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节

  皇城,礼部衙门。
  郭业匆匆入了衙门,径直奔向崔尚书所办公的那座独门小院。
  熟门熟路下,健步如飞,刚要走进小院门口却被人从里头拦住了去路,只见小院中出来那人并非尚书崔鹤年,而是右侍郎赵飞轩。
  赵飞轩伸手将郭业阻住,说道:“益州侯,请止步!”
  郭业被赵飞轩拦了去路,加上对赵飞轩越来越不满,不由皱起了眉头不悦道:“赵侍郎,拦我作甚?”
  赵飞轩道:“今日尚书大人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所以特让赵某替他在院门口拦住访客。”
  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郭业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口中戏谑道:“崔尚书应该是知道吐蕃使节已经离开长安之事了吧?呵呵,他倒是病得挺及时啊?”
  郭业的冷嘲热讽,赵飞轩怎么会听不懂?
  不过他还是伸着手阻住郭业的去路,说道:“益州侯,赵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业心道,莫非赵飞轩是想给崔鹤年当说客,让我不去追究这次赌约,放过崔鹤年一马?
  呵呵,郭业心里玩味道,赵飞轩对崔鹤年倒是忠心耿耿啊,不过蜉蝣撼大树,给崔鹤年当说客,你赵飞轩算老几?
  旋即,他冷笑一声,道:“有话可说,有屁快放。说完就闪开,别挡了我的前路。本侯还要赶紧去找崔尚书收赌注呢!”
  第872章 言语争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郭业的话里充满了不屑和不待见,赵飞轩怎会听不出来?
  霎时,赵飞轩的脸上青红交加,气得够呛,曾几何时他赵飞轩来长安后受过这番羞辱?就连魏王殿下都对自己礼敬有加,虽然魏王殿下走了霉运如今被贬黜为魏郡王,但好歹也是天家贵胄,是不?
  你郭业竟然当我赵飞轩是个屁?
  狂妄,狂妄至极!
  赵飞轩心里满是怨毒,不过想着自己还有事儿要跟郭业谈,便将火气强忍了下来,拱了拱手说道:“益州侯,赵某有几句话憋在心里委实不吐不快。”
  郭业耸耸肩,讥笑道:“那你不要憋啊,谁也没让你憋,不是?万一憋出个好歹来,崔尚书手底下可就没有人替他跑腿传声儿了,是吧?到时候你赵飞轩可就罪过大了。”
  “你……”
  赵飞轩一听郭业话里竟将自己比作崔鹤年的狗腿,更是气得差点暴跳如雷,不过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吞下了这口恶气,好声好气说道:“益州侯,崔尚书掌管礼部,你我身为左右侍郎,应当尽职尽责为上官排忧解难才是,怎么能忤逆顶撞上司,故意让上司难堪呢?益州侯既然身为礼部左侍郎,更应该紧密团结在崔尚书左右,为崔尚书尽心分忧办差才是。礼部只有上下齐心了,才能不让其他五部衙门小觑了,你说呢?”
  “啧啧,臭,真臭!”
  郭业故意掩住鼻子,夸张地叫道:“这个马屁真的好臭啊。请问赵侍郎,你这么屌,崔尚书知道吗?我求求赵侍郎了,你可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我的鸡皮疙瘩都要掉满一地了。”
  显然,赵飞轩又被郭业冷嘲热讽了。
  赵飞轩见着郭业不吃自己这一套,心中恼火大动,哼道:“这么说来,益州侯是决意要跟崔尚书对抗到底了?哼,你也别想想,谁才是真正的礼部主事。莫非益州侯觉得自己区区一个礼部左侍郎,就能无视崔大人一部尚书的存在?看在当初你帮过我的情分上,我劝你啊,见好就收吧,益州侯。莫要闹得崔尚书下不来台,哼哼,到时候传进圣上耳中而来龙颜大怒,将你赶出礼部去。”
  郭业自觉一直都压着火气,可是没料到这个赵飞轩越说越离谱,蹬鼻子上了脸,居然还威胁起了自己来。
  奶奶的,难道他忘了是谁帮了他赵飞轩,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吗?
  草,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好你个赵飞轩,给你脸你不兜着,那就别怪我郭业翻脸无情了。
  旋即,郭业破口大骂道:“姓赵的,你劝我见好就收?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一个蹉跎官场这么些年的穷酸,多年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当上了礼部右侍郎,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想当初没有我的帮衬,你能有今天?你的良心是被狼叼走了,还是被狗吃了?我郭业替大唐立下赫赫功劳,我郭业替皇上殚精竭虑,你赵飞轩这么些年又干了些什么?如今,我郭业爵封益州侯,官封礼部左侍郎,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在这儿说教我?赵飞轩,我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别以为自己攀上了崔鹤年这棵大树就了不起。别说崔鹤年,就连整个清河崔氏在我眼里都是个屁。你听清了吗?你自诩抱上大腿,但是你所抱着的大腿在我眼里狗屁不是,知道了吗?”
  说到这儿,郭业不顾赵飞轩气得面色惨白、激动得身子瑟瑟发抖,继续痛骂道:“姓赵的,我扔根骨头在地上,狗儿见了骨头都知道冲我摇两下尾巴。你呢?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翻脸无情,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伪君子。你以为自个儿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实则不然,呵呵,在我眼里,你赵飞轩还是狗屁不是的玩意。你劝我见好就收?呵呵,我还劝你自求多福呢。劝我?凭你,也配?”
  说罢,郭业一把将被骂得懵懵糟糟,气得敢怒不敢言的赵飞轩推搡开来,怒斥道:“起开,好狗不挡道,狗东西!”
  赵飞轩被郭业一股大力使来,踉踉跄跄地推搡到了院门的一侧,自讨了个没趣,撞了一鼻子的屎。
  此时的赵飞轩伫立在院门一侧,脸无人色,双眼透着怨毒之色地望着郭业进入小院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姓郭的,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我攀高枝怎么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有抱上崔鹤年的大腿,我赵飞轩才有的今天。哼,只要能让我青云直上,我便是对崔鹤年称上一声干爹又如何?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你就别怪我赵飞轩不念旧情了。我赵飞轩在此发誓,若不报今日之辱,誓不为人!!!”
  郭业背对着赵飞轩早已走远,自然不知道身后的赵飞轩如何想如何骂又如何气,而且他也不屑知道。
  因为自从赵飞轩忘恩负义的那一刻起,郭业就压根儿没有正眼瞧过对方一眼,至于赵飞轩会不会怀恨在心,他更懒得搭理,还是那句话:凭他赵飞轩,也配?
  他来到小院里头,走到崔鹤年所在的公务房外,双手叉腰双腿伫立,随后气贯于胸,一副力拔山兮气吞山河的架势,冲公务房内吼道:“崔鹤年崔尚书,下官郭业已经将吐蕃使团安然送走,特地前来履行赌约,还望尚书大人出来一见!”
  声音响如洪钟大吕,震得屋内崔鹤年耳膜刺痛,更是惊飞了几只在院里屋檐下搭巢的燕子。
  不过崔鹤年貌似没有出来相见,与郭业兑现赌约的意思,愣是坐于屋中不动弹。
  郭业见着公务房的房门纹丝未动,不见打开,不由一阵恼怒道:“崔尚书,莫非你已经病入膏肓,病得严重到连屋子都走不出来了?还是说,你崔尚书想要装病赖账不成?”
  崔鹤年气归气,怒归怒,羞归羞,但还是不肯挪步出屋。
  郭业见着房门还是纹丝未动,不由大声嚷嚷起来道:“瞧一瞧,看一看啊,礼部尚书崔鹤年臭不要脸啊。与人对赌在前,输了不认账在后,此等言而无信的小人,又怎么配当一部尚书,统领礼部四司呢?崔鹤年,你要是还要点脸的话,就赶紧出来履行赌约。不然的话,你就当尼玛的一辈子缩头乌龟。”
  嘎吱~
  郭业这边话音刚落,崔鹤年的房门应声而开,里头走出一名灰衣布衫的蠼瘦老者来,不过并非是崔鹤年本人。
  只见这老者冲郭业眯着眼睛微微笑着,打趣道:“哈哈,好你个郭小子,这么长日子没见,你小子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缺德阴损啊。怎么样?许久未见,有没有挂念过老夫否?”
  “咦?”
  郭业抬手揉了揉双眼,脸带喜色地惊讶喊道:“老大人,怎么是你?您老人家不是回乡下弄草侍花,颐养天年去了吗?怎么出突然出现在这儿哇?”
  显然,崔鹤年的公务房中还有另外一名客人,而且这位客人与郭业的交情还不浅。
  第873章 再见高士廉
  “哈哈,好你个郭小子,一见老夫就连番发问,莫非你拿老夫当犯人来审问不成?”
  说话者又是调侃了郭业一番。
  来人正是早已致仕回乡颐养天年的前任御史台御史大夫——高士廉。
  对于高士廉悄无声息地回到长安,突然出现在礼部衙门内,郭业委实是吃了一惊。
  不过吃惊之余带着喜,固然受惊亦可喜,是为惊喜。
  相比于郭业的老师虞世南,高士廉给郭业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从当初黄河岸边风陵渡内开始,郭业便与高士廉打起了交道,而且郭业初次到长安后,也是高士廉对他多番照拂。
  郭业看着高士廉这张苍老而又熟悉的面孔,恍然间,许多影像和记忆都一一浮现出来。
  第一次到御史台任职御史言官,高士廉殷殷嘱咐。
  第一次到长孙府参加天策府聚会,高士廉爱护有加。
  第一次进宫面见李二陛下小两口前,高士廉指点礼仪。
  ……
  追忆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那会儿光景。
  今天的高士廉早已脱下了昔日的官帽官袍,换上了一身灰衣布衫,脸颊皱纹如千山沟壑,白发苍苍如邻家老叟,再也没有了往昔的那股子贵气。
  郭业知道自从长孙无忌上次将自己如一颗弃子般抛弃之后,高士廉便心灰意冷,起了退出朝堂致仕隐居的念头。说得再直白一点,老国舅看破了名利,悟了。
  他很清楚高士廉在皇帝和长孙皇后眼中的份量,只要这位老牌国舅爷想要重新出山,那根本就是分分钟钟的事儿。
  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挽回头箭,他很诧异高老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礼部。
  旋即,他脸色怪异地看着高士廉,苦着脸嘟囔道:“老大人,莫非您今天特意回长安,是为了给崔鹤年当说客的?”
  “哈哈,好你个贼精贼精的郭小子。”
  高士廉笑骂一声,啐道:“崔鹤年何德何能又算哪根葱?老夫岂会给他当说客?”
  啪嗒~
  崔鹤年的公务房里貌似发出一声砚台落地的声响,崔鹤年俨然听到了高士廉在外头的说话。
  高士廉微微捋了一下须,摇头说道:“郭小子,老夫这次回长安第一站不去见我的外甥,也不去进宫见皇后,而是先来礼部,目的是冲你而来的。因为老夫手头上有件棘手的事情,迫切需要你帮忙。所以嘛,希望你能卖个面子给老夫,不要再对崔鹤年咄咄逼人了,你已经让他很难堪了,何必揪着不放呢?好歹他也是一部尚书嘛。”
  郭业皱了皱眉头撇撇嘴,暗暗吐槽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说是不给崔鹤年当说客,可事实上还是替崔鹤年在说情。
  不过郭业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唯独高士廉的面子也买,不为什么,就为当年高士廉的提点提拔和照拂之恩。
  旋即,他点了点头,说道:“老大人,既然您老人家已经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但是崔尚书跟我曾有十日赌约,现在他输了,总得表个态吧?输了装病耍赖不认账,这可不是大老爷们所为,对不?”
  高士廉听罢不由狠狠揪了一下胡子,郭业与崔鹤年的赌约他是知道的,可是让一部尚书见着一部侍郎退避三舍躲着走,这说出去委实丢人,那以后崔鹤年还有啥脸面在长安城里行走了?
  如果崔鹤年真兑现了郭业的这个赌注,势必会成为长安朝堂内外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崔鹤年是个废物,堂堂礼部尚书,堂堂清河崔氏的二老爷,居然还跟郭业这小子玩这种把把戏,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他心里很是不屑,玩这种对赌之事,十个崔鹤年都不是郭业的对手,谁不知道郭业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啊?
  现在高士廉听着郭业要崔鹤年表态,真是一脑门的官司啊,他暗暗骂道,无忌啊无忌,我的好外甥,你真能给老舅找麻烦,若你不开口求我,我还真是想看看崔鹤年以后怎么丢人现眼来着。
  不过,他最终还是充当起和事佬来,对郭业笑道:“好了,郭小子,你就当卖老夫一个薄面,不要再揪着不放了。如果崔尚书真对你当众认输,他以后如何在礼部服众?这样吧,一人退一步,你与崔尚书十日赌约之事就此揭过,而崔尚书这边呢?以后在礼部衙门内对你不管不问,只要你不胡来,皆任你施展才华,如何?”
  言下之意,郭业不再逼迫崔鹤年低头认输,那么崔鹤年便对郭业放任不管,不监管不下令,随郭业自己由着性子来。
  郭业琢磨了一下,心道,罢了,既然高士廉都出来架梁子了,那就没必要再揪着不放了,只当是给高士廉一个面子。
  随即,他点了一下头,不忘问道:“老大人,你能替崔鹤年做这个主?”
  高士廉见着郭业态度松动不再坚持,很是满意地捋须点头,笑道:“放心吧,你能退一步,崔鹤年答应还来不及呢。你说是吧?崔尚书!”
  说到后面,高士廉是扭着头向公务房内大声嚷嚷过去,明显是冲着崔鹤年发问的。
  “咳咳咳……崔某一切都凭老国舅作主。”
  崔鹤年有些疲累中透着庆幸的声音缓缓从屋内传出。
  声音落罢,听进郭业的耳中,只见这厮又是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似的作派朝屋内崔鹤年方向嚷嚷道:“姓崔的,既然高老大人替你求情,那我郭业不能说啥,别说我这个做下属的不尊重上司,今天这事儿就此揭过,暂且饶你一回!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后好好做人,不要……”
  “好了好了,郭小子,你说得够多的了!”
  高士廉为了给崔鹤年留最后一丝颜面,赶紧打断了郭业那副说教似的腔调,压着嗓子低声说道:“崔尚书已经知道了,你小子就别得理不饶人了,好歹他是你的上司,给人家留点面子吧。走,去你府上,老夫这次真的有事情需要你帮忙,而且此事很棘手,很迫切,走,走走……”
  说着,高士廉便拉扯没完没了的郭业径直奔出了小院。
  两人脚步声缓缓飘远,突然——
  叮叮当当~
  乒乒乓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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