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林玲一下子放开宋汐,走到陆遗珠面前,冷着脸就问:“你说什么,隋雨晴怎么了?”
陆遗珠没有说话,倒是宋汐摸了摸被捏的生疼的下巴,讽刺她:“你说呢?广济医院,那是什么地方?!”
广济医院,苏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
林玲不敢置信,那个文静温柔,会朝着自己笑得非常甜美的女孩子,竟然会,去了那个地方!
托陆遗珠这句话的福,林玲没有再为难他们。牢房里的老大都没有开口说收拾,其他人就更没有胆子动手。只是不停拿阴冷的目光看着两人,让人非常不舒服。宋汐只是厌恶,陆遗珠却真真切切就像回到了那个地下室,恐惧像是野草一般,铺天盖地生长起来,占据了身心。
等到宋汐反应过来的时候,陆遗珠已经双手环膝坐在墙角了,头死死磕在手臂上。
“陆遗珠,你怎么了?”宋汐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她。陆遗珠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发着抖连连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玲倒是看到了这一幕,冷笑着说:“怎么,宋小姐看不出来她很害怕?”
“怕你?”宋汐相当不屑,刚才陆遗珠直面那些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男人都没有一句怕,现在不过一个女人,怕什么?
“她怕的可不是我!”林玲走过去蹲在陆遗珠面前,一把扯起她的头发,让她面向宋汐。“你看,她脸上写的,不是害怕是什么?”
宋汐一看,陆遗珠果然在害怕。眼睛里都是恐惧。
一片荒芜的野草生长在里面。
陆遗珠感觉在阴暗处还有别人在看着自己,那种视线就像毒蛇黏在身上。让人感觉回到地下室,那个冰冷的地方。养母曾经为了防止她自残自杀,装了摄像头。
事实上陆遗珠的直觉很准,囚房里是有摄像头的。不过镜头后面的不是她养母,而是一个男人。
坐在镜头后面的男人穿着严谨的西装,扣子扣到最上面,看上去严肃沉稳。
“卓少,”一个穿着黑西装戴黑眼镜的男人拿着手机走过来,躬身说:“钱家的电话,说是钱家的千金被扣了,希望卓少放回去。”
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盯着监视屏沉声说:“哪个?”
“应该是穿汉服的那个,钱家说是他们小姐有点怪异,希望卓少能够见谅。”
瞄了一眼陆遗珠发抖的身影,他的声线毫无起伏:“宁小姐亲口/交代关的人,恕难从命。”
宁家和钱家都不好惹,但是先答应了宁家,自然就要把事情办好。
顾颜殊打过电话就站在酒店的玻璃窗前等结果,一脸肃穆。顾晗羽站在他身后,非常担心。因为哥哥非常自责,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遗珠才造成了这种结果,已经在窗前站了好几个小时了。
“哥,你别这样。好歹喝口水,不然你的身体怎么撑得住。哥!”
顾颜殊没有回头,看着窗外,眼神中有一种致命的疼痛。他在痛,他丢失了自己最心爱的遗珠,他罪不可恕。
“晗羽,我撑不住,难道我的遗珠,她被带到那种地方,她就受得了?我不知道她在承受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一定非常痛苦。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把她救出来,但是我可以陪她一起受苦。”
这是他爱人的方式,残酷而深沉。
顾晗羽听着就怒气上涌,大声喊:“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变/态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她有病!她是不正常的!有哪个正常人会天天穿那种衣服梳那种头发?又有哪个正常人,会这么久不出门,一点都不懂社交,甚至十八岁了,走丢了都不会自己回来?!她就是个神经病!你不懂吗?!”
顾颜殊猛地回过头,眼神锐利而冰冷。“你既然知道她有病,又为什么要这么说她!顾晗羽,她是神经病,我也只爱她。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遗珠失踪这件事你做了手脚,否则,我一定不轻饶你!”
言至此处,已经有隐约的煞气浮现在脸上。顾晗羽倒退一步,脸上表情有点难堪。“哥,你从来不吼我!现在你为了一个有神经病的女人,吼我!”
“看起来你还没有觉悟,”顾颜殊的视线异常果决。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了黄河心也不死。“我现在,也是一个神经病,而陆遗珠,是我的药。没有她,我就死。”
他心甘情愿得上这种一生一世的病,因为他知道,这份疯狂炽/热的爱情,错过了不会再有。他从小冷静自持,但是只要他看上的,就一定要拥有。
比如他从小到大都想要的第一名,比如他发誓要考入的s大,而现在,是他坚决要得到的陆遗珠。
顾晗羽看着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看一个疯子宣誓说爱人。“哥,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从见到陆遗珠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疯魔,不能治愈。“晗羽,遗珠本来就是病人。可是,难道神经病就不能有爱情?!我顾颜殊他/妈就是爱上了一个神经病,可是那又怎么样!”
顾晗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哥哥讲脏话,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一个女人。这世界多可笑。
两人僵持着没有再说话,然后是手机铃声疯狂响起。顾颜殊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就面色惨白,越过顾晗羽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幸好顾晗羽跟在后面扶了他一把。
“哥!怎么了?”
推开顾晗羽撑着门框缓了缓眼前的黑暗,顾颜殊才丢下冰冷颤抖的一句话,继续往外走。
“关押遗珠的地方,失火了。”
顾晗羽一听,也慌了神,跟在顾颜殊身后就追了出去。
赶到申城一院三楼的时候顾颜殊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蹦出来,他担心,疯狂地担心着遗珠。病房外还守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顾颜殊一走近,就有人伸手拦住他。
“你不能进去!”
先前跟在那个卓少身边的黑西装男人从病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个男人就是钱家的准驸马顾颜殊。
传说中一步登天的男人。
男人想了想,就说:“顾先生,请进。”
走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陆遗珠,顾颜殊心头重重一痛。回过头不看她,眼泪瞬间就滴落。那么轻那么快的一滴,却是他十三岁之后,第一次流泪。
为他挚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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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筑座城
陆遗珠醒过来的时候,顾颜殊正坐在床边看她。他的眼下已经有一圈青灰,却依然认真地看着她。
“顾颜殊……你来了……”陆遗珠还没有力气,躺在床/上说话的声音非常虚弱。她的脸上没有喜悦的表情,他却从她眼中看出,她是放松的。
“还好你没事。”顾颜殊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借着她掌心的温度,感知她的存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在那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陆遗珠闭了闭眼,睫毛有轻微的濡/湿。颤抖着,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
“其实我很害怕。”她的声音在颤抖。“那里很黑,又湿又冷,还有那些女人怪异的目光。”
她这话听得顾颜殊心头又是一阵酸涩,俯身就拥抱了她。一字一句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绝对不会让遗珠,再去遭受这种折磨。
他身上有干燥温暖的热度,让她僵硬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暖起来。她已经开始依赖,却不自知。
顾晗羽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这幅画面,咳嗽着敲了敲门,“哥。”
放开陆遗珠,顾颜殊起身看向她,“什么事?”
“他们那里要做个记录,请你过去一趟。还有就是,宋汐想见一见遗珠。”
“知道了。”顾颜殊冷淡地回了一句,回头问陆遗珠:“饿了吗,想吃什么?”
陆遗珠朝他露出一个苍白僵硬的微笑,“你做的蔬菜粥。”
“知道了,乖,再睡一会。”替她把被子掖好,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然后起身走出去。
陆遗珠乖乖的闭上眼睛,梦里好像又回到那个地下室里,一室冰冷满身无助。
顾颜殊径直往警察那边走,顾晗羽叫住他:“哥,等一下。”
“什么事?”
“办这件事情的是卓非臣,为了宋汐的事情。至于陆遗珠,我想只是顺带。”
他也不回头,背对着她,轻声问:“甘阳舒告诉你的?”
顾晗羽默然。
他淡声说:“你的事,自己处置好。我不插手。”
“哥可以为了一个陆遗珠放弃掉所有骄傲,我也可以!”因为爱情,能让一个女人最大程度地坚强。
顾颜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回身看向她。兄妹两个站在医院走廊里,在冰冷的夜间注视着彼此,为彼此的爱情剑拔弩张,都想让对方放弃。
“我可以,因为我足够偏执。我愿意用病态的爱情,去保护一个更病态的陆遗珠。我愿意用我一生,为她建造一座城堡。而甘阳舒,即使你愿意,他也未必那么勇敢。”
世家子弟的爱情,永远来得汹涌去得懦弱。
她是他的妹妹,他不想让她也进入这个怪圈。兄妹两个,总要有一个能够过得随性自在。
“顾先生说的很对,感情这种东西,最讲究门当户对。”两个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依旧是黑色西装,扣子扣到下巴下面,一看就严谨自律。
卓非臣。
京城卓家长房嫡子,真正的世家豪门。
人如其名,不甘为人下臣。
顾晗羽冷声呛回去:“卓先生,这是我顾家的事。”
卓非臣只是看了看手表,淡声说:“三分又十五秒,顾小姐,我从不等人。”
“晗羽,你先回去。”顾颜殊留下这句话就往卓非臣那边走,“卓先生久等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晗羽觉得自己哥哥那个背影,看起来其实非常坚毅挺拔。即使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去跟别人低头,也依旧没有折去风骨。
情深至此,她没有办法理解陆遗珠,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爱上顾颜殊?
没有心情再去探听两人到底谈了什么,她转身就往另一边走。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背影,属于苏城第一美女的背影。此时的宋汐正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看起来很萧瑟。
她也受了伤,却只是被草草处理了一下。大腿上缠着一层纱布,红药水从里面渗出来,像血。拜当初的骄纵蛮横所赐,已经没有父兄保护的她,没有谁会放在眼里。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向顾晗羽的一双眼睛像是一潭死水。“我能见陆遗珠吗?”
“她睡着了。”
“她睡不着。”宋汐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嘲笑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相信我,她今天睡不着的。”
顾晗羽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跟我来。”然后就带着宋汐往病房走。
陆遗珠正闭着眼假寐,听见开门声就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来,“晗羽,你先出去。”
宋汐走过去,坐到她床边。拿起一个水梨慢慢削起来,果皮变成很优美的弧线,绕过她的手,还沾染着清新的水果香气。削到最后,她把水梨递给陆遗珠。
“对不起,把你牵连进来。”
陆遗珠接过那个水梨,圆润的,很少有人能把水果削得这么好看。“那一刀,是后面有人推我。那场火,是林玲为了逃狱放的。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我知道,只是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她捏着那把水果刀在自己手腕上试探,“医院里面,太冷了。爸爸在监狱里面自杀那天,我也在医院的急救室外面等他出来。最后他出来了,以一辈子横着的姿态。哥哥死的那天,我在停尸间外面等了一天一夜。他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他。我的爸爸,我的哥哥,他们都是枉死的。”
“你想干什么?!”陆遗珠一把拉住她的手,锋利的刀锋已经逼近手腕皮表,溢出一缕隐隐约约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