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就像是寻死,有时只是被艰难压迫地承受不住的一个冲动念头,有的人冲动时没人拦着,一下子就犯傻到底,真死了,再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有的人被人拦住了,冲动劲儿一过,不用人劝,自己先后悔了。
  凝香就是后者,因为这辈子欺负她的又多了一个,才差点承受不住
  现在再把树枝给她,她说什么都不会划伤自己。
  不值得,不值得因为这种事折磨自己,让家人替她担心。
  不就是被陆成占了一次便宜吗?又不是被经历过,就当被另一只狗啃了就好。
  想明白了,凝香目光投向自己还挂在树上的包袱,她再次看向地上,见不远处有根比较长的树枝,准备捡起来去够包袱。
  “我不碰你了还不行吗!”
  眼看她还想寻死,陆成憋得真要吐血了,走过去一脚踢飞那树枝,猛地掰过她肩膀恨恨地道:“我不碰你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纠.缠你了,这样你满意了?”
  凝香在他追上来时就垂下了眼帘,听到他这样说,她目光闪了闪。
  是了,刚刚他好像误会她要寻死?
  咬咬嘴唇内里,凝香扫了眼他受伤的手背,没有说话。
  她小脸惨白,木愣愣地一副依然没想通的样子,陆成看了自责,心疼,还不舍。
  他真的喜欢她,冲动犯错也是因为喜欢她。
  可她不要他,宁可死也不要他。
  扬起下巴,陆成仰头看天,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呼了口气,松开她肩膀,沉声劝道:“我真的不会再纠.缠你,你也别再犯傻寻死,阿木才五岁,你死了让他怎么办?”
  提到弟弟,凝香扭头,因为受了委屈,想到相依为命的亲人便忍不住落泪。
  陆成知道她舍不得死了,看她一眼,走到方才那颗树下,先穿好衫子,再将她的包袱取了下来,挎在自己肩上朝她道:“走吧,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郭老三的车已经过去了,你走回去肯定会让秋儿猜测咱们是不是生气了,反正以后都不再打交道,何苦临别前再让他们费心?”
  凝香看着他的裤腿,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人不欺负她的时候,行事还是很稳重的。
  恨他吗?
  当时是恨,但现在哭过了他也决定罢手了,凝香只觉得浑身轻松,只盼着他说到做到。
  应该会做到吧?
  他对冯姑娘那么讲信义。
  一路无话走到驴车旁,陆成将她的包袱还给了她,“上车吧。”
  凝香接过包袱,看看那片的陡坡,低声道:“到了官路再上吧。”
  陆成没再坚持,牵着驴车转弯,头也不回地上坡。
  凝香默默跟在他身后。
  很快就到了上面,凝香见他站在前面等她,就先上了车,扭头面朝车后。
  陆成看了她一眼,抿抿唇,继续赶车。
  远远看到前面等在岔路口的徐秋儿姐弟了,陆成才目视前方朝她赔罪,“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早日出府过自在日子,徐姑娘,你到底还差多少银子,我借你行不行?”
  “不用,我自己攒。”凝香对着车后道,语气疏离。
  陆成识趣地闭上了嘴,到了徐秋儿阿木身前,亲昵如旧。
  徐秋儿已经料定他对堂姐有意思了,上车后朝凝香挤眉弄眼,因凝香被陆成弄伤的是嘴唇内侧,小姑娘并没有看出异样。
  凝香视若无睹,笑着问最近家里的事,一刻钟后,姐弟三人下了车,像前几次一样,与陆成道别。
  陆成点点头,自己赶车先走了。
  快到柳溪村西村头时,忽的记起车上还有他专门为她留的樱桃。
  陆成回头看,远处早没了徐家姐弟的身影,
  再看看那篮子樱桃,陆成苦笑,其实就算他记着,她也不肯要了吧?
  意兴阑珊地回了家。
  阿南正蹲在院子里嘘嘘,瞧见爹爹回来了,小家伙高兴地喊爹爹。
  过完周岁,阿南越长越快,能自己摇摇晃晃走一段路了,也会喊爹爹了。
  看到活泼可爱的儿子,陆成心头稍微舒服了点,卸下驴车拴好驴,一把提起走到跟前的儿子,狠狠亲了口,“阿南想爹爹了没?”
  阿南乖乖地点头,亲完爹爹小脑袋转向驴车,指着樱桃兴奋地笑,无意瞪了下腿,正好碰到陆成腰间被凝香抓伤的地方。
  树下压着她的滋味儿,再次涌上胸口。
  陆成低头,捞起儿子脖子上挂着的荷包,摸了摸,轻声问儿子,“阿南还记得这是谁送的吗?”
  “娘!”阿南脆脆地道,即便他已经忘了“娘亲”是谁,长得什么样子。
  陆成摸摸儿子脑袋,桃花眼里幽光浮动。
  ☆、第45章
  凝香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漱口。
  舀了满满一葫芦瓢水,站在北院屋檐下漱。
  姐姐刚回家,阿木正黏着姐姐,坐在北门槛上好奇地盯着她,“姐姐怎么不喝?”
  凝香扭头吐了嘴里最后一口水,仿佛也将男人留下来的口津和树下的回忆都吐出去了,才神色如常地糊弄弟弟,“姐姐跟李嬷嬷说话时有只虫子飞进来了,一路上都觉得别扭,得赶紧冲冲,要不一会儿吃不下饭。”
  单纯的阿木立即信了姐姐的话,嘿嘿笑着问是什么虫子,完全当了好笑的事。
  里面徐秋儿在放桌子,听在耳里也信了,一来是陆成实在不像坏人,二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哪会轻易往那方面想。
  中午吃的是煎盒子,小白菜馅儿的,两家前后院加起来特别宽敞,李氏开了四处菜畦,白菜豆角茄子黄瓜,几乎就是一家人一年的菜了。小白菜长得太密,间苗时一部分现在就吃了,一部分串到绳子上挂在后面屋檐下,晾成白菜干,留着明年开春当菜用。
  嫩嫩的白菜馅儿吃起来特别香,凝香也觉得自己的大伯母厨艺比旁家媳妇好,许久没吃家里啊的饭,今天晌午竟然一口气吃了两个盒子,还喝了一碗小米水粥。
  侄女吃的多,李氏看着就高兴。
  饭后收拾收拾厨房,众人回到各自屋里歇晌。
  在外面心事太多,回到家里什么都懒着再想,凝香陪弟弟玩了会儿,姐弟俩并肩躺在炕头睡着了。
  蝉声震震,阿木特别能睡,凝香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躺着瞧了会儿弟弟,稀罕地摸摸男娃白嫩嫩的脸蛋,凝香悄悄起来,换下回来时穿的那身衣裳,再将弟弟刚换下来的小衣裳一并拿到外面,坐到前院阴凉处洗。
  她洗完了,李氏等人也都睡醒了,徐守梁徐槐父子俩出去帮旁人家干活,李氏正给阿木缝新衣裳,端着板凳坐到西院的柿子树下。凝香也领着弟弟妹妹坐了过去,教阿木写几个字,她与徐秋儿李氏一起做针线。
  阿木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看看姐姐写在那边的字,他照着写,写完一笔再看。
  终于写好了一个字,阿木抬起头,想叫姐姐看看有没有错,却见东院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娃,上面穿天蓝色的无袖小褂子,下面是宽松的细白布开裆裤。男娃走路还不太稳当,走一步他胸前挂着的大红荷包就跟着晃动。
  似乎有点认生,他回头看看,不知在看谁,然后继续往院子里走,很快小脑袋就转向了他们这边,白净净的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儿惊讶地张着,漂亮极了。
  “阿南!”阿木兴奋地叫道。
  凝香与李氏母女都震惊地抬起头。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好像小偷突然被人抓住了般,阿南愣了愣,跟着扭头就往后逃,小嘴里啊啊地叫,摇摇晃晃跑到门口两条小短腿终于跟不上了,身子一歪就朝前扑了下去。
  凝香急得站了起来。
  却见门外有男人疾步上前,一双大手稳稳地将阿南提了起来。
  凝香登时白了脸,攥紧了手里的绣架。
  李氏没注意到侄女的异样,惊讶地朝那边走去,“你们爷俩怎么来了?阿南好像长个子了。”
  阿南靠在爹爹怀里,小手攥着胸前的荷包,大眼睛瞅瞅李氏,觉得这不是爹爹要带他来见的送他荷包的娘亲,微微歪过脑袋,看向李氏身后,然后就盯着凝香移不开眼睛了,越看越觉那就是娘亲。
  “娘……”小家伙轻轻喊了声,仰头看爹爹,跟爹爹确认。
  趁李氏走近之前,陆成再次低声嘱咐儿子,“就是她,但只能偷偷喊她娘,不许让别人听到。娘亲害羞,让别人听见她会生气,一生气就不喜欢阿南了。”
  阿南这一个月不是白长的,更容易明白爹爹的意思了,乖乖地点点脑袋,眼睛期待地望着娘亲。
  陆成抱着阿南往外走了几步,很快又重新提着一篮子樱桃进来了,笑着同李氏解释道:“伯母,我们家种了几棵樱桃树,这几天正好熟了,带去城里买了几次。早上送大姑娘回来时只剩了一点,我没好意思送,回家又摘了些,因为差不多快卖完了,颜色不如拿去卖的好,您别嫌弃。”
  李氏看向他手里的篮子,里面的樱桃确实有的还泛着白。
  但再白也是好东西啊,镇上樱桃二十几文一斤呢,陆成送来的少说也有十斤。
  十斤,差不多三钱银子了。
  李氏立即拒绝,瞪着陆成道:“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一两斤我也就要了,一下子摘这么多来干什么,赶紧拿回去,多卖点钱攒着给我们阿南娶媳妇,阿南说是不是?”
  笑呵呵地去摸阿南的小脸。
  阿南扭头就往爹爹肩上躲。
  臭小子还是嫌弃她,李氏气得拍了下他的小屁.股。
  陆成听了李氏的话心里好笑,他媳妇还没娶到呢,阿南急什么。
  此时阿木已经跑过来了,陆成放下阿南让两个孩子玩,他直接拎着篮子往徐家灶房走去。李氏拦不住他,无奈道:“行行行,难得你大老远送来,我们就收下了,但以后再不许送这样的好东西,咱们又不是城里的老爷夫人,吃这个也白搭。”
  唉,要是早上侄女没碰见陆成卖樱桃,兴许陆成也不会送,被侄女看见,陆成出于客气才送的吧?真是会来事,要不那么多想去吴家果园做事的,最后偏就陆成一人留下了呢,还混成了二管事。
  去后院找了个空篮子,让陆成将樱桃到这里。
  院子里,阿南乖乖由“阿木叔叔”牵着,眼巴巴地朝凝香走去。
  凝香看着渐渐走进的男娃娃,怎会不明白陆成的招数?
  说什么再也不纠.缠她了,那他为何才过一中午就又来送樱桃?
  还带着阿南来!
  心里有气,凝香狠心转身,一边弯腰拿起针线筐一边同徐秋儿道:“秋儿先陪阿南玩会儿,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屋里了。”
  说完直接朝自家屋子走去,不想去东院那边。
  即将碰到的娘亲竟然要走了,阿南着急地张大嘴,才要喊娘,记起爹爹刚刚嘱咐的话,阿南又抿上嘴,然后中气十足地喊凝香,“姑姑!”
  之前是阿木牵着他走,现在就变成他拽着阿木往凝香那边赶了。
  听到男娃口中陌生的“姑姑”,凝香不争气地心软了,慢慢转过身。
  “抱!”阿南看到了希望,抬起另一条胳膊伸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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