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节

  一切的一切,又渐渐恢复到如往常一般。
  不过,郭业还是将关鸠鸠给留在了陇西,因为自己身边离不开一个能写能画之人。
  此时的关鸠鸠正在郭府内院的书房中,替郭业草拟着一份奏折,准备快马发往益州府,再由益州刺史府转呈吏部。
  郭业这份奏折的内容就如先前苏定方所断言一般,毫无出入,这是一份关于丁忧请辞的奏折。
  所谓的丁忧就是祖制,凡朝廷官员的父母去世,无论此人何等官职,上到当朝宰相,下到七品县令,从知道丧事那一天,皆要回祖籍地不问政事,替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亦称,丁忧守孝三年。
  通常的丁忧官员,这三年期间基本上不问政事,不理朝政,有点像我们后世官员的停职留用的意思。
  不过,在古代,这丁忧可是了不得的事儿,因为百善孝为先,孝道也是衡量一个官员品性的依据。
  所以,纵你再如何留恋官场,痴迷官位,凡要丁忧者,必须离开岗位,回老家给爹妈守孝去。
  否则你这人算是毁了,正如礼部尚书李纲开导太子李承乾一般,一个人,如果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能尽孝,你又如何能相信他能对你百分百的忠诚?
  李纲如是想,孔夫子如是说,历朝历代的君王,也是这么衡量忠臣孝子的。
  当然,如果皇帝老子离不开这个官员,朝廷一刻也不能离开这个官员,不允许你因为小小孝道而耽误了国家大事,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有它自己专门的称呼,叫做“夺情”。
  可以理解成,特殊原因下,强召丁忧臣工入朝为官,替皇帝陛下分忧,替江山社稷谋划。
  丁忧期间,被夺情起复的官员,概率很低,除非是当朝宰相,亦或是在外征战,片刻不得离开帅帐的将军,否则,当朝皇帝不会私自开这口子。
  不然,这违反祖制之事,满朝的大儒与名士,非喷皇帝一脸的口水。
  ……
  关鸠鸠习惯性地在写好的奏折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摊开递给郭业,说道:“大人,写好了,请您过目。”
  郭业摇摇头,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我还信不过你么?你办事,我放心!”
  现在朱胖子不在,关鸠鸠也没有矫情,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折好,放平在郭业的书桌上。
  转头看着郭业,发现他眉头紧蹙,似有心事,不由问道:“大人,学生不知道您为何不想去长安,不过,如今这丁忧折子一进长安,至少三年之内您必须在陇西替老太公守孝,不可以离开祖籍地。这样,您的烦心之事不就解决了么?怎么看您还有一脸的不高兴呢?”
  郭业听着关鸠鸠这话,自然明白丁忧守孝可以完全跳出李承乾这个是非漩涡,算是得了老爹的福荫了。
  不过……
  “唉!”
  郭业轻叹一声,对着关鸠鸠摇头苦笑道:“老关,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丁忧自然有丁忧的好处,当然也有丁忧的烦恼。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按照祖制,我丁忧守孝在陇西,那么是否就要停掉西川小都护的一切官职?到时候,谁来主持西川小都护府?”
  说到这儿,郭业颇有些懊恼,连嗓门都提高了不少,叫道:“西川一带的基业,可是咱们兄弟一刀一枪,拿命换回来,要是朝廷空降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取代我的位置,那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吗?奶奶的,给人摘了套子,到头来一场空!”
  关鸠鸠闻言,脸色骤变,如果西川小都护府被人摘了桃子,那么他这个录事参军,不也扯淡了吗?
  他心里清楚得很,没了郭业,他们这帮人啥也不是。
  情不自禁,关鸠鸠也后怕起来。
  不过很快,关某人就释然了,眼神发亮地冲郭业献策道:“大人,学生饱读圣贤书,对这朝廷祖制之事多少了解一二。也许您不知道,朝廷对丁忧官员也是极为恩恤的,我记得有一条就讲过,凡丁忧官员,皆有权向吏部推荐人选,继任三年。您完全可以再写一个推荐折子,向吏部推荐一个继任人选,考虑到西川一带的特殊情况,加上您近期履立新功,学生认为吏部肯定会酌情考虑一二的。”
  “是吗?”
  郭业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规矩,原来吏部竟然还这么有人情味。
  关鸠鸠信誓旦旦地讲道:“大人且宽心,只要有人在吏部打点一番,此事绝对可成。”
  郭业闻言,心道,吏部咱也没有认识的人啊,找谁打点去?
  就在他犯难之机,贞娘轻叩了几声房门,在外叫道:“大官人,前院来了几位长安的贵客,其中一人自称董顺,说是奉太,太子殿下之命,给老太公送来宫中太医瞧病来着。”
  太子李承乾派来太医?
  麻痹,我爹都去世了,你的太医现在才来,你这不是扯淡呢吗?
  不过旁边的关鸠鸠却是很兴奋地笑了起来,附耳说道:“大人,这董顺不就是顺公公么?有他在,只要打点了他,您还何愁吏部无人打点啊?”
  郭业错愕了一下,现在才响起董顺便是顺公公,是啊,这贪财的阉宦倒是个办事儿的人,只要给了足够的好处,绝对能替自己把事情办得妥妥。
  虽然这拨人姗姗来迟,错过了给老爹诊治,但是却也成全了自己如今迫在眉睫之事。
  真是打着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啊!
  旋即,郭业整了整衣衫,冲门外贞娘吩咐道:“好好招待几位长安来的贵客,本官马上就出来相见。”
  “大官人放心,奴婢早让丫鬟们上茶上糕点了,就等着您过去一趟呢!”
  贞娘的声音从门外软软传来,听得郭业浑身一阵酥麻,继而与关鸠鸠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朝客厅行去。
  第326章 恰似长安有客来
  顺公公此番前来,较之上一次传旨图瓦城,可是大不一样。
  上次差事,他是败兴而来,乘兴而归。
  自从郭业在长安城前,将那口大红木箱子转送于他之后,入了长安,他可是估算过里头那些稀罕玩意的价值,即便分了一半给礼部尚书李纲,剩下一半亦是价值不菲。
  在顺公公现今的心目中,郭业就是财神爷的代名词。
  所以此番这趟出长安,他就跟偷油吃的地老鼠一般,有了上次的甜头,而且还是如此好大一个甜头,自然是上了瘾,兴致勃勃来陇西了。
  郭业入了客厅之后,顺公公表现得极为热情,仿佛与郭业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就差斩鸡头烧黄纸,大叫一声好兄弟讲义气了。
  被一个太监郭小哥长郭小哥短的叫着,不时被对方摸着自己的胳膊,胸膛,时不时搂搂抱抱,郭业顿时一阵反胃,腹中犹如翻江倒海般,想吐~~
  郭业强忍不适,真想竖起中指冲顺公公大叫一句:“滚你娘的假惺惺!”
  甭说郭业不适应,就连与顺公公同来的两人,都看得差点将眼珠子给跌了出来。
  两人心中纷纷诧异,这还是一路上又傲娇又矫情的顺公公么?
  在路上,三人虽有士卒扈从陪行,但因为蜀中之难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因此都遭了不少老罪。
  顺公公可是没少因为路上遭罪之事,张口闭口就说若非长孙皇后派遣咱家,若非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儿上,咱家可是不与你们遭这个罪。
  那说话时的态度,与现在这般模样,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啊。
  郭业看着与顺公公同来的两人,一人年约五旬,张相颇为敦实,肩拎着一个药箱,应该就是贞娘口中的宫中太医吧?
  至于另外一人,年约三旬,长相倒也俊朗,儒雅得体,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不过郭业倒是猜不出他的身份。
  好在顺公公肉麻归肉麻,却不忘给郭业介绍两人,经过他的一番介绍,彼此都有了认识。
  那位太医姓蔡,单名一个恒,祖父,父辈,到他这一代,自前隋隋文帝起,就一直在宫中担任太医,三代皆出身御医,足见家学之渊源。
  至于另一位,姓范,单名一个植,字子建。与三国曹操那位天才儿子,七步成诗的曹植曹子建,虽不同姓,却是同名同字。
  这位范植范子建来头挺大,经顺公公的介绍,郭业才知道他竟然担任着东宫太子府的太子舍人一职。
  太子舍人是什么滴干活?
  太子舍人者,执掌东宫宿卫,佐太子主持东宫诸事宜,常侍其左右,秩正六品。
  说穿了便是东宫太子的贴身侍从,生活秘书兼工作秘书,并充任太子东宫警卫排排长。
  基本上,属于东宫事务一手抓。
  与太子詹事一样,太子舍人亦是太子东宫的实权人物,并立而存。
  如果说太子李承乾对他的老师礼部尚书李纲,是尊重与倚仗的话;那么对于范植这位太子舍人,那完完全全便是信赖,真正的引为心腹。
  不然,也不可能将掌宿卫之权,处理东宫事宜之权,尽交其手中了。
  郭业听完其来历之后,脑中搜寻了下关于太子舍人范植这个人,貌似后世基本没有其具体资料。
  这不科学啊!按理说,能够担任太子舍人这一职位的人,应该都是将来有所作为之人才是,怎么这个范植在历史上竟然没什么资料留下呢?
  难道范植此人是名不见经传之人?
  不过,很快,郭业便瞬间释然了,理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很简单,太子李承乾在贞观后期不是因为谋逆大罪,被夺了太子之位,坐冷板凳了么?最终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东宫太子都落得这般下次,引为副手的太子舍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以李二陛下这雄图霸略的英主脾气,虽虎毒不食子,仅仅罢黜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但是,范植这种东宫嫡系还能逃得了李二陛下的怒火滔滔?
  肯定免不得一个身死命消的下场。
  人都死了,将来还能有个屁的作为?也许,这就是范植未曾在历史上留下记载的真正原因。
  可见,跟着一个好老大,找到一个好靠山,是多么的重要。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至理名言啊。
  ……
  ……
  在顺公公的穿针引线之下,郭业与太子舍人,太医蔡恒彼此认识了一番,简单寒暄了几句。
  因为此次顺公公不是替朝廷宣旨而来,仅以私人身份领着蔡、范二人来陇西,所以就免了一些繁文缛节,气氛还算安然舒畅。
  寒暄间,顺公公三人知道自己等人竟然来迟一步,郭老太公早已驾鹤西去,免不得,又是一场唏嘘与感叹。
  而后,郭业叫来贞娘,让她安排太医蔡恒前往偏远厢房休息一番。
  太医蔡恒也许是因为来迟一步而心存内疚,也许是看到顺公公如此亲近郭业,想着结上一番善缘。在离开客厅之时,蔡恒主动提出,要问老夫人郭柳氏检查检查一番身子,算是主动跟郭业示个好。
  对此,郭业倒是无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而且给老娘检查身体,也可以防范于未然,这是好事。
  继而,道了一声谢谢之后,又吩咐贞娘领着太医蔡恒,前往老太太如今歇息的那个院中。
  太医蔡恒走后,顺公公和太子舍人范植各坐客厅两边椅子上,自顾低头喝着茶。
  关鸠鸠凑到郭业身边,轻轻用右手拱了拱,掏出袖中的丁忧请奏和推荐奏折,冲顺公公方向努努嘴,郭业顿时明了。
  随即冲关鸠鸠眨巴了两下眼睛,指头上比划了下数银子的手势,示意他记得给这个老阉宦塞点银子。
  要让马儿跑,必定让它吃好草,这个道理到哪儿都行得通。
  关鸠鸠轻轻唔了一声,走到顺公公跟前,低声耳语几句,顺公公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称好。
  随后与郭业告辞了一番,跟随关鸠鸠出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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