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且不说当时学校里有多少女孩子是喜欢你的,又有多少人想巴结你,只要是你提出来的要求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帮你办到,就说我们不答应吧,你做了什么?”她脸上露出浓浓的讥讽,“我可是听说,那个时候关子衿不肯做寝室卫生,你直接请了保洁人员上来帮她打扫。就不说学校让不让进这件事情了,你知道有多少人不习惯别人到家里走来走去吗?你帮了关子衿,置别人的习惯于何地呢?”
  几次保洁的钱,谁都可以给,谁都请得起。但是有许多人就是不习惯私人空间被破坏,不习惯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破坏自己的清净,那你的保洁,打扫得再干净,我都是不喜欢的。
  况且,凭什么要对一个关子衿,改变自己的习惯呢?
  ☆、66|第33章
  第六十六章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卫陵觉得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关键。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和关子衿两个人都缺乏那种换位思考的能力,这才让人反感。因为缺少为人设身处地的体贴,徐之南自然会觉得他对关子衿的好像针刺眼睛一样,联想起后来自己对她,更加难以接受了。
  不过现在来看,好像换不换位,徐之南都不在乎了。
  卫陵从那些人口中渐渐拼凑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也不熟悉的关子衿:冷漠,世故,圆滑,虚荣,连最起码的善良都没有。结合她曾经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关子衿仿佛一尊两面观音,一边是极善的一面,一边又仿佛是极恶的一面。甚至是,在那样温柔的外表下,掩藏着的,还有一颗相当叛逆的心。
  他从来不知道,关子衿会跟当时学校外面的一群混混关系那么好。他在上中学的时候,关子衿虽然成绩不好,但是看起来还是个乖乖女的样子,听话又温顺,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然而在他上大学之后,好像原本压抑着的性情突然失去了一直盖在上面的盖子,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人还是那个人,长相打扮都没有改变,但是说话做事,已经不一样了。关子衿不再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而变得叛逆嚣张,什么都敢尝试,什么都不怕,甚至发起狠来连那群混混都害怕。然而到了学校里,她又成了往日大家熟悉的那副模样。
  舒叶辉好像陷入了沉思一样,慢慢回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关子衿时候的模样,“是在一家酒吧里。”他说了地址,跟卫陵查到的对得上号。那家酒吧离学校不远,也有些学生去玩儿,但是徐之南认为关子衿之所以会选在那里,是因为离学校近,她有时间赶回来。“好像是有人给她敬酒吧,她不乐意,直接拿了啤酒瓶子敲人家的头。”时间隔得太久远了,舒叶辉已经记不太清楚当初第一次见到关子衿时候的情形了。甚至连她的脸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记得,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然而他身边从来不缺就是漂亮姑娘,如果只是因为漂亮,还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当时让他停住目光的,是关子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狠意。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上去还在上高中的样子,居然会那么狠。
  关子衿虽然在学校不讨人喜欢,但真正跟混社会的女孩子还是有区别的,她比那些姑娘身上多了一种干净的气质,这种气质即使是她耍勇斗狠,也没能消磨半分。
  关子衿为人高傲,她看不上的人来给她敬酒,不高兴是相当正常的事情,至于对别人动了手,卫陵之前对这样的关子衿已经有所了解,听到了也不觉得有多惊讶。“哪知道那人却有些来头,见她动手,又是个生面孔,立刻就不干了,要拉她过去作陪。我见没人帮她,就站了出来,帮她打了个圆场。”
  徐之南听到只是一笑。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一张脸比什么都有用。关子衿如果不是长成那样,换成别人这么作,早就换来一句毫无怜悯的“丑人多作怪”了。也只有美女才能让人心生怜惜。
  见她笑,舒叶辉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卫太太是有什么事情吗?”“卫太太”三个字咬得格外重,一听就知道是在讽刺她。徐之南没有回答他,只是伸了手,“不好意思,一时之忍不住,舒先生继续。”
  舒叶辉却一摊手,“没什么好继续的了。”他挑了挑眉,“我跟那个关小姐,原本就称不上多熟悉。因为我当初帮了她一把,加上我可能不比较符合她那段时间的口味,所以......”他瘪了瘪嘴,“那段时间我们走得比较近而已。”
  卫陵之前就对舒叶辉这个人做过了解。他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过在国外。跟他这种家庭和睦的富家子弟不一样,舒叶辉家里一团糟,他爹娶的老婆年纪一个比一个小,现在这个甚至还是个刚刚上大学的女学生,年纪比他还小了十几岁。再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舒叶辉在对待男女感情上面,自然就缺少了许多叫做“责任”的东西。他也许是顾忌着卫陵在这里没有说,但卫陵自己却清楚,他跟关子衿能够在一起,不过是图个新鲜,和不想负责任罢了。况且,卫陵也了解到,在关子衿舒叶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身边还有其他的女孩子,说起来,也许关子衿连他的女朋友都不是。
  “虽然我是跟关小姐相处一段时间,但是我感觉,她并没不喜欢我。”舒叶辉看着徐之南和卫陵,“她个很特别的姑娘。我才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当然,我不是没有听到过她有个很疼她的男友这件事情。后来隐约明白,她或许是抱着一种‘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负我’的心理吧。”
  徐之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舒先生连人家脸都记不清楚了,还知道她特别,也真是难得。”
  舒叶辉看着徐之南,脸上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卫太太牙尖嘴利伶牙俐齿,想来在跟卫先生的生活里一定是无往不利了。”
  “没想到舒先生还有打探人家夫妻相处的癖好。”不等徐之南回答,卫陵就抢白道,他看着舒叶辉,问他,“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知道当年关子衿的想法?”
  “不知道。”舒叶辉说得理所当然,“我也是猜的。你说她腹中有我的孩子,也是你猜测的不对吗?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只是因为当时我跟她走得比较近,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推断。”
  卫陵脸上一怒,徐之南赶紧拉追他,生怕他动手。舒叶辉说的是实情,语气平和,也并没有挑衅的意思在里面。关子衿已经去世这么久了,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除了关子衿自己知道,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卫陵之所以会查到舒叶辉的身上,也不过是因为那段时间关子衿跟他走得比较近,两人的确是有过开房的经历。
  真要拿出孩子是他的证据,很显然也是没有的。
  徐之南发现她和卫陵陷入了一个怪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结是因为关子衿而起的,卫陵也一直在想要把这个心结摘掉。不管是自己还是他,或多或少都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然而查了一圈儿下来才发现,就算找到了人,他们一样找不出真正想要的“真相”,反而会把他们拉入一个更深的泥潭里。甚至到了现在,事情的焦点都已经不再是关子衿腹中的孩子了,不管有没有那个孩子,她背叛了卫陵和她的感情是事实。那个孩子不过只是个引子,将原本可以永远掩埋在地下的过往牵扯了出来。如果不是当初徐之南偶然间看到了厕所里面的那个验孕棒,关子衿怀孕的事情恐怕会随着她的离世而永远沉睡于地底。
  甚至现在他们都知道,他们想知道的根本就不是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而是关子衿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背叛她跟卫陵的感情。如果仅仅只是劈腿,不仅卫陵不信,就连徐之南也是不信的。
  见他们两个脸上露出疑惑,舒叶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跟关子衿不是很熟悉,我只说我自己看到的和猜到的。”
  “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跟着父亲一起住。她爸爸我听她提过两次,好像经常换老婆。一个女孩子,又正值青春期,她父亲的婚恋观对她有多大的影响,想必不用我说。况且她身边没有朋友,以她多疑的性格也不可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到人前。甚至那个时候本来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或许是自卑,或许是不想有损她在你心中的形象,总之她没有告诉你,关子衿又是一个及其擅长伪装自己的人,你又离家那么远,所以,她心中真实的想法,直到死,你都不明白。”
  “她对待感情,必然会及其缺乏安全感,加上她这个人叛逆又自私,遇上事情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你对她越好,她越是惶恐不安,就越害怕将来会失去,害怕将来接受不了。加上长久的伪装和压抑让她在其他人那里找到了放松的途径,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方面是符合了她叛逆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是提前报复你。”
  “至于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当然是因为,我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性格,跟关子衿都差不多。虽然我称不上了解她,但我认为我这个推测,是比较贴近她当时真正的想法的。”
  徐之南听到他的话,第一个反应是啼笑皆非。然而仔细下来想一想,又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无论是关子衿的成长环境,还是她的性格,的确像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她原本的婚恋观在父亲的影响下就已经相当扭曲了,加上长久以来的压抑和本来的叛逆,让她做出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甚至,徐之南隐约还有种想法,关子衿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去试探卫陵对她的容忍,看看这个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男孩子,究竟能包容她到什么程度。
  ☆、67|第33章
  第六十七章
  舒叶辉已经离开许久了,卫陵依然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徐之南看不过去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卫陵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往日那双充满高傲的眼中此刻竟然带了几分难见的失落和孤独。徐之南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卫陵眼中一暗,低下头来,“你要是想走,就先走吧,不好意思我没办法送你了。”他误会了徐之南的意思,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原本徐之南应该就这样走掉的,反正她跟卫陵两个人已成陌路,再多的安慰都没有了意义。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好像突然离开,让自己少了几分人情味儿不说,她心里还过意不去。徐之南快要败给自己这个豆腐心肠了,她如果嘴巴上能软一点儿,心肠能硬一些,这些年来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奈何被坑了这么多次,她还是学不乖。徐之南抬头,看向桌子中间插着的那束小花,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子,居然却想着把他的宽容和爱拿来当试探的工具,偏偏那个人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他连询问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看来,徐之南觉得卫陵比她可怜了许多。起码她不高兴了还能当着卫陵大吼大叫,想办法来刺激他,用伤害他的方式来抹掉自己心中的不平。而他,却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想了想,徐之南才开口道,“但是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你再去想也没有什么意义。”今天他找到舒叶辉,无非是想给自己想给徐之南一个交代,尽管他们两个早就知道,这个交代听上去并不那么让人满意。然而卫陵性格使然,纵然是知道了这背后有让他难以承担的东西,他还是想要弄个究竟。
  那些尘封的往事,就像是被关在潘多拉魔盒里一样,引诱着人们去打开,满足好奇心的同时,却要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其实你知道这些,对你来讲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你可以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把她忘掉,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徐之南突然低头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艰涩,“当年我一直觉得......关子衿不值得你喜欢,也是因为她自私。虽然我也知道,我一个外人,没什么资格对你们的感情指指点点。”
  卫陵抬起头看向徐之南,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当承受不了一个地方的严寒时,总想到温暖的一方。长久以来,无论徐之南对他多疾言厉色,对他说过多重的话,在卫陵心里,徐之南始终都是那个能给他最后温暖的人。
  提起多年前的旧事,徐之南脸上很平和,也没有了曾经的愤恨和不平。或许她也在学着放下,将对关子衿的仇恨和对他的感情一起,慢慢放下。“其实反过来想想,我觉得也无可厚非。你跟我都是完整家庭出来的孩子,父母品行都不错,说白了两个人都这么循规蹈矩,二三十年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但是关子衿不一样,她父母离婚,父亲对她不重视,从小就要看人脸色。自然对感情的渴求就多了一些,人也自私了一些。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用伤害爱她的人来保护自己,可怜又可悲。”徐之南最后那句话声音小小的,听上去还真有几分为她哀婉的意思。
  卫陵不知怎的,突然从中间听出一丝好笑来,忍不住笑了笑,抬眼看向她,“你不恨她了吗?”
  “恨。”徐之南想也没想地就说道,毕竟关子衿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但是再恨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死了,真要追究起来,她的死还跟我有关系,再大的恨跟这件事情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况且,”徐之南一笑,一张有些平淡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光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与其一直恨她,不如让自己过得更好。”那样才是报复仇人最好的方式。
  她如今已经从那段无望的感情中抽身出来了,有了新的工作新的伴侣新的生活,从前种种,好像流水一般从她身边悄然而逝。在那些看不见天日的岁月里,她已经从之前的一枚小小鹅卵石长成了一颗巨石,那些流水,最多只能让她变得更加光滑,却再也不能撼动她分毫。
  我们在生活中饱砺风霜,并不是要让自己变成干瘪的果实,而是要让它们把自己磨砺得更加甘甜。外在的甜美终究只是短暂,真正的甘美属于内心的强大和人格的独立。这是徐之南们一直以来最信奉的信条。
  卫陵点点头,然而生活还长,就算没有关子衿怀上孩子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永远沉湎于过去那段感情中。知道她有了孩子,只会让他找到一个恰好的借口,放下她,毫无负罪感的放下她。
  然而放下终究是需要时间的,卫陵过了段时间才收拾好心情,他去关子衿的墓前,看了她最后一次。
  手上的康乃馨映衬着少女的面容,她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这么多年,其他人尘满面,她却一如既往地娇艳。“子衿,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卫陵很平静,“自从知道你离开时还有孩子,我就一直没有来看过你了。”他笑了笑,说道,“其实,就算我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可能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把你慢慢忘掉。”那个时候,他已经渐渐喜欢上了徐之南,如果不是后来关菲菲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想起关子衿了。年少时候的感情再刻骨铭心,终究抵不过时间。徐之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她的感情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样,虽然小,但却密密麻麻无处不在,慢慢渗透他每一个毛孔每一寸骨髓。
  时间,是最强大的力量。那些自以为是的山盟海誓,在时间面前脆弱得仿佛一个笑话一样。“这些日子,我一直想要弄懂,你孩子的事情。结果,越查越发现,好像我从来没有真正看明白过你。”那个在他面前乖巧听话的关子衿,徐之南面前趾高气扬的关子衿,别人面前无所畏惧的关子衿。“虽然说人本来就是多面的,但是我从未想到你隐藏的性格居然会是那样。”卫陵艰涩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捧花放到她的墓碑前,“好了,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我很想说我其实原谅你当初背叛我的事情,但我也知道,恐怕你心里也不屑我的原谅,更不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可以,毫无愧疚地放下你,去迎接我新的生活了。”
  卫陵抿了抿唇,他举起手,跟墓碑上的女孩儿挥手告别,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他们两个,无论生死,再也不会有瓜葛了。
  陈徵新画册的事情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徐之南这段时间也忙,两个正在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同居一室仔细算起来居然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打过照面。谈恋爱谈成他们这幅样子,还真是少见。
  好不容易等到徐之南这边忙完了,陈徵那边却遇到了新的问题。如今快到暑假,他搬到徐之南这边来住了,一连几天徐之南看见他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周一到周五徐之南要上班,若是放在前段时间,纵然精神不好,陈徵也都还要强打精神起来帮她做个晚饭。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他太忙还是怎么回事,经常徐之南回到家里时还是一室冷寂。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正好她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趁着两人晚上吃饭的时候,徐之南问陈徵,“我们要不要抽空出去走走?”
  陈徵从剥虾的空隙中抬起头来看她,满脸的诧异,“你有假期?”
  “可以请假啊。”她现在工作不那么忙,请个两三天假还是可以的。“不过不能太远,最多一周的时间。”
  陈徵却没有立刻答应她,只是低头说道,“可是我画册的事情还没弄完呢。”徐之南细问之下陈徵才告诉她,其他稿件都拿去排版去了,就剩下最后两幅,无论怎么画高歌都不满意。眼看着如今马上就要到暑假了,计划是要赶在七月下旬之前开售,然后要进行全国巡展,时间太晚的话,就赶不上这个好时候了。
  徐之南看陈徵瘦得只剩一层皮,一皱眉脸上就起一层褶子,腮上因为连续熬夜还长了两颗绯红的痘痘,忍不住问他,“你要不要我给你买瓶抗皱精华什么的?”这幅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被女妖掏空了呢。
  陈徵低头一笑,拍了她一下。徐之南却没有看到,他低头时眼中不尽的苦涩。
  陈徵没空,徐之南自然也就没有请假。她来法院这段时间,工作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加上这边到处都是她的同门师兄师姐,要说个话还是说得上的。这天她进去交材料,上次给她牵红线的那个领导却叫住她,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拿了一份空白材料递给她,“有个干部培训,你填了给我交上来吧。”
  徐之南一愣,随即马上恭恭敬敬地拿了过来。
  她走出领导办公室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好事怎么轮上自己了。隔壁组的领导升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空出的位置好多人都看着,她知道自己年轻,又没那个背景,从来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不知道,怎么今天就让她填表了呢?
  尽管心中有疑惑,徐之南还是把表拿回了家,老老实实地填了,去交表的时候,领导像是为了安她心,淡淡丢下一句,“回去吧。”徐之南心里有数,也不再多问,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哪知道,原本这突然掉在她头上的馅儿饼,到了真正宣布的那一天,又出了幺蛾子。
  ☆、68|第33章
  第六十八章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临到宣布又换了其他人。说不失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徐之南也知道,职场上这种事情其实很多,加上她原本也就没把这次当选太放在心上,纵然知道后来换人了,只是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也就算了。
  过了几天徐之南又去领导办公室交材料,送完正要出来,没想到领导又一次叫住了她。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徐之南坐下,“我还等着你来问我,没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气。”说这话的时候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徐之南脑中一面在飞快地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一面沉默不语,看他的反应。
  领导看了一眼徐之南,说道,“我俩原本就是一个学校出来的,细究起来说不定还是同门师兄妹。我也知道你能力强,人年轻,学东西又快。你来我们单位,我还挺看重你的,这次那个位置,你不说我都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但是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看你平常做事听灵光的,怎么真的牵涉到了你自己身上就那么......那么不上心呢?”
  徐之南仔细分析着他的话,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按道理来讲,那个中层领导的位子是他主动提出来给自己的,那就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算过得去,怎么今天又来说这些?
  领导看了一眼徐之南,见她还是一头雾水,叹了口气,索性点明了,“我听说你现在这个男朋友,好像有些过去不太光彩。”徐之南浑身一颤,强自按压住内心的震惊,抬起头来对看向领导,他又说道,“我并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单位这个职业,成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一个司法人员的家属居然是刑满人员,这样的背景,你说你将来怎么开展工作?怎么去跟人打交道?这么大的把柄,摆在人眼前,你这不是留出来给人抓吗?”
  徐之南默然不语。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领导他会这么生气。中层领导的位置是他提出来给自己的,但万万没有想到她身后还有一个陈徵。徐之南知道却没有跟他明说,而是任由别人告发,可能在他心中,已经相当于徐之南把他阴了一道吧。
  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还是要解释,“这件事情我很抱歉,也让领导你费心了。是我不争气对不起你的栽培,也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她说完,领导就跟她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就好,给我添麻烦什么的,都是同事,我们两个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不存在。但是,不管是对你个人来讲,还是对单位来讲,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你后面的路该怎么走。”说完就挥手让徐之南出来了。
  徐之南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知道这次的事情把领导得罪厉害了,人家一番好心,没想到碰上她这样的货色,恐怕也在暗悔自己瞎了眼。徐之南苦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的是谁去领导那里说的,但是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子,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机关单位想要整她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她介意的倒不是别人告密这件事情,只要她一天没跟陈徵分手,这就会是别人攻击她的一个理由。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陈徵的过去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一道不可抹去的污迹。她叹了一口气,徐之南比谁都清楚,在这个行业当中,家属背景清白有多重要,况且如今她又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得罪了领导,以后想要在这个地方升迁,恐怕是很难了。
  不说她自己这边,要是陈徵知道了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她不能更进一步,恐怕也会自责的。
  晚上回家的时候,陈徵也在。因为白天的事情,徐之南情绪是不怎么好,陈徵也看出来了。见到徐之南回来,他难得从卧室中出来,关心她,“你怎么了?今天在单位跟人吵架了吗?”
  徐之南摇摇头,问他,“晚上吃什么?”
  她这么急切地转换话题,任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有事情。陈徵眼中一暗,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不能给她一个有力而温暖的港湾,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随便吧。”说着跟到厨房里,给徐之南带下手。
  两个人的饭,普通而温馨。徐之南看着陈徵,他正埋头吃饭,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他人瘦了许多,连饭量也小了许多,徐之南给了他夹了一块排骨,问道,“陈徵,你说我辞职好不好?”
  陈徵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地看向她,“你不是才上班没多久吗?怎么又突然想要辞职了呢?”想到今天徐之南回来时脸色不好看,陈徵知道她肯定是在单位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以为只是简单的同事之间的竞争,便笑了笑安慰道,“我觉得你现在这个工作挺好的。做的是你想做的事情,相对以前来讲又比较轻松,虽然人际关系可能是复杂了一些,不像以前你在律所那么直来直去,但......”他笑了笑,一双黑亮的瞳仁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几分不安,“不是任何单位都有这样的情况吗?你换一个工作换一个单位,也不会完全不存在这样那样的情况。”
  徐之南听了,只是浅浅一笑。算了,她在心里暗笑自己。陈徵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跟他说了,除了惹他伤心自怨自艾之外,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徐之南知道,自己在公检法一天,恐怕就一天不能跟陈徵在一起。被领导叫去谈话的那天,她是想过要辞职的,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这段时间甚至还越放越大,没有消下去的迹象。
  她不是刚刚出身社会的大学生了,考虑的事情比较多。且不说这个工作好不好辞,就说她现在根本没有找到合适的退路,也不是一个适合辞职的时间。况且,她的专业限制了许多工作不能胜任,想找一个对口的工作,又不那么累,再考虑到工资收入,目前她还没有想到有哪种工作能比现在这个更好。
  其实,就算没有陈徵这件事情,徐之南也发现,就现在这种工作环境而言,她其实并不习惯。全国各地的机关单位,恐怕都是一个样子。人狡猾而虚伪,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利益。机关大院里面,哪怕一个清洁工都可能大有背景。跟谁说话都要很小心,生怕说错了什么让有心人听去了,成为日后攻击自己的工具。这段时间,虽然工作上是要比以前轻松了不少,但就心理压力而言,徐之南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多少。她甚至还时常有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以前是因为工作和生活让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却是因为人际关系。这比单纯的工作复杂多了,徐之南原本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在这中间,虽然已经努力做到了减少存在感,但还是让她觉得压抑。加上工作也不像之前那样能给她带来相当大的成就感和回报,徐之南觉得,今年才二十多岁的人,仿佛已经在那个地方被温水煮青蛙煮了几十年,再这样下去,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虽然她分析了各方面的利弊,各种后果也考虑得很清楚,但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别的不说,单是她现在还没有找到后路,她就不能畅快地递出辞职信。徐之南思来想去,还是打电话问了一下何粤。不提她跟陈佳璐之间的关系,就说她这些年跟何粤共事,两人不仅私交甚笃,在工作上也相当合拍。听到她说她想重新回来,何粤马上就表示开心和欢迎,然而接下来的就是,她的身体,还能不能承担起那么繁重的任务。
  徐之南也知道,以前在律所的时候,就算老赵身为老板,也没有轻松太多。她如果要回去,工作上的压力肯定比现在更重,加上又离开那个岗位那么久了,以前积累下来的人脉许多都不能再用了,不比从头再来好。
  “之南,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想辞职。”何粤声音听起来很诚恳,“你的性格,原本就不太适合在那样的环境当中。年轻人嘛还是要有年轻人的样子,总是那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干什么?我也觉得你出来继续当律师更好,不过我不劝你,反正你考虑清楚,做了决定就别再后悔了。”最后还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吧,你要回来,无论是我还是老赵,都是相当欢迎的。只要你一句话,以前的人手我都给你配着,办公室也立马给你腾出来。”
  徐之南心中一暖。虽然之前因为辞职的事情他们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换位一想,她也能理解。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场。不过能在她离开之后又重新接纳她让她回去的,恐怕也只有当初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人了吧?
  徐之南答应了他要好好考虑下,结果第二天陈佳璐就忍不住叫她出来了。
  ☆、69|第33章
  第六十九章
  陈佳璐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打算辞职了?”何粤是她老公,徐之南虽然之前没有跟陈佳璐说过,但是何粤一定会跟她提的。听到她问,徐之南也不奇怪,事实上陈佳璐不问她才觉得神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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