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陈诗华一个眼波瞟过去,把眼里的锐利化为探寻,最终还是笑:“也好。”
  季锦这才心头一沉,如果陈诗华不是来和她耍威风的话,那么意味着陈诗华是想来笼络她。那说明陈诗华和陈凌汐依然没有放弃从她身上获得现金流。
  不知道陈氏的现金流是紧张到什么地步,连结过怨的陈诗华都不得不亲自来向她伸出橄榄枝。
  季锦想了想,依旧是气定神闲淡然一笑:“陈总有话不妨直说。”
  陈诗华本就心头别扭,既然季锦已然如此坦然,她反而不便继续藏着掖着,从身侧舒兰的手里接过一份文件,递给季锦:“投资分公司最近的表现很不错,是我们整个林氏的标杆,值得嘉奖。这文件里的第一份就是对分公司全公司发文的嘉奖邮件正文,我先来和你通个气。”
  季锦接过那张软而薄的纸,盯着上面的措辞,的确满是溢美之词,不过她要傻到相信这就是陈诗华来的目的,她就太蠢了。于是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似乎仔仔细细把上面的所有内容读了个通透,特意指出了两处用词的问题,以示自己诚意十足。
  陈诗华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舒兰记录,而后摆出十分亲切的表情:“当然当然,季锦你的眼光总是很独到的,不光邮件如此,分公司的投资眼光也是业内最精准的!”
  季锦意识到在无聊的寒暄当中,话题已经迂回地靠近了核心,唯有配合:“都是总公司指挥有力。”既然大家都是打马虎眼,她说客套话的能力也并不是没有受过林徐行的熏陶。
  陈诗华赶紧补上一句:“既然你这么说,显然也是十分认可总公司的指挥能力的,为了让分公司更好地纳入总公司的财政体系,我们可以尽快落实一下分公司财务纳入总公司体系的问题。”
  ☆、chapter 103.明修栈道
  “当然当然。”季锦十分配合,“这件事已经议了很久了,我们分公司当然是全力配合总部的方针政策。”
  陈诗华的笑容更显亲切:“这件事的确正在行进当中,不过你也知道,虽然我们全力督办,公司流程上要协调的问题太多,在这个董事会发生了变更的非常时期,我们当然要专门时期,专门政策,把这件事大刀阔斧地推进下去。”
  “陈总的意思是?”季锦从容地等着陈诗华抛出自己的真正意图。
  “我的意思是,你看舒兰也在分公司担任顾问这么久了。按照她的汇报,你们之间的合作也是很融洽的,为了让财务这件事果断推进,我打算让舒兰出任分公司的财务总监。”陈诗华明明在狮子大开口,却说得十分气定神闲,“从此之后,分公司你也不用那么累,这些回款之类的琐碎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全部丢给舒兰,让她帮你尽尽心,你只用专心带着团队,把投资这块的内容做好就行。”
  季锦轻轻挑起眉脚,专心看着陈诗华,终于确定陈诗华不是在开玩笑。暗自腹诽,“回款琐事”?亏陈诗华说得出来!投资分公司至今一毛钱都没从总公司的账面上拿到过钱,不靠当时林徐行的启动资金,他们自己的精心经营,分公司如何能做到现在的成绩?
  不过面上,季锦依然沉着而微笑:“当然,舒顾问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的能力,大家谁也不会质疑。”说着就将舒兰好好地夸赞了一番,从执行力到专业度,全方位无死角。
  一席话渐渐就扯得偏离了主题。
  陈诗华不由心头有些着急,虽然名义上她是首席执行官,但是季锦如果坚决不配合,杀鸡取卵的事她不是做不出来,只是觉得十分可惜。季锦一点不像她看起来的那么温和。当年婚礼上,季锦白白受了她一巴掌,丝毫没有反抗,这个柔弱无争的印象太深,倒让陈诗华总忘了,这个姑娘将一所投资分公司做成了业界的奇迹,无论如何也该有两把刷子才是。
  看来,季锦是打算拖。就像分公司并入总公司财务这件事一样,态度十分配合,实际上却用了各种非暴力不合作的运动,用流程和邮件,反复和陈诗华打着持久战。
  陈诗华终于寻了一个空隙,打断了季锦的闲谈:“既然如此,舒兰明天起就上任,她三天之内自然会把分公司和总公司财务并轨的事情解决搞定。”
  季锦笑了笑:“也好。”停下话语,似笑非笑看着陈诗华。
  陈诗华心头微定,却又不由疑惑丛生,她深知,这是陈氏给季锦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季锦不能乖乖听命,把他们试图想要的利润为他们制造回来,只怕这件事不能善了。而季锦的态度,看起来是十分配合没错,她却总觉得没底。
  陈诗华看着眼前的季锦,明明看起来如此自信而温和,却总有种摸不着底的感觉,就像她那个难缠的老公林徐行。每次用着让人毫无抵触感的态度,却做着让人刮目相看的行为。
  “不过。”季锦眼波流转,似乎并不着急,声音拖得绵长,陈诗华的情绪就在她悠长的尾音上颤了颤。
  “你说你说,我一定全力调资源配合你。”陈诗华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急切。
  “分公司在花钱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季锦缓缓问,“要知道投资业和其他行业不一样,分秒必争,一个好项目刚刚出来,大家都削尖了头抢资源。这种情况下,可由不得层层审批,才能动用资金。这也是当时创立分公司的时候,专门让分公司做独立决算的原因。”季锦说得很笃定,有理有据。
  “这个不用你担心,分公司的财务从我这里走直通车审批,必定是立刻到位,绝对不会让你产生一丝一毫的不便。”陈诗华急切地保证着。
  季锦又在心头叹了口气,“立刻到位”,还真是打死她她都不信。
  “不如这样,我们在分公司留一笔流动资金,专门用于应对资金的审批期,这样既能满足分公司的运转需要,又能保证财务上和总公司接轨。”季锦缓缓说着自己的提议。
  倒也是个新鲜的思路,陈诗华已经进入饥不择食的状态,只要季锦肯统一财务并轨,把现金流给她接回来,同时还老老实实继续给她打工赚钱,别的事情上,将就她一些也没关系:“你觉得这笔资金多少比较合适?”
  “三个亿吧。”季锦缓缓说着。
  陈诗华有摔东西的冲动,三个亿的现金流!当她傻吗?不过面上仍然不敢露出一丝愠怒的状态,她想了想,站起来,郑重地握了握季锦的手:“那么这件事总公司论证一下吧。”
  陈诗华带着舒兰转身走出了季锦的办公室,后脚就给陈凌汐打了个电话:“姑姑你说得对,季锦果然是留不得了。”
  而好容易送走了陈诗华的季锦,揉了揉眉脚,只觉得好笑,虽然和陈诗华撕破脸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让陈诗华染指分公司的财务,她更不能忍受。
  陈诗华接下来能做什么,其实季锦并不担心,如果陈诗华强行开掉季锦,她有办法保证陈诗华一毛钱也收不回去。
  秘书进来和她确认全天剩下的行程,季锦皱着眉头听到了晚上的酒会:“让公关部去吧,今晚这个我不出席。”她挥了挥手,让秘书离开了办公室。
  季锦想了想才意识到,那个未知的结果还需要确认,不过需要盛装打扮穿高跟鞋,还很有可能需要喝酒的场合,还是少出席为妙。于是责任心重于泰山的季锦,难得的在上班时间翘班了,她离开分公司大厦,走路去一条街外的药房。
  原来验孕棒还有这么多种?季锦困惑地想了想,给刘甜甜打了个电话。
  刘甜甜的女儿刚出生几个月,刚将季锦经历过的困惑经历了一遍,问她准没错。更重要的是,季锦除了闺蜜,找不到任何亲人可以询问。
  刘甜甜利落地报给她一个牌子,同时提醒她:“只有一个星期,未必验得出来,过两周看个妇产科更靠谱一点。”刘甜甜给了她一个妇产科医生的电话,“我会提前和她打个招呼,都是老熟人,技术很靠谱,我的孩子就是她接生的。”
  季锦感激不尽。她曾经缺失了很久的爱,也许是上天眷顾,最后都在闺蜜这里得到了补偿,无论是徐静贞、刘甜甜还是柳久期,都让她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
  “谢谢你,真的!”季锦认真地在电话的这一侧向刘甜甜道谢。没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感激。
  “季锦,我希望你幸福,你值得拥有幸福。”刘甜甜说得无比郑重,“我说真的!我和徐静贞曾经私下讨论过你的生活态度,明明曾经背负不公,但是却活得那么努力。我们不如你!我们也希望你能幸福。”这是闺蜜之间最轻柔而真诚的祝福。
  “我努力!”季锦在电话的这侧笑了,真如刘甜甜所说,她要拼命努力地去拥抱幸福!把生命的每一刻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那么努力而坚持!
  季锦把花花绿绿的验孕棒装在她随身的大包里,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知道公司的环境是办公区,在这里用验孕棒总有些不合适,她叹了口气,收拢自己的心思,专注在需要解决的公事上。刚才她才给过陈诗华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她百分之百确定陈诗华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是陈诗华将会对她使用什么手段?季锦完全无从预料。
  当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让自己变得强大!
  季锦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投身于工作,心无旁骛。但是在公事转换的瞬间里,她总难免想起,不知道现在的林徐行在做什么。
  有些思念,无论有多熟悉,无论经历岁月多少挫折,都心心念念,总是惦记。
  此时的林徐行,正在一个季锦绝对没有预料到的地方。
  天气渐渐热起来,初夏的时光里,阳光明媚,树木葱茏。
  而这样明媚的天色却照不进c市的看守所。林徐行在走廊的阴影里站了一会儿,走廊阴而冷,幽深而黑暗的走道,让人不寒而栗。
  律师低声和林徐行讨论着:“我只能给你争取十分钟,尽力吧。相信您也明白,这个案子,按照目前的证据和口供,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林徐行点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小叔叔林毅邦几乎是亲手把自己送到了绝路。
  数月不见,林毅邦的头发剃得锃亮,再也不复往日潇洒淡然的模样,反而浮出几分惶恐的神色。
  林徐行坐在他对面,轻声说了一句:“小叔叔,你瘦了。”
  林毅邦忽而露出一种失望的神色,低声叹了口气:“怎么来的是你?”
  “你等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看你了。”林徐行笃定地回答。
  ☆、chapter 104.春/色满园
  小叔叔林毅邦下意识地回击了一句:“不可能。”这才突然惊觉自己已经露出了一丝口风,惶恐地说道:“你怎么来了?”试图岔开话题。
  林徐行并不着急在这个时刻逼迫他,淡淡地说:“小叔叔,无论怎么说,你是林家人,我们做子侄的,总该表表心意。小叔叔,你有什么缺的吗?”
  林毅然的脸色顿时有些颓然:“你一个人来,肯定没让你的姑姑和伯父们知道吧?”他顿了顿,“估计他们这辈子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只有面对亲人的时候,才会出口这样无措的言论。
  林徐行顿了顿,缓缓说:“他们确实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有些不理解。”他眼神停滞了片刻,似乎是怅然,“爷爷一向对小叔叔是很好的。”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林居安生前虽然知道对于小儿子林毅邦太过纵容,但是家世如此,也不需要人人都精明能干,林毅邦喜欢追求心中所想要的,林居安从来没有阻拦过。
  林毅邦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大大地喘息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胸腹之间的痛苦都吞下去,而后才正色:“当然。”
  林徐行慢条斯理:“既然如此,叔叔又何苦包庇那个真正毒害了爷爷的人。”
  林毅邦色厉内荏:“你胡说些什么?”
  林徐行似乎早就料到了林毅邦的态度,并不着急,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林氏现在已经落到了她的手上,爷爷的心血终于付诸东流,这些其实都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在乎,她也不在乎。但是小叔叔,这真的值得吗?你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
  林毅邦不说话,只是冷笑:“阿行,你不要故作聪明来诈我的话,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也有太多事情不懂。”
  “小叔叔,这点上你就错了,我可不是来诈你。”林徐行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不留下丝毫痕迹。你位于市中心的那套公寓被搜查过,警/察们可是找出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只要你们曾经一起生活过,总有无数的东西留下来见证曾经属于你们的时光。”
  林毅邦忽而失语。
  “小叔叔,你真的相信陈凌汐是爱你的吗?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出现来看过你,你真的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吗?”林徐行继续问道。
  “不,你胡说什么。”林毅邦并没有正面承认林徐行的判断。但是心头的惶恐却挥之不去,他知道陈凌汐告诉过他,他需要忍受孤独和痛苦,但是他为了真爱,甘之如饴。他也知道陈凌汐说过,现在情况复杂,她会尽量避免与他接触。但是陈凌汐会给他请最好的律师,上下疏通打点,最多十来年,他们将会永远厮守。他会用他生命中所有的岁月对她来证明他的价值和忠诚!
  这些话,林毅邦在黑暗的铁窗背后,对自己陈述过无数次,唯有相信真爱,相信陈凌汐,他才能让自己撑下去。
  林徐行说得很快,似乎并不在意林毅邦到底听进去没有,他慢慢说着:“陈凌汐要的不过是你做一个最好的替罪羊,对于她而言,你就是一个值得被愚弄的傻子。别沉迷了,小叔叔!”
  林毅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头已经泛起了涟漪,他从未真正见过陈凌汐为他请的律师,也很久没有看到她美丽的容颜,他渐渐不知道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林徐行挑起一个微笑:“愿意和我打个赌吗?”
  林毅邦困惑地看了林徐行一眼:“赌什么?”
  “警/察的搜查已经遍布你们生活过的各种领域,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的真相迟早要败露。”林徐行点了点桌面,“如果有消息说,你打算翻供,你要不要看看陈凌汐的反应到底是什么?如果她真如她对你承诺过的那么爱你的话,一定不会让人杀死你吧?”
  林徐行说得很慢,话语里却满是杀气,林毅邦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这么无聊的事情?”林毅邦脸色一变。
  “因为其实你自己也想要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林徐行很笃定。他了解林毅邦,也了解陈凌汐。无论他们之间用什么样的模式相处,无论这份感情在伦理上是否正确,林徐行都抛开不管,不打算评价,但是林徐行熟知人性。
  自私如陈凌汐,是绝不可能将林毅邦作为一生的真爱,苦苦追寻的“”来追寻和等候的。
  林徐行慢慢抽出随身携带的牛皮纸袋里的照片,这才是他今天前来的杀手锏:“或者,所有人的语言你都可以不在乎,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这个。”
  照片显然是长焦镜头捕捉的,模糊的像素,大片的颗粒。尽管如此,林毅邦依然一眼就认出了画面中间的那个美丽身影,穿着酒红色的紧身礼服,妖娆姣好,那件礼服是他陪陈凌汐飞到意大利买的,他喜欢她穿那件衣服时候性/感撩人的模样。
  但是照片中的陈凌汐正穿着他喜欢的礼服,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热舞,那样紧身的贴面舞,陈凌汐的臀部紧紧贴着身侧那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表情里写满沉醉。
  一连几张,都是陈凌汐和不同男人,在不同场合的照片,一样的恣意放浪,一样的无所顾忌。
  “当你在铁窗之后的时候,陈凌汐并没有闲着。”林徐行轻声说。那些刻薄的评价之语,林徐行都懒得在林毅邦的面前吐露。
  林毅邦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一定是你ps的。”
  林徐行缓缓说:“其实我有视频资料,你确定你一定要看?这只是尺度最小的部分。”虽然想要说动林毅邦,但是林徐行依然不打算彻底将林毅邦伤害到彻底。
  爱并没有错,只是爱上了错的人。
  林毅邦带着颤抖看着林徐行,嘴里喃喃的:“不可能的,不会的……”情绪剧震,显得有些混乱。
  看守所的警/官朝林徐行示意,探视时间已到,不能再多留,林徐行唯有站起来,临走前最后说了一句:“小叔叔,你好好想想,我的电话你随时都能打通。我们才是骨肉相连的一家人,我们身体里都流着林家的血。”家人之间的密不可分,是我们的软肋,也是我们的力量。
  林徐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毅邦的视线里,只留下他,戴着冰冷的镣铐,仓皇,茫然,充满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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