搓了两把。
  洗完脚,素月叮嘱她夜里被子捂严实些,这才吹了油灯,端着洗脚水出去了。带好屋门,素月快步去了热水房,端另一盆热水去服侍裴景寒。
  “凝香睡了?”裴景寒坐在床上,看蹲在下面认真替他洗脚的丫鬟。
  素月点点头,“刚刚躺下的。”
  “她身子弱,这两日你辛苦些,尽量照顾她点,回头有赏。”裴景寒声音温柔了几分,都是丫鬟,不能顾此失彼,让素月以为他更看重凝香。
  素月笑了笑,眼帘低垂,“世子不用赏我,我与凝香一起进府,情同姐妹,照顾她是应该的。”
  裴景寒嗯了声,拿起放在旁边的书,不再说话。
  翻了两页,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再次看向素月,“今日怎么不爱说了?”
  凝香喜静,他不问话她就是个闷葫芦,素月更活泼些,根本不用他主动引。
  素月动作微顿,看了眼男人手里的书,软声道:“世子看书呢,我怕打扰您。”
  裴景寒沉默。
  他从未觉得她说话是打扰。
  不过他并没说出来,见她专心洗脚,他视线又回到了书上。
  ☆、第3章
  发了一晚汗,早上醒来凝香精神还不错,就是刚下地时有点头重脚轻,走几步才稳了下来。
  裴景寒上午没事,饭后随素月一起来耳房看她,见她起来了,皱眉道:“躺回去。”
  明日就要放假,凝香怕他又让她躺着休养,心急解释道:“世子,我真的好了……”
  或许是里面的魂换了,这次她醒的早,好得也十分利索。
  裴景寒见她气色确实恢复了七七八八,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哀求地望着他,心就有些软了,对素月道:“派人去请李郎中。”
  素月笑着看了凝香一眼,脚步轻快地去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凝香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睛瞄向了窗外。
  雪停了,地上积了一指来厚的雪,她早饭前扫了一条小道出来,出了不少的汗。墙角梅树结了花苞,米分米分的一串串爬满枝丫,在一片冰天雪地里生机勃勃。
  “明天打算回家?”小丫鬟不说话,裴景寒走到门前,主动跟她说。
  凝香点点头,“过年的时候答应阿木,要给他带糖炒栗子回去。”
  提到弟弟,她眼里涌上怀念,声音温柔了不少。
  裴景寒也有弟弟,还小他十来岁,而弟弟妹妹这种,年纪越小就越招人惦记。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裴景寒回头问道:“我记得阿木今年五岁?正好,前天我买了个木雕玩意儿给景润,他不喜欢,给我退了回来。我留着没用,你带回去给阿木玩。”
  她父母双亡,就一个弟弟相依为命,阿木就是她的命根子,他愿意照拂。
  凝香不想要。月钱是她该得的,丰盛饭菜是冷梅阁大丫鬟都有的,但这种分外的单独给她的赏,多收一份,就多欠他一份。
  “世子留着吧,万一哪天二公子又想要了呢?”凝香瞧了眼裴景寒的青色衣摆,委婉拒绝道。
  裴景寒轻嗤了声,“那是我给阿木的,你带回去,他说不喜欢你再拿回来。”
  男人明显不高兴了,凝香没有勇气再跟他拧着干,低头默认。
  李郎中过来还早,裴景寒让她自己呆着,他去了上房,喊来小厮长顺吩咐道:“去东大街的木雕铺子,让掌柜挑个五岁小孩子喜欢玩的木雕。”
  长顺有些奇怪,侯府里可没有五岁的小孩子,不过目送已经转身进屋的主子,他自去乖乖办事。
  他刚到东大街,这边李郎中赶了过来,直奔冷梅阁。
  裴景寒想了想,没折腾凝香,又随李郎中去了耳房。
  望闻问切,李郎中笑道:“今日再用一日方子,接下来别再着凉,应该没有大碍。”
  凝香面露喜色,期待地看向裴景寒。
  裴景寒笑了笑,李郎中走后,对凝香道:“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休息不好,还得继续养着。”
  凝香赶紧答应下来。
  说话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走到门口往里面望了眼,同裴景寒道:“世子,老太太请您过去。”
  祖母找他,裴景寒立即去了老太太的荣安堂。
  荣安堂里,老太太与侯夫人杜氏都在,老太太旁边坐着八岁的二公子裴景润,男娃嘴巧,妙语连珠,逗得老太太眉开眼笑,乐个不停。
  杜氏年近四旬,平时养尊处优,保养的好,瞧着也就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容貌算不得极美,但她眉眼平和,给人一走宁静如兰的感觉,微微笑着看旁边的祖孙俩,雍容端庄。
  “祖母,母亲。”裴景寒跨进暖阁,同长辈们行完礼,径自在杜氏下首落座。见弟弟还靠在老太太怀里,裴景寒皱眉训斥道:“今日怎么没去读书?”
  威严的气度,真正是长兄如父。
  裴景润正是贪玩的年纪,仗着有老太太撑腰,理直气壮地回道:“下雪,先生放了三日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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