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他在抗拒听季锦和韩义之间的过往,为什么?
一墙之隔,季锦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在夜色里回想今夜他们的谈话。往事呼啸而来,林徐行是那个最好的倾听者。
这些往事藏在季锦的心里这么多年,甚至连大学室友外加好闺蜜刘甜甜和徐静贞也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点,这样不带保留的全盘托出,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季锦知道,为了防止自己影响林徐行的计划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本来就想要毫无保留地告诉林徐行她曾经的过去。无论多不堪,多痛苦,多充满伤痛,林徐行应该知道。
为什么林徐行应该知道?
季锦问着自己那个问题,突然惊觉了自己的意图。不知不觉间,林徐行变成了那个她希望与他之间没有秘密的人。如果林徐行不能接受曾经流言缠身的她,那固然能理解,但是如果他能接受呢?
她在期待他能爱上她吗?爱上那个全部的她。
季锦在床上翻了很久都没有睡着,相对于告诉林徐行这些过往,发现自己的心意更让她害怕。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而林徐行拥有的又实在太多,她怎么能去奢望这种毫无可能的结果?
苦苦翻了良久都没有睡着,口渴得厉害,季锦索性爬起来,想去厨房喝杯牛奶。她的拐杖在空荡的走廊里泛起轻微的回响,她没有开灯,就靠微弱的走廊光带,走得亦步亦趋。
“怎么了?睡不着?”黑暗里,林徐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季锦一惊。
林徐行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他站起身走过来,扶住季锦:“你要什么?”
“怎么还没睡?”季锦问他。
“想点事情。”林徐行幽幽看着她,表情复杂,终究只是说,“我想事情的时候,喜欢关了灯坐在房间里看外面的夜色。”
“早点休息。”季锦因为惊觉自己的心事,有些抗拒与他攀谈,低了头,转身回房间。
“等等,是要喝水吗?”林徐行扶住她的手臂没有松手。
觉得自己走开太过刻意,季锦只能收回脚步,点了点头:“嗯。”
“你坐一下,马上就来。”林徐行驾轻就熟地把她的拐杖靠墙放下,抱起她。
季锦很心慌,如果之前的自己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林徐行对于她的意义的不同,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心底的渴望。
正是因为这份心事,他的心跳似乎就在手边,这样安静的夜里,如此坚定地跳动。让她向往,又让她害怕。她小心翼翼借着走动的自然颠簸,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
“冷吗?”林徐行问她。季锦蜷进他怀里的姿势就像只猫,柔顺又安然。
“嗯。”季锦顺势回答。
他给她裹上一条毯子:“等我一下,马上就来。”细心地把毯子在她的领口处掖好。
季锦抬头微笑,夜灯把她的笑容照亮,她仍是只答了一个“嗯”。
水的温度正正好,季锦早知道林徐行的周到。
“睡不着?”林徐行问她。
“有点。”季锦很老实,面对林徐行,她从来都是这样坦诚。
“实在想聊聊,我们也可以继续今天的谈话。”林徐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却还残留着一点迟疑。
季锦没有回答,内心深处已经生了忐忑。要告诉他吗?要把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的面前吗?要把那些午夜梦回时候的惊梦坦诚吗?如果他不接受,那现在这种难得的平静和谐,如何维持?
今夜没有察觉自己心意之前的季锦,可以毫无负担地坦白自己,就算是为了这份合约,她都不应有所隐瞒。但是她迟疑了。
仔细想想,林徐行这样的男人,距离他这么近,怎么能让人不动心呢。
季锦低着头,轻声答:“明天再说吧,你我都累了。”
林徐行似乎舒了一口气,季锦从未见过他紧张,所以略带诧异看了他一眼,看他在夜灯下神色如常,只以为是自己看错。
于是,只剩下了长久的安静。
季锦第一次觉得,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什么也不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这明明是他们日常习惯的场景,此刻对于季锦而言,却有种格外的温馨。
“林徐行。”季锦轻轻喊他的名字。
“嗯?”林徐行也轻轻地回答。
“你真的是个好人。”季锦看着他,好像也没有其他话,只能把这句常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林徐行叹了口气:“我抱你去睡吧。”
☆、chapter 40.成人之美
季锦望着叹气的林徐行,心里却在盘算,叹气是什么意思呢?她从未这样揣测过林徐行的心意,一旦明确自己的心意,林徐行的每个小动作都让她反复思量。
林徐行一如既往倾身下来,想把她抱起来。
季锦怔怔盯着他脸,夜灯之下,他的轮廓俊秀,目光幽深,盯着她,那张脸在眼前不断放大,而后,忽然一片黑暗。
季锦下意识地一惊,伸手抓住了林徐行的手臂。
“停电了?”黑暗中看不清林徐行的脸,他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不要怕,稍等一下。”他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季锦的手没有松开,万籁俱静,夜色厚重,无星无月,唯有手指紧握的那端,是温暖,是唯一确定的感官。
林徐行摸索到桌上的手机,把手电筒打开。
季锦神色并不惊惶,反而带着一丝依恋,静静蜷在沙发上看着他。
林徐行心头一动,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市政施工。”他们小区外的街道身处市中心,有一小段道路抢修,为了保障道路畅通,连夜赶工,应该是挖断了什么。
季锦并不在意。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把壁炉升起来,今晚就在客厅睡吧。”林徐行温声说着。
“呃?”季锦不解。
“这里是中央集中供暖,停电了过一会儿就会很冷,房间里的被褥都薄。”林徐行解释道。
正是隆冬,c市湿冷湿冷的天气,睡到后半夜以目前的状况,的确会很冷。季锦点点头,问道:“会不会太麻烦?多加两床被子将就一下就好。”
林徐行一个眼神转过来,仍是微微笑:“不麻烦,何必要委屈。”
季锦一呆,也是,以林徐行所拥有的一切,何须委屈任何事,任何人。她行动不便,看着林徐行忙碌。
林徐行燃了炉火,在炉火前铺了一张大大的充气床垫,把被褥准备好。此时季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要两个人同居一床的意思?
明明知道以林徐行的个性,绝不会趁人之危。更何况,林徐行至今也没明确表示说对她有何不同,季锦却莫名紧张。
“将就一下,家里只有一张充气垫。”林徐行却是坦然,转身朝她道歉,“估计明天就不用这么委屈了。”
季锦慌乱地点头:“不要紧。”一派不自在倒显得自己心怀鬼胎,季锦只有把自己的窘迫忍下去,依旧是笑,“我们户外活动的时候,和其他人挤一个帐篷也有过。”虽然从没有和男性一起挤过帐篷。
林徐行表情一滞,点点头:“来睡吧。”说着就过来驾轻就熟地把季锦抱到充气垫上。充气垫比平时的床矮很多,林徐行这样安放季锦的姿势,多了几分格外的暧昧。
季锦就那样柔顺地躺在他一手的臂弯里,微垂着眼睑,似不敢看他,他俯身在她的上方,另外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他抽手出来的动作极慢,几分小心翼翼,几分舍不得。火光闪烁,映着她的侧脸,阴影捉摸不定,看不清她的表情。
季锦察觉到林徐行就这样停在她的上方,她抬眼看他,林徐行似乎有些愣了,眼神直勾勾看她,没有说话,这瞬间,视线交汇,呼吸静止,季锦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疯狂地跳动,如同身侧游移变幻的火光。
林徐行俯身下来,一寸一寸接近她,他的脸愈发显得清晰,俊逸温柔的一张脸,他的眼神清澈坚定,季锦忽然停止了思考。
他替她移了移枕头,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晚安,你先睡吧,我还要发两封邮件。”他抽身离去,不见一丝狼狈,仍然匆匆镇定,直直走进了书房。
季锦一阵空落,低声答了个“嗯”。她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裹起来,大口呼吸,失控的心跳渐渐平静回来。在刚才那个瞬间,她在期待什么?期待,他吻她?
林徐行在书房里定了定心神,失去了空调的供暖,房间渐渐冷下来,而适度的寒冷能帮助人镇静,林徐行重重坐在书房的工学椅上,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颊。
“差一点点。”林徐行喃喃的,“你的风度呢?”
那个让他今夜无解的问题重新浮上心头,为什么他不想听季锦谈论韩义?此刻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因为他怕季锦告诉他,她还爱着韩义。
她今晚那样坚定又怅然地说:“我喜欢韩义,很早之前就喜欢。”这句话落到他的心里,仿佛平湖入巨石,涟漪激荡不定。
君子有成人之美,如果季锦依旧爱着韩义,他能怎么做?他只能倾尽全力,帮助季锦。如果真心爱她,就应该知道,让她爱她所想要的,才是真正的成全。但是林徐行内心深处的某一处,那么不甘地呐喊着,那份悸动无处安放。他的情感想要他吻她,他的理智强迫他离开,在季锦清楚明白地整理好她自己的情感之前,他不能。
林徐行叹了口气,打开电脑,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工作表,把明天的工作安排和季锦的请假批准发给助理。经历了如此纷乱的一夜,季锦需要足够的休息。
等处理完一切,林徐行回到客厅,炉火弱了一些,可能是冷,季锦蜷成一团,已经睡熟了。他在炉火里又填了些燃料,静静看了看季锦,替她多加了一床被子,抱起自己的枕头被褥,依旧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睡。
如果共处一床,他不敢肯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季锦醒来的时候,一室空寂,清晨冷清,供暖还没恢复,炉火依旧还旺,像是林徐行刚加了燃料。轮椅和拐杖都在充气垫边排好。偌大一张充气垫上只有她的寝具,像是她自己睡了一整夜。
突然门锁响,林徐行开门走进来,手里几个外卖盒,笑容仍然浅淡:“醒了,醒了就起来洗漱吃早餐。”
“我一个人睡了整夜?”季锦问道。
“嗯,我不怕冷,在房间里睡的。”林徐行没有多解释。
季锦心头一阵疑惑,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也不好多问,收拾起床。
“你别动。”林徐行一边放钥匙和早餐,一边出声阻止她,他把她抱进轮椅,又推到房间里,“你先换衣服,我用煤气烧点热水给你洗漱。”林徐行拿了几件厚实的家居服出来。
季锦这才觉得不对:“几点了?会迟到吗?”
“我已经批了你的请假单。”林徐行很快地解释道,“我下午去公司,如果供暖还不恢复,你就和我一起去。我刚才出去看了一圈,还在抢修,物业说今晚会保证基本供电,他们去调发电机。”
季锦一阵心虚,因为自己的私事,给林徐行带来了不少麻烦,不舒服或是有事,老板主动批假,这么体贴的老板哪里找。
今天的早餐,吃得特别安静。往常他们之间总有太多话题,从工作到细枝末节的生活,主要是工作。而今天,似乎精力不济,谁也没有提及工作的任何安排。季锦心头一阵难受,是因为她昨天所坦白的一切,让他无法正视她了吗?看着盯笔记本的林徐行,似乎刻意逃避着和她的眼神接触。
他的态度依然温和,不过待她,始终是不一样了。季锦叹了口气,也好,免得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时间飞逝,不过匆匆洗漱,吃过一顿特别晚的早饭,中午时间就到了。林徐行打了个电话给物业,确认暂时无法恢复电力,开始帮季锦收拾东西,准备去公司。
季锦忽而抬头:“我今天是已经休假了对不对?”
“当然,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林徐行停下了手。
“我去一家咖啡厅坐一会儿,你走吧,我自己叫打车。”季锦干脆地说,“反正休假,我就不去公司了。”见面徒增烦恼,不如不要这样总是相对,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心太乱,不如独自安静。
林徐行顿了一会儿,温柔开口:“我送你去,你腿脚不方便,叫车不能开进来。”
季锦心底有了一丝挫败,为何依旧如此温柔?如果林徐行像韩义当年对她一样,那么狠,那么绝情,那么残酷,也许她不会让自己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季锦叹了口气,也许她的情感总是这样,默默的暗恋。上次是败给懦弱的自己,这次是败给自卑的自己。
季锦淡淡地说:“也好。”把自己的那点情绪藏起来。
林徐行驶出小区的时候,季锦无意识地用手指划着副驾的车窗玻璃。远远望出去,冬日的街头,细雨迷蒙,阴风苦雨,看出去只是一片黯淡的灰色,所以衬托的一个黑色的身影格外突兀,她执着一把透明的伞,远远站在小区的门口,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绝美的雕像——曲听白。
十分钟后,林徐行发现了后视镜里那辆死死咬住他不放的车,曲听白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只有一个目的——追上他们。
☆、chapter 41.缓兵之计
曲听白昨晚几乎没有睡,就在自己的车上歪了一会儿,她满脑子都是季锦的脸,低垂而冷漠,和记忆里叶知柔的脸反复比较,一忽儿觉得绝不会错,那一定是叶知柔,一忽而觉得还是立刻回h市的好,明明身形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季锦还是那个拦住她的高大男人,都向她强调了季锦的身份——林太太,季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