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她在小区外等了整夜,今天下起了缠绵的细雨,她一直等到了中午,她的胃里灼灼的烧,已经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但是她丝毫感觉不到饿,死守在小区门口,不肯错过任何季锦可能出现的机会。
如果她就是呢?就是她最最亲密的叶知柔呢!她欠叶知柔一个深切的道歉,叶知柔欠她一段共度的时光,她要她的叶知柔回来,她要把她所有的一切和她共享。
现在的曲听白紧握住方向盘,表情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不!她绝不会就这样回h市,不亲口和季锦问清楚,她绝不回去!
前面林徐行的车,似乎对曲听白的追车毫无所觉。
那个驾驶座的男人不超车,一条车道似乎要开到地老天荒,不闯红灯,早早在黄灯的时候就停在路口,转向灯打得不紧不慢,规矩的让人心累。
超过他看起来轻而易举,曲听白恍恍惚惚地想,在下个路口之前,她一定要把林徐行逼停!
林徐行没有给曲听白这个机会。
林徐行在路边的停车区,打了转向灯,缓缓把车驶进去,好整以暇下了车,望着曲听白的方向,似乎从容不迫。
曲听白忙把车在路边停好,一阵风一样冲往副驾驶的位置,她没有看错,那个位置上就是她亲爱的叶知柔。
“曲小姐是吗?”林徐行拦住了他,他无疑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是他的柔和弱化了他英俊的这个特点,似乎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种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气质,他嗓音柔和,带着笑,“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曲听白脸色一沉:“你不要试图拦住我,今天我一定要和叶知柔当面谈谈。”那种不管不顾的疯狂劲儿上来以后,从来没有人拦得住她。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拦你的。”林徐行依旧笑得和煦,“事实上,我还可以为你解答你最困惑的问题,季锦到底是不是叶知柔,答案是肯定的。”
曲听白的表情中爆发出狂喜!她就知道!这么多年的寻找和惦念,她的思愧疚和惦念终于有地方可以安放,她一边笑着一边想要向前走。
“但是。”林徐行仍然保持着他不疾不徐的风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季锦不愿意在见到你的时候承认她就是叶知柔,你这样直接冲到她的面前,她是否又会承认?如果她就此一直不肯承认,你能找回你昔日的好朋友吗?”
这席话生生顿住了曲听白前行的步伐!这个男人是谁?一句话就戳中了她的要害——如果叶知柔就是不愿意承认呢?她从未指望过叶知柔会在一瞬间就原谅她,但是这种被叶知柔排除在外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曲听白警惕地回头,不情愿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徐行依然是那张淡定的脸:“我知道曲小姐曾经是季锦的好朋友,你们曾经拥有过非常珍贵的回忆,不过现在的季锦和当年的叶知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她既然斩断了和过去的联系,当然是因为实在不愿意想起那么痛苦的时光,这点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
曲听白再次毫不情愿地点点头,而后飞快补上自己的解释:“但是我会好好和她道歉的,知柔是最善良的人,她能原谅我的,我保证我会好好补偿她,绝不会让她再难过了。只要让我好好和她解释,她会接受我的解释的。”
“这点我当然相信,我你认识的叶知柔,也是我认识的季锦,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但是如果你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一想,你是否应该留给她一点时间呢?她刚经历过一场意外,受到生命威胁,目前骨折都没有完全复原,在她身体依旧不太好的情况下,我们是否应该多给她一点时间接受你再次出现这个事实?”林徐行不疾不徐,只是温柔劝慰,毫不强迫。
曲听白有些迟疑:“但是如果她一直都不肯见我,不肯听我解释呢?”
林徐行笑得和煦:“那当然不会,季锦不是钻牛角尖的姑娘,你曾经对她如此重要,多年后重逢,她只要能顺利接受这个事实,拥抱故友是大家最愿意看到的场景。不如这样,最近我多劝慰一下她,一周之后,我帮你安排一次和她的会面,让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至少不会像此刻,你们见面也是伤情为难和尴尬。”
曲听白想了想,望着副驾驶位置那个丝毫未曾出现的身影,略带黯然地想,果然叶知柔不愿意见到她,如果她肯出现的话,早就该出来见她了,林徐行的这番话也有些道理,从昨晚知柔对她的避而不见,到今天的丝毫不肯出现,显然叶知柔心中的块垒未消,再见面没有丝毫她期待已久的温情,徒留闪避的尴尬,她又是何苦?
曲听白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一周?”
林徐行很肯定地回答一句:“一周。”
曲听白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好,我信你一次。”反正她手握叶知柔的地址,也知道叶知柔的工作地点,不怕她人去楼空,区区一周而已,她等得起。
最后曲听白留下了林徐行的电话号码,并且确认可以拨通之后,终于离去。林徐行盯着自己通话记录里的那个号码,皱着眉头转给助理,安排人去协查。
季锦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通过后视镜看着林徐行与曲听白交涉,明明没两句话,之前疯狂追车的曲听白带着恋恋不舍的神情就此离去,她不由惊诧,下车前林徐行云淡风轻地说“我会解决,你坐在车上不要下来。”不是说说玩的。
连执着而疯狂的曲听白他都能三言两语收服,林徐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季锦忽然想起,林徐行确实从未让她失望过,“失败”这个词对于林徐行而言,似乎从不存在。
林徐行转身上车,趁着他系安全带的功夫,季锦问他:“曲听白就这么走了?”
“嗯。”林徐行简单地说,“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我来处理。”
“但她是我需要背负的过去,不是你的。”季锦有些无奈,林徐行这样对她的困难大包大揽,她总有一天会太过依赖于林徐行对她的纵容。
林徐行一愣,心底有丝苦涩,她这样拒绝他的好意和帮助,是确实不愿意和他扯上任何更深的关系吗?
“我只是想尽我的力量帮助你。”林徐行握住方向盘,缓缓发动了车子,没有看季锦,“毕竟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是协议婚姻,在你遇到问题的时候不帮助你,外人看到会怎么想。”林徐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原来,只是为了维持那个完美婚姻的表象,季锦不由在心底得到这个酸楚的判断。
林徐行却像是受到启发,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和季锦之间是否会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美好的结局,季锦的人生他负责买单,帮她解决问题。他们在这三年内至少是表面上的夫妻,作为丈夫,他不可能放任妻子的问题不停发酵。
一路无言,两个人各自满腹心事。
季锦在一家书吧下了车,林徐行坚持把她送进里面的座位上,他检查了一遍季锦的手机满满的都是电,这才说:“等我,我处理一下必须的公务,大概六点左右过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餐。”
季锦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林徐行这才肯离开,离开之前他特意走到柜台,给书吧的老板娘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他远远指指季锦:“那位是我太太,她刚受过伤,腿骨折,麻烦你们格外关照一下她,如果有任何事情,请给我打电话。”完美好丈夫的形象跃然而出。
老板娘带着钦羡的眼光看了看眼前这个俊朗温和的年轻人,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
林徐行终于安心去上班。
季锦其实并不为来读书,虽然她有良好的阅读习惯,但是今天心绪烦乱,她眼前的一本书读了半天依旧停在第三页。
老板娘给她端来一块栗子蛋糕,表情暧昧:“怎么,我家的书这么难读?”
季锦一笑:“书挺好。”
老板娘点点头:“识货。看人的眼光和挑书的眼光同样精准,不然怎么能选到这么好的老公。”
季锦一愣,不由露出一个笑,无论事实的真相如何,能得到外人一句由衷的赞美,有关他和她的,无论如何都是甜蜜。
☆、chapter 42.自行判断
老板娘并不客气,直接在她面前的位置上坐下:“姑娘,你老公和你的颜值都不错,给我们拍个宣传照吧。”
季锦一愣,慌忙摆手:“多谢垂青,这事儿我和我老公可干不了。”
老板娘倒是并不勉强,啧啧了一声,似是可惜,喃喃叹息:“可惜了这么一对活海报。”
直到老板娘离开,季锦才忍不住叹口气,如果这茫茫众生,都知道他和她婚姻的真相,是否还会有人坚信他们的幸福?
季锦的心绪烦乱,曲听白的意外出现,给她的平静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波澜,不过想想也要感谢她的出现,如果没有她,也许她和林徐行之间不会如此坦诚,坦诚到任何事情都不用遮掩。
季锦回想着林徐行对她的温柔与照顾,这样温柔体贴又细致的男人,谁能不动心?起码凡夫俗子如她,她不能。到底要如何才能让林徐行爱上她?
季锦苦恼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盆栽里的水生植物,嫩白的根,鲜明的绿,清爽冽人。忽而一片墨黑出现在盆栽的另一侧,一个久违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季锦的沉思:“居然真的是你,季锦,好久不见。”
季锦一抬头,见到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人——舒兰。
舒兰一身黑色天鹅绒的运动套装,背上一个长长的瑜伽垫袋子,一脸意外看着她。
舒兰看她不答话,只是诧异地看着她,也没有意外,主动接话:“这家书吧的咖啡和栗子蛋糕都不错,我每次运动完只要有时间,一定会买一点回去。”
季锦不由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下午四点零二分,能在这个时候运动,感觉更像是豪门贵妇或者全职太太的作息,而舒兰据她所知,依旧是林徐行继母谢莹莹的助理,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不介意我坐下来吧。”舒兰笑着,依旧不见一丝窘迫,自顾自招手要了咖啡和蛋糕,盯着季锦看,“腿快好了吧?看你气色有点差,是不是进入林氏之后太忙了,我们大家都知道林总是个工作狂,跟着他做事压力超大。”
季锦几乎觉得这个对话匪夷所思,害的自己腿骨折的起因就这样淡定自如坐在她面前,和她聊着家常,仿佛她最亲密的闺蜜,她怎么敢?
“别这样,说句话嘛,要知道我在你腿出意外这件事上,绝对没有有意加害,这点良心还是有的。”舒兰依然笑容不减,“而且,上次我雨夜去你家通风报信,第二天林总不就如愿在董事会上拿到了自己希冀很久的首席执行官,说起来,功过相抵,我相信我的功还要多那么一点点,不是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季锦淡淡的。
“好冷淡呢,别这样啊季锦,我真的是没有敌意的。”舒兰意有所指,“不然你好好回想一下,我们在巴厘岛的时候,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是一个人来度蜜月的吗?”
季锦心头一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舒兰一笑:“怎么,现在才想到?我觉得这是林总的不是,应该全盘告诉你的,那封遗产遗嘱,是建立在你们拥有一个正式和真实的婚姻基础上的,而且还有一份附加合约,如果从成婚算起的五年内,你们没有生下林家的下一代,这份合约宣告失效,所有股权全部回归到林居安林老爷子手上。”
季锦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她微笑,用银色的小勺切了一勺蛋糕送进自己嘴里,似乎全不在意:“生孩子这种事也要谢阿姨操心,真是为难她了。”
舒兰观察着季锦的神色,似乎是在判断她是否真如表现出来的如此镇定,最后叹了口气:“还真是难缠的姑娘,我本来确定你肯定不知道附加条款的事情的,但是季锦,你要非常非常小心,不要让任何人抓到你们婚姻不实的把柄,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林总如果从此失去了那份至关重要的股份,林家就没有应对陈家的任何资本了。”
季锦仍是笑:“为了攻击我老公,已经连我们是形婚这种臆想出来的手段都要用上了?黔驴技穷?”
舒兰再叹一口气:“我真的是不是你的敌人,真的!可惜现在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既然这样,无论你信不信,我只能劝你抓紧一切机会,让林徐行爱上你,好好滚几场床单,生个孩子。”
季锦几乎要怒了,看着舒兰漫不经心说着这些大尺度跨过隐私范围的话题,不知是试探还是刺激她,她只能忍住自己的怒火,淡淡的:“没什么事请离开我的桌子,我的隐私和我的桌子一样,不与人分享。”
“我还有最后两句话,说完我就走。”舒兰不为所动,神色依然慵懒而从容,“我的boss大人,也就是谢莹莹早就是陈家的人了,林总自己也应该清楚,他当年把谢莹莹得罪的有多么彻底,林仁就快出来了,谢莹莹无论如何都会铺出一条坦途给林仁,联合陈氏也好,拆分林氏也罢,甚至远从h市找个强力金主来帮忙什么的,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你劝劝林总,让他好自为之。”
这席话,听着半像劝慰,半像威胁,季锦点点桌子:“谢莹莹自己想说的话,还是自己和林徐行说吧。”
舒兰慵懒一笑,站起来:“季锦,不要把我当做敌人,我更想做你的朋友,我们本来是相处愉快的朋友。”
季锦专心致志盯着自己手中的书,没有抬头。
“你有我的电话,如果你有任何问题,打电话给我,我能帮助你。”舒兰施施然离开了书吧,徒留季锦一人在原地寂寥的身影。
千万个念头在季锦的脑海中翻滚,她从不知道林徐行的附加合约,他与她订立的合约是三年后离婚,也就是从一开始林徐行就打定了主意,最后一切都将回到林居安林老爷子的手上?
难怪他只承诺了她一千万的合同金,因为他本就没打算染指林氏分毫。
听舒兰的意思,谢莹莹和林徐行之间曾有恩怨,继母和继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结怨如此之深呢?
季锦心头烦乱,觉得这乱局中,势力繁杂,她不过一颗无谓的棋子,却越陷越深,让她生了莫名的惶恐。而想到林徐行,她忽而又生出一股勇气,既然为了他入局,也彼此扶持着走过了大半年的路,认识四年,相守半载,她本就是没有任何可值得失去的人,却以为他得到了如此多,又怕什么风险?
季锦又坐了一会儿,闭上眼睛,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细细回想刚才舒兰说的话,信息量巨大,虽然说有几分像是威胁的样子,倒透露了不少信息,她反复强调她和自己是友非敌,说话行事都透露着古怪。
虽然在舒兰面前她撂下话说“谢莹莹自己想说的话,还是自己和林徐行说吧”,但是经过今天,这些话她无论如何也要转告给林徐行。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那个熟悉至极的男声打断了季锦的沉思。季锦猛然挣开眼睛,林徐行正站在她的眼前。
季锦今天第二次瞟向手机上的时间,不是说好的六点钟接她吗?这才刚刚五点钟,刚离开一会儿的林徐行又匆匆返回。
来得正好,季锦根本没兴趣和他纠结他的时间表,只是快速和林徐行聊了一遍刚才舒兰意外出现和所传达出来的信息。
细细私语,事无巨细,一丝都没有保留。
林徐行刚开始还有些讶异,后来越听脸色越凝重,后来只剩沉默,靠在椅背上,脑海中线索飞绕,所有的一切,仿佛在暗地里早就酝酿和发酵,全不由他。
“怎么了?”季锦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林徐行立刻恢复了他从容的样子,“你不用管,我会处理,我们先去吃饭吧。”
季锦没有动,冬天黑得早,暮色低垂,她的脸庞在昏暗的日光里仿佛带着一层光芒,她说:“如果真的有那份附加合同,请告诉我,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做什么,请告诉我,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请告诉我。”她抬头看他,神色温婉,虽然在提要求,但毫无哀求的神色,就是那样淡然的,轻轻的,说出自己的愿望。
林徐行一愣,觉得季锦这话说得有些古怪,但是却有一股涌动的暖流爱他的胸腔里奔涌激荡,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伸出手,揉了揉季锦的头发:“是,老婆大人。”
那份附加合同,但是是真的,这也是让林徐行觉得古怪的地方,舒兰传递出来的信息,能被林徐行证实的部分,全是真实的,但这并不能说明舒兰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
☆、chapter 43.握你的手
“那份合约的附加条件,的确存在。”林徐行淡淡说,“不过,这不重要,所有我曾经承诺你的三年合约以及你享有的自由,一切如旧。当时我觉得我没必要想你解释一份必然会生效的合同,也无需你承担对应的后果。那是我应该去做的决定,与你无关,你不用感受到任何负担和压力。”
果然,一切如季锦所料,表面温和的林徐行,其实心高气傲比天高,哪儿会因为钱这么无聊的理由强迫自己结婚生子。钱只对于她这种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市井芸芸众生有意义,对于林徐行这种追求自我实现的人,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季锦没有说话,任由天光一寸一寸黑下来,灯光柔和,笼着相对无言的两人,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林徐行忽然笑了:“你真的很好猜。”
“什么?”季锦抬头懵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