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卫陵听见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笑,脸上充满了浓浓的不信,“别扯了,你男朋友是谁?那天跟你相亲的曾向隅吗?他后来可跟我说了,你们两个当时都是赶鸭子上架,对彼此都没有意思。”
  徐之南摇头,“不是他。”
  “那是谁?”卫陵偏头看她,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若是此刻仔细听,会发现他喉咙有些干涩。
  徐之南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实情,“是陈徵。”又补充道,“不过不是在我们婚姻存续之间,而是我跟你离婚之后。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久——”
  “哐当”一声,一个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面,里面荡起来的水溅了几滴在徐之南脸上。她没有抬头,对面清晰地传来卫陵粗重的喘息声,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表情一定不好看。
  “你再说一遍,是谁?”他的声音夹杂着风雷之势,带着雨点一般朝徐之南砸下来。她却毫无不畏惧地抬起头看向他,重复道,“是陈徵。”
  “哈。”卫陵突然发出一声浓浓的嘲讽,“徐之南你真行。你这是在故意羞辱我吗?你喜欢谁不好要喜欢个杀/人/犯——”
  “卫陵你住口!”他没有说完,徐之南就打断他的话,“我并不觉得喜欢上一个不如你的人就是在羞辱你,陈徵就算曾经做过错事,但那时候他还小,根本不懂事。他不过是不像你一样有个良好的出身,你凭什么看不起他?”
  卫陵深吸了一口气,他也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然而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徐之南会跟那个小白脸儿在一起耳病厮磨,他就觉得胸中有团火在燃烧。稍有不慎,就会冲上来,把他自己烧个精光。
  但要他因为一个小白脸儿,还是他最看不起的那种给徐之南赔礼道歉,他是做不到的。卫陵扬了扬下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却沉沉地锁住徐之南,他笑了笑,有些讥诮的样子,“我是看不起他,但不是因为出身。这世上因为家庭条件不好的人比比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堕落,杀人......无论他现在洗得多么白,都掩盖不了他曾经是个少年犯的事实。
  听他这样说,徐之南嘴角也露出几分讥讽来,“是啊,那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关子衿姐妹一样,豁得出去不要脸,能有机会攀上你这个大少爷。”关子衿和关菲菲,就像他们之间的一个死结一样,一辈子打不开。徐之南这话一出口,卫陵脸色就变了变。是啊,他自己原本也不清白,哪里还有资格去说别人?
  徐之南见他变了脸色,知道说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要把话挑明,“你如果觉得你自己不好跟你父母讲,那换我来讲。反正这件事情他们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告诉他们,也好让你妈妈多给你留心一些名门淑女,趁早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至于我,你就不要管了。”她拿了衣服和包包,站起身来,就要转身朝外面走去。谁知道刚刚一迈脚步,手臂就被人拉住了。卫陵的脸隐在沉沉的青影下面,眼眸垂着,让徐之南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是听声音,好像有些委屈,又带着十分的伤心,“你真的想好要跟他在一起了吗?”
  “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那些事实不会因为你不去想它就不存在,陈徵的过往,不可能没人知道。一个政法界人员跟曾经的当事人在一起了,这个当事人还是刑满服役人员,曾经犯下的过错不是什么偷抢,而是杀人!这后面代表着什么徐之南你想过没有?”他抬起头来看向徐之南,她这才发现卫陵眼中居然有几分湿意,“你将来是要成为法官的人,他在......你的事业要怎么办?”
  徐之南听了,微微有些恍惚。这件事情这些日子以来,像一块大石一样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几乎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公务员原本就跟一般的职业不一样,政法线上更是如此。如果陈徵之前的事情被曝光,又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她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外地人,想要在s市立足,恐怕有些艰难。
  一边是她的梦想,一边是她的爱情。如果是以前那个徐之南,就算再爱一个人她都一定会舍弃掉这段在所有人眼中都不看好的感情,但是只要一想到陈徵那双眼睛,徐之南就觉得心中一痛,要把他丢开,就变成了舍不得。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然而每次只要一想,就被她自己强行地转移了注意力。一向喜欢迎难而上的她,难得想要逃避一件事情。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不管她跟陈徵有没有结果,但现在她都要跟卫陵把话说清楚,“想没想好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看到卫陵眼中明显地一暗,她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说到底,“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工作了。”卫陵手一震,徐之南趁机挣开他的手,拿着衣服走了出去。
  卫陵看着徐之南离开的背影,心里瞬间涌上巨大的悲戚。他之前就还觉得徐之南找陈徵是为了给他难堪,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但现在才发现,她其实已经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了。那个人,是不是陈徵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对她的好的、她喜欢的,不管是谁她都会接受。只是这些,跟他卫陵,都丝毫没有关系罢了。
  ☆、61|第33章
  第六十一章
  徐之南自然是没有跟卫陵一起去他家的,单位要大年三十那天才放假,徐之南年二十九那天晚上就带着在s市买好的年货开车回去了。到家的时候还不算晚,吃了晚饭就跟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面放着的东西她不喜欢看,徐之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算看看美剧什么的。没想到刚刚看了个开头,门就被人推开了。徐妈妈走进来,徐之南看到她心里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妈妈张嘴便是,“你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提到这件事情,徐之南就想起那天卫陵跟她说过的话,头又疼了几分。别过脸不去看自家母亲,兀自说道,“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到了徐之南妈妈耳朵里面自然就是还没有结果了。她坐到徐之南身边,问她,“我有个同事,她的一个侄子,是s市的医生,只是工作可能不是很好,不是什么三甲医院,但也是国家出资的,有编制,还是硕士学历。正好过年回来了,你要不要跟他见一面?”
  徐之南就知道她进来是说这个的,当下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自己妈妈,“妈——”她嗔怪道,“我都说了我暂时还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听她这么说,徐之南的妈妈一下就急了,“你现在不去想,打算什么时候去想?你是离了婚,但是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要嫌弃别人条件不好,那卫陵条件就好嘛,但结果呢?”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心的褶皱看起来又深了几分,“你也别太挑了。虽然我跟你爸爸都说离过婚没什么大不了,也知道你能干。但是......真要把你的硬件条件放出来,也只是一般而已。”虽然是重点大学本科,然而也仅仅只是个本科。在如今硕士博士满大街跑的年代,纵然许多单位都要看第一学历,但本科说出来到底还是不怎么够。人也不是多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仿佛就只有她现在的职业了。然而这个职业细究起来还是不太行,比如没背景,工资低,搞不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现在女孩子挑男孩子的工作有没有前途,男孩子一样挑女孩子的工作。况且,徐之南还有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联想到她跟卫陵结婚几年都没有孩子,又生病,很难让人不忘其他地方想......
  想到这些,徐之南的妈妈就觉得眼前一阵晦暗。当父母的总想让子女有个好的归宿,但并不是所有的结婚都能叫做“归宿”。如果真有那么方便,那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离婚了。
  徐之南听到她妈妈叹气,就觉得额头一阵抽抽,她叹了口气,转过脸来对她妈妈说道,“你不是之前都说了不逼我吗?”
  “我这怎么能叫逼你呢?只是叫你去看看,合不合适要见了面才说。”徐之南的妈妈看着她,又是一阵叹气。
  原本心情就不怎么好的徐之南被她妈妈的这几声叹气搞得没办法。她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要是不答应她能在旁边说一晚上。但是,要她去赴一场相亲,把自己的好的不好的拿出来给人评头论足,徐之南就觉得一阵恶心。跟曾向隅那次是领导介绍推脱不掉,但是自己母亲这边,她实在不想委屈自己了。
  明明知道眼下并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徐之南还是讲了,“我有男朋友了。”
  徐妈妈听到她的回答,眼睛立刻一亮,连忙说道,“哪里人?做什么的?对你怎么样?”
  “就是s市本地人,对我还不错。”徐之南可以忽视了还在做什么这个问题。她妈妈也察觉到了,又问道,“什么工作呢?”
  徐之南知道这事情不能告诉自己妈妈,要不然又是一阵好闹,便不耐烦地说道,“哎呀,你烦不烦啊,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当然要问清楚了,要是不合适赶紧让你们两个断掉啊,难道真的要让之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吗?更何况,问清楚我觉得合适了,我还要跟人家退信呢,难道要让那个医生一直等着吗?”徐妈妈说完,就目光灼灼地看着徐之南。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今天晚上就这么把她跟陈徵的事情这么说了出来,要是知道陈徵坐过牢,杀过人,她的父母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是如果不说,那岂不是在她自己心里,陈徵也是个不值得原谅、不值得被重新接纳的人吗?可是一旦告诉了,非但跟自己之前说出来的目的相反,更加会惹来父母的担心也不理解......然而,徐之南也知道,如果她要跟陈徵走下去,父母这一关,迟早都是要过的......
  她想了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被妈妈影响,“他还在念书,是我校友,f大的美术生。”
  “哦。”听到徐之南这么说,徐妈妈自然就想岔了,“是硕士研究生还是博士研究生啊?以后出来在高校当个老师什么的,虽然我和你爸爸都不怎么喜欢搞艺术的,尤其还是大学里面的男老师,不过退一步想想也不错了——”
  “不是的。”徐之南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妈妈的话,“他不是什么硕士也不是博士,他......就是个本科生,今年刚刚考上。”
  纵然没有看母亲的脸色,但徐之南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你在干什么呢?还在上大学,今年才刚刚考上,这人年纪得多小?”
  “不......”徐之南有些急切地辩解道,“他比我还大几个月,是因为一些事情,才耽搁了当初升学,如今已经走上正轨了。”她想强调的是后面的那句话,但是妈妈却在意的是前面的原因,“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一再耽搁,把自己耽搁到了二十六岁才上去了大学呢?”
  徐之南家是最传统的中国家庭,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走的都是最常见的路子。或许他们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他们却是这个社会最稳定的一份子。到了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从来没有例外。自然,陈徵这样一耽搁就是七八年才上大学的,在徐妈妈眼中算不上什么正道。在她看来,十*岁该上大学了,哪怕你念个二专你也是正儿八经经历了高考考出来的,虽然学校差了点儿,但起码没有走弯路。但是你在中间耽搁这么多年,就算考了个好大学,但比起那些顺顺利利一路念出来的孩子,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徐之南知道她妈妈在介意什么。当大家都在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的时候,有那么一些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从他们一群人中间消失了几年。很难让人不去想,这些年他干什么去了。反正父母都是要知道的,徐之南原本不想在过年的时候说这些,但既然妈妈问了,她还是打算说实话,“他......之前在坐牢——”
  “什么?”徐之南还没有说完,她妈妈的声音就陡然高了八度,一对眉毛几乎都要飞起来了,“他坐牢?怎么会坐牢呢?徐之南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喜欢上这样的人?那么多好人你不去挑,每次都挑到这样的货色。”
  她的声音很大,在外面看电视的徐爸爸也听见,连忙小跑过来问道,“怎么了?你们母女俩又在吵什么?”
  徐之南的妈妈已经哭了,见徐爸爸过来,她转过头冲他骂道,“你看你教的女儿,她找了个坐过牢的男人当男朋友。”
  徐爸爸听到她的话,也是悚然一惊,徐妈妈已经在那边骂开了,一会儿说徐之南不识好歹,不长眼睛,挑来挑去都挑不到好的;一会儿又骂徐爸爸,不知道教出个什么东西来,不孝顺让她操心就算了,还几次三番地不把自己的婚姻当回事。
  徐之南和她爸爸原本心情就不好,被徐妈妈这么一吵,更头疼了。徐之南转过头去看了她妈妈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吵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不是我想的那样子,那是什么样子?”徐妈妈正要训她,就被徐爸爸一个眼神给打断了,“你能不能先出去,在这里越来越乱。”徐妈妈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甘心地转身,边骂边从徐之南的房间里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父女两人,徐爸爸坐到她身边,叹了口气问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徐之南抿了抿唇,把她跟陈徵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徐爸爸听了,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反问她,“你想过没有,如果要跟他在一起,你的工作怎么办?”政法系统不比其他,最看重的就是出身,要是让人知道徐之南身边有个坐过牢的少年犯,她这辈子基本上就全完了。
  “这后果有多严重,我不说你也知道。或者说你可以放弃这份工作,转行做其他的,甚至继续做你以前的老本行,我且不说你的身体能不能再承担起以前那么繁重的工作压力,你就是回去还能不能有以前的地位,就是说这个男人,他值得你放弃原本安逸的生活吗?”
  “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无论是你跟卫陵在一起还是你们两个离婚,你其实在经济上都没吃过多大的苦,真正的苦是你自己心里的。他才上大学,艺术生的费用有高不用我跟你说吧?你又不像以前那样收入高了,现在拿的是阳光工资,一个月也就那几千块钱,花在你自己身上都还相当紧张,哪里还来的余钱帮助他?你想要帮他,就要节衣缩食,就算卫陵给了你比较高昂的赡养费,但你真的能拿一辈子拿得毫无愧疚吗?他现在什么经济能力都没有,你打算把他一直养到毕业?等到将来他功成名就了,换了你?”
  ☆、62|第33章
  第六十二章
  推门进去,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厨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在浓浓墨色包围下,那点儿微光显得格外温暖,却又同样微弱。
  徐之南拎着包包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光,长久无语。大概是一个人在这炎凉的世间走太久,连那点儿光芒都成了难得。许多人都想攀着这点儿光芒,却忘了这光芒原本要自己存续都困难。
  陈徵听到声响,从厨房里出来,乍然间见到徐之南站在门口,当即就被吓了一跳,“你回来了不进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仿佛时刻带着情人般的缱绻一样。徐之南笑了笑,把包包一扔,扔到沙发上,弯腰换了鞋子。
  陈徵走过来问她,“你吃饭了没有?你回来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等你啊。”徐之南先是摇头,听了他这话才抬起头问他,“你这么早吃了吗?”陈徵摇了摇头,“没呢,只是过年买的菜不多,我怕你回来了就不够了。”
  徐之南换好鞋子,跟他笑了笑,“没事,将就一顿吧。”她走到厨房,看了一眼陈徵已经准备好的菜,洗了个手就开始低头切菜了。
  陈徵看了看她身后,什么都没有,不像徐之南以前那样,每次从家里过来都要带好多东西。她仿佛是......打的空手回来。
  陈徵心中微凉,整个人好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浑身的力气都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在客厅里停顿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迈开步子,走到厨房。
  头顶一盏灯光,照在徐之南的脸上,她神情冷漠,并没有往日的温情。陈徵突然就升起一种没有来由的慌乱,他像个在水中不停挣扎的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徐之南这根救命的稻草,他以为他能得救,然而他忘记了,稻草也只是一根稻草而已,他如果再紧紧抓住,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他们两个一起沉入水底,永无天日。
  他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来问她,“之南,你......回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早回来。还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呢?
  徐之南一顿,随即抬起身子来,转过身朝陈徵一笑,“什么事情?”她的笑容有着平常没有的灿烂,徐之南几乎从来不这样笑,她这样冷静克制的人,就连笑都是克制的。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的笑容显得十分的刻意。
  陈徵走上前来,湿漉漉的目光看着她,“是不是......你父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了,他们反对?”
  徐之南听了他的话,只觉得眼前这些蔬菜和肉没有来由地让人烦闷,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菜刀,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微微抬了下巴,那是她碰到困难时惯常有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无坚不摧,让她一个人能够面对世界上所有的困难。
  她皱了皱眉,陈徵觉得自己的心就跟着她皱眉一起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当初在法庭上接受审判时,他也是这样的感觉。迷茫,不知所措,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要去向何方。他在身边看不到一丝光明,他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着,那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徐之南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就像鸿蒙初始的第一道光芒,虽然微弱也并不如何温暖,但还是让身处炼狱的他,得到一丝仅有的安慰。
  这么多年来,他将徐之南视作他今生唯一的光芒,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她自己,也相当需要光芒的照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在付出,自己在接受,这样的相处,换成任何人都会觉得难以为继吧。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无怨无悔地被当做太阳。而徐之南,原本也是一个需要这些的人。
  陈徵觉得,下半身好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他看见徐之南微微张口,虽然神情淡然,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莫名地心安,“没有的事情。”她转过头来对陈徵勉强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好像一阵春风吹遍他的身体,陈徵之前还不能移动的腿突然就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他早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是徐之南又带领着他重新进入到这个世界,他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连徐之南也放开了拉着他的手,他应该怎么办。他所求的不多,整个世界抛弃自己,只要徐之南还愿意拉着他就好。还好,她没有放开。
  陈徵走过去,仗着自己比徐之南高许多,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低声说道,“之南,你父母会不同意,我也理解。”说到这里他也笑了笑。是啊,哪对父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杀人犯呢?他们不会问缘由,只会看结果。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徐之南一样,看着他这一路走来,理解他,关系他,照顾他。“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徐之南抬起头看向陈徵,灯光下,他一双湛黑的瞳仁像一对宝石一样,他的承诺也像是要深深地印入徐之南的骨髓和内心深处一样。“我会做得越来越好,会让他们放心地把你交给我的。”
  他说得很认真,徐之南和他都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对徐之南的承诺,更是对他自己未来的承诺。
  徐之南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她一直以为,陈徵是个软弱善良的人,这样的人难免有的时候意志不坚定,然而今天晚上陈徵给她的保证,却让徐之南对他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那样认真,那样坚定,还是陈徵从来没有过的。
  徐之南反手抱住他,抬起脸来冲他微笑,“我相信你。”
  陈徵过年的时候跟着老师一起去了国外,像他这样认真的人能做出的承诺往往跟自身实力有关,看样子,这次他在国外的境遇,还算好。
  吃饭的时候,徐之南问他,“你这段时间,在国外怎么样?”
  陈徵一边把排骨上的肉剔给徐之南,一边说道,“还行。有个国外很出名的经纪人,觉得我还算可以,然后,老师也有这个意向。”
  他的笑容灿烂,丝毫没有杂质,不仅是他自己,连看的人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许多。陈徵就是有这样的一种魔力,不仅他自己天然纯净,连带着别人也会跟着一起。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完了,陈徵的寒假却还在继续。他要交作业,老师又不停地在催,即使两人各睡一个房间,徐之南也都知道,陈徵经常通宵。眼看着他眼底的青影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劝道,“要不然你休息一下吧,别成天熬夜了。”
  陈徵一口叼了面包,一面穿好衣服,在兜里放了瓶奶,就朝着门外走去,“没办法,稿子没有完成。”他今天要去学校让老师看画,昨天晚上熬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这样的状态徐之南说了几次,但是陈徵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了几次,陈徵没烦,徐之南自己就烦了。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虽然累,但起码累得有价值。老师既然还愿意指点你,就说明你这个人还有前途,等到哪天老师连说都不愿意说了,那就是你这个人真的没救了。所以陈徵现在这样的状态,非但不能怪老师,反而要好好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这样不厌其烦地给陈徵讲解指点,他未必能进步到这么快。徐之南以前当学生的时候,也是经常熬夜,跟着老师一起做课题。那时候她还是个本科生,身边多是一些硕博研究生,一个本科生能够进去,哪怕就是跑腿,也是一种肯定了。
  而且,这样的日子虽然累,但徐之南看陈徵,也是乐在其中,痛并快乐着。
  不管怎样,再累有收获就好。
  任何人,不管这个人家世背景智商如何,真要做出一番事业,不好好努力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难得一个周末,徐之南见陈徵这段时间瘦得厉害,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知道他辛苦,就让他回来,煲了汤给他喝。两人吃饭的空隙中,徐之南问他,“要不要请你老师吃个饭?”徐之南是觉得,老师既然这么看重陈徵,不管他是不是在拿陈徵当廉价劳动力,他们都要承这个情。一顿饭要不了多少钱,但却能把姿态摆出来,让老师知道自己这番心血陈徵不是没有领情,也给他一个回应。
  陈徵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现在正在筹备画展,上面也有我的画,真要请客,等到画展结束了之后吧。”
  徐之南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也是实话。她现在的收入不比以前了,虽然有卫陵的赡养费,但是她还真的做不出拿着人家的钱问心无愧地挥霍那种事情。能够省一顿也就省一顿吧,几次三番请别人吃饭,也不太好。
  他提起画展,徐之南也正想问他,“你一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那兼职怎么办?”她其实要问的是,陈徵还有没钱,别没钱了硬撑。
  “早就没去了。”陈徵不在意地说道,“导师让我帮他打工,工资跟那边差不多,刚好够生活。”
  徐之南听了他这样说,这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
  ☆、6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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