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这是?”徐槐困惑地盯着阿南问,堂妹该不会捡了个孩子回家吧?
  “是陆大哥的儿子。”徐秋儿小声将来龙去脉说给徐槐听。
  徐槐也是哭笑不得,见堂妹小脸红扑扑的,额头布了一层细汗,知道她累了,便想抱阿南。阿南看他更认生,又往凝香怀里缩,这次还哼唧了两声,短短一路多次不如意,小家伙不高兴,要发脾气了。
  凝香朝兄长摇摇头,坚持将阿南抱回了家。
  照旧在大伯父家用饭休息。
  今天中午家里吃的是饺子,李氏已经包好了,就等侄女回家就烧水下锅,没想听到说话声迎出去,就见侄女怀里抱了个男娃娃!
  得知经过后,李氏瞅瞅赖在侄女怀里防备地盯着她的阿南,又好笑又好气,“这小子,长大了肯定是个不着家的,才认识你半天就不要亲爹了。那个陆成也是心宽,他就不怕儿子在咱们家出事?”
  “能出啥事,又不是刚满月的小孩子。”徐守梁回了妻子一句,催她赶紧去煮饺子,怕侄女饿。
  李氏斜了丈夫一眼,出去忙活了。
  凝香坐了四十来里路车,想先去方便一下,可看着扒着她不放的阿南,又发愁了。不好意思当着大伯父的面跟阿南商量,凝香抱起阿南同徐守梁笑道:“我怕阿南尿炕,先去西屋坐着吧,一会儿吃饭再过来。”
  徐守梁无所谓道:“没事,在哪屋还不一样。”反正不管尿了哪边炕褥,都得媳妇洗……
  凝香还是去了西屋,徐秋儿帮李氏准备午饭去了,只有阿木跟在姐姐身后。
  人少了,阿南自在了些,好奇地打量这间屋子,小脑袋东转转西转转,突然定在了一个方向。阿木比姐姐还先发现,一下子凑到炕头,将自己的宝贝木雕藏到身后。
  阿南大眼睛追着他走,进徐家后第一次松开凝香,往旁边爬了爬,要看阿木身后。
  “这是姐姐给我的!”阿木嘟起嘴,坐到柜前的板凳上去了,背对炕,低头玩木雕。
  “啊!”阿南指着他,朝凝香叫了声,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凝香已经有点急了,扭头喊弟弟,“阿木给他玩会儿,姐姐想去茅房,你给他他就不哭了。”
  阿木慢吞吞转过来,担心地望着姐姐,“那他玩坏了怎么办?”
  “你在旁边看着不就行了。”凝香看看木雕,将木雕递给阿南时,指着武松高抬的拳头还有老虎尾巴叮嘱阿南,“不许用力掰,掰掉了姑姑生气。”
  阿南乖乖地点头,低下脑袋,学凝香那样摸木雕。
  凝香陪了会儿,确定阿南允许她离开片刻后,请徐秋儿盯着点,她赶紧去茅房了。
  出来洗洗手,再进屋时,就见炕上阿木坐在中间,将木雕藏在身后,阿南咧着嘴爬着去找,一圈一圈不知爬了多少圈。终于找到了,阿南兴奋地笑,然后学阿木那样坐着,将木雕藏在后面。
  孩子们能玩到一处,凝香顿觉轻松不少,见饺子已经煮好了,李氏分别盛到锅台上几个碗里,她就与徐秋儿一起往里端。乡下人吃的面没有城里那么白,面皮较粗,但闻起来却同样的香。
  “吃饭了,先别玩了。”碗筷都摆好了,凝香去了西屋,抢过木雕放到柜上,抱起阿南道。
  阿南见阿木出去了,他也往外使劲儿。
  结果一到东屋,看到徐守梁一家,男娃又拘谨了起来,老老实实坐在凝香身前。
  “阿南的玉佩好漂亮!”斜对面的徐秋儿惊讶地道。
  凝香愣了下,低头,果然看见阿南胸前多了一枚用红绳缀着的麒麟玉佩。之前凝香注意到了阿南脖子上的红绳,却没想到里面系着这样的好东西。她在裴景寒身边做事,见过各种好玉,而阿南这枚就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她摸摸那玉,心头起了惊涛骇浪。
  陆成哪来的这枚玉佩?看他穿着打扮,绝对买不起。
  一大家子都盯着阿南的玉佩看,只有阿南对着凝香碗里的饺子流口水,等了半天不见姑姑给他夹,他仰头,朝凝香啊了声,“喂!”
  凝香回神,对上男娃水漉漉的眼睛,她笑了,抬起筷子将饺子皮夹碎,吹凉了再喂他。
  玉佩哪里来的,那是陆成的事,她没有必要多费心思。
  徐槐上次与陆成结识后,暗地里打听过陆成,这会儿猜测道:“应该是他娘留给他的。”
  “阿南娘那么有钱?”徐秋儿震惊地问,她不会赏玉,但就是最普通的玉,一般农家人也用不起啊,更何况阿南的玉麒麟莹润透亮,跟玉麒麟比,村长女儿常常显摆的玉镯子简直就是土做的。
  徐槐点点头,将他知道的冯家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阿南太小,徐家人说话就没有顾忌他,徐守梁皱眉道:“没想到陆成是那种人,香儿以后再遇到他,别搭他的车了,咱们宁可多花几文路钱。”没成亲就将冯姑娘的肚子弄大了,成何体统。
  凝香低头喂阿南吃饭,没有言语。
  李氏不赞成丈夫的话,低声道:“你知道啥?要我看是冯姑娘明知她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才迫不得已用这种办法,奉子成婚,否则冯家那么有钱,冯老爷会看上咱们乡下人?虽然不太好,但也是没办法了,总比嫁给继母的好.色侄子强,还有那个冯老爷也不是好东西,好好的女儿说不认就不认了,死了都没来看看,亲外孙也不认。”
  越说越觉得阿南可怜,李氏想都没想,夹了块儿饺子皮递给阿南,“阿南多吃点,长高高的。”
  阿南却毫不给面子的往后靠,不要她喂。
  徐秋儿扑哧笑了,差点喷饭。
  李氏低低骂了句小没良心的,转而改喂阿木。
  “我都五岁了,不用大人喂!”阿木仿佛受到了鄙夷般,转过身子大声拒绝。
  众人都笑了起来,方才沉重的气氛烟消云散。
  饭后阿南困了,凝香抱他去西屋拍觉。
  她抱着阿南轻轻摇,阿木躺在旁边看姐姐,也在姐姐温柔的声音里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宁静安谧,东屋不时传来徐守梁一家的闲聊。
  他们在说陆成与冯姑娘的婚事。李氏与徐秋儿都表示理解,觉得陆成不是坏人,徐守梁被妻女说的态度软了些,却依然不喜陆成,徐槐则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辩论。徐秋儿问哥哥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被李氏骂了一顿,嫌她乌鸦嘴乱说话。
  听到这里,凝香笑了下,帮弟弟拉拉被角,转过身看熟睡的阿南。
  仔细看看,阿南长得确实不像陆成。陆成肤色麦黄,并不完全是晒的,阿南则白嫩嫩豆腐似的。陆成是桃花眼,阿南的是凤眼,有点偏狭长,笑起来就成了两条线。陆成的眉毛修长,隐隐有种凌厉感,阿南的就秀气了很多……
  一番打量下来,凝香意外发现这父子俩竟然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看来阿南更像娘亲吧?
  想到被父亲逐出家门死了都不肯来相认的冯姑娘,再想到陆成与人说话时如春日暖阳般明朗的笑,似乎早就忘了才离世不足一年的妻子,凝香对陆成的好感慢慢地没了。
  才一年啊,阿南周岁还没过,陆成就恢复地这么好了,他真的有冯姑娘那么情深吗?
  正替冯姑娘伤感,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来找徐槐。
  凝香听出来了,是陆成。
  她快速下了地,又看了看阿南,这才挑帘出屋,与大伯父一家去迎接客人。
  ☆、第16章
  陆成是走着来接儿子的。
  出门前特意换了身七成新的灰色布衣,其实还有件更新的,但他怕穿得太招摇,同李嬷嬷小儿子似的,一眼就让人看出心思。陆成虽然没有追过姑娘,可他懂得循序渐进,才见过两次就迫不及待告诉人家,凝香喜欢他当然好,万一不喜欢,以后想继续套近乎都不行。
  他有耐心,两家地都挨着了,不怕没有机会表现。
  到了柳溪村,陆成直奔村北而来,上次徐槐指路,他当时就记牢了。
  站在徐家大门口,眼看着她与徐守梁一家人走了出来,陆成攥了攥拳头,悄悄吸口气,随即朝徐守梁夫妻热络笑道:“阿南犯犟不肯回家,给大伯伯母添麻烦了。”一眼都没往凝香姐妹俩那边瞄,规矩守礼。
  他生的俊朗,身上有股大户人家管事或铺子掌柜的气度,又稳重又大方,李氏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忽然就懂了,也只有这样的农家汉子才能让府城千金甘心下嫁啊,换个普通粗鄙的,别说千金小姐,就是小姐跟前的丫鬟八成也看不上。
  模样好,还客气会说话,李氏对陆成的印象极好,忙道:“没事没事,阿南可乖了,一点都没给我们添麻烦,走,快屋里去坐。”说完瞥见丈夫不咸不淡的,李氏偷偷扯了丈夫衣袖一下。
  徐守梁就跟着招呼了陆成一声。
  陆成没跟徐守梁打过交道,以为他就是这样不苟言笑的脾气,就没有多想,往里走时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徐秋儿,笑道:“这是沙果干,味道还行,东西不多,秋儿别嫌弃。”
  徐秋儿又惊又喜,高兴地问他,“陆大哥自己买的?”
  但凡水果,都是金贵东西。
  李氏不好意思收,抢回果干往陆成手里塞,“这孩子,干啥这么客气?拿回去给阿南留着!”
  “阿南太小,吃不了这个。”陆成坚持不接,朝徐槐那边退了几步,“伯母,我在果园做事,每年都有些破皮或摔烂点的坏果子,没法卖,老爷就让我们拿回家,不能吃的地方挖了扔了,剩下的晒成干当零嘴,真没花钱,您就收下吧。”
  原来是这样,既然没花钱,李氏没再勉强,却交给凝香让她拿着。
  陆成终于有理由看向了凝香。
  “谢谢陆大哥。”凝香客气地朝他点点头,把东西递给了堂妹,笑道:“秋儿收好,留着你跟阿木打零嘴。”
  徐秋儿笑嘻嘻接过。
  陆成不由失望,家里没有什么稀罕物,这沙果干算是唯一能拿出手的,她却好像不爱吃。
  发觉男人在看自己,凝香猜测陆成是想问阿南,就道:“阿南睡觉呢,等他醒了你们再走吧?”
  陆成虽然很想多在徐家待会儿,却另有顾虑,有些无奈地道:“不了,我这就抱他走,免得他醒了还闹。”儿子真的第一次这么黏一个外人,人太小没法讲道理,陆成也狠不下心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走,只能用这种办法。
  “那算什么事,醒了再说。”李氏在一旁劝道。
  陆成坚持马上走。
  凝香挺舍不得阿南的,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既然陆成坚持,她看着陆成衣摆道:“那陆大哥先去东屋坐会儿,我找件阿木穿不了的衣裳替阿南裹上,免得路上阿南吹了风。”
  她心细如发,陆成诚心道谢,“那麻烦大姑娘了。”
  凝香点点头,先朝西屋去了,自始至终没有与陆成对视过。
  陆成察觉到了她明显的疏离,皱了皱眉,强忍着才没有追逐她背影。
  西屋。
  有徐秋儿帮忙,凝香很快就找到了阿木三岁时穿的一件小衫子,外面阳光正好,凝香先挂到晾衣杆上晒了一刻来钟的功夫,暖和了,这才将衫子铺到炕上,然后走向炕头。
  阿南朝外侧躺,白嫩嫩的右脸挤着枕头,米分米分的小嘴微微张开,幸好没流口水。凝香笑了笑,轻轻掀开被子,再小心翼翼将阿南抱了起来。睡得好好的被人挪动,阿南被凝香放到怀里时蹭了蹭,撒娇般的动作,充满了依赖。
  凝香莫名地心酸。
  她想不明白,为何才认识半天,她就如此舍不得这个孩子,是他太可爱,还是太可怜?
  放阿南躺到弟弟的衫子上时,凝香眼睛有些模糊。
  “大姐你哭啦?”徐秋儿歪着脑袋看她,见她眼里真有泪,徐秋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我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可怜。”凝香一边包阿南,一边自言自语般解释道。
  徐秋儿瞅瞅阿南,轻声道:“还好啊,阿南虽然没了娘亲,还有陆大哥呢,阿桃也可以陪他玩。”比堂弟阿木命好多了,父母都没了,亲姐姐还卖身当了丫鬟,一个月就能见一次。
  反正徐秋儿是理解不了堂姐如此深的感伤的。
  凝香也就是一时没忍住,很快又平复了下来,轻轻亲阿南脸蛋一口,犹豫片刻,还是自己把熟睡的男娃抱了起来。阿南那么喜欢她,她想多抱他一会儿,哪怕小家伙不知道。
  徐秋儿帮她挑帘子,东屋陆成听到动静,有些心急地走了出来,看到凝香怀里酣睡的儿子,突然发现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他竟然想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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