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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墟 第84节

  苍冥略有些迟疑地唤住他:“沈郎君,有些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墟顿住:“但说无妨。”
  苍冥抱着刀,语气冷硬,说:“郎君若能去奈何宫看一看,就能看见阖宫上下挂满了琉璃莲花灯。”
  苍冥还说:“尊主时常会独自抚琴,弹的总是同一首曲子,每次还都不将曲子弹完,因为他说,曲终,就会人散,他还不想散。”
  苍冥又说:“三年间尊主前后下了三次追杀令,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郎君被骚扰得忍无可忍,放一把凤唳,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见您一面。”
  “那只叫丑奴儿的狐狸后来跑了,尊主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房里气了整整三天,一会儿说狐狸就是狐狸,养不熟,走了也不留下点念想,一会儿又说原谅它,只要它过得开心。其实他在意的哪里是只狐狸呢?”
  “尊主他……想您想得苦。”
  苍冥堂堂七尺男儿,站在风里,哭得泣不成声。
  沈墟叹了口气,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是?”
  凤隐这一昏迷,就昏迷了月余。
  沈墟每日给他喂水擦身泡药浴,太阳好的时候,还将他搬出来久违地晒晒太阳,怕他无聊,甚至从集市上买来话本,一句句读给他听。
  话本读得多了,沈墟获得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知识,常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
  这日读到那貌若潘安的张三如何扮作娇俏小娘子将那李四迷得七荤八素辗转难眠,两人正亲着小嘴儿,李四上下其手,忽觉手感不对,正疑心大起,读到紧张处,躺椅上的人忽地动了动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第86章 番外一 九转雪莲
  林源村的人都知道,村里搬来个俊俏美貌的年轻人。
  俊到什么程度呢?打他落脚的那天起,全村的大姑娘雷打不动,每天都得打他门前路过好多趟,装丢了帕子的,装热心送来汤羹果儿零嘴的,更有大胆的,直接搬来梯.子登墙偷窥。她们从没见过模样生得这样好的男人,眉眼画儿一样,皮肤美玉一样,所以她们私底下都管他叫玉画郎。
  玉画郎的房子是圈出块地新盖的,盖得漂亮,有花有树有竹林有池塘,还有两只奶猫儿,就紧挨着鸭蛋他们家。
  听鸭蛋说,玉画郎姓沈,无父无母的,就跟个病痨兄长相依为命。谁也没见过那足不出户的病痨兄长,但据说这兄弟俩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感情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下大姑娘们有了顾虑,谁也不想嫁过去还要服侍病痨兄伯你说是不是?
  但玉画郎真真是个美男子,人也良善,还会读书识字,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佳偶良配。
  媒人都快踏破门槛磨破嘴皮子了,玉画郎却推拒说,上有兄长要侍奉,无心婚嫁。
  姑娘们气死了,嘴上不说,心里都盼着那病痨哥哥早些死,莫给玉画郎当拖油瓶呐。
  谁知道这病鬼明明病得要死,日咳夜咳的,倒是能拖,拖来拖去,拖到姑娘们都嫁人了,他还没死。
  “哥,今儿盈盈又问我了,问凤君到底什么时候能归西,麻烦给个准信儿。”鸭蛋侧身躺在门口矮榻上,支着腿,咔咔啃着青桃。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在变声,声音钝钝的,像锈刀磋着磨刀石,实在呕哑嘲哳难为听。
  “叫师父。”沈墟伏身在案上写字,头也不抬地道。
  “师父,师父,师父哥儿,行了吧?”鸭蛋天性散漫,从小就没个正形,除了正经练剑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满嘴不着调,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都混在一起乱叫,有时候管沈墟叫哥,有时候随大流叫玉画郎,有时候叫老古板。这都还好,可怕的是,他嘴上不把门,管凤隐叫美人师娘。
  凤隐撂下狠话,说迟早卸他一条腿。
  说曹操曹操到,有什么东西打内室破风而来,沈墟眉骨轻抬,还未出声提醒,鸭蛋神色就倏然一变,嗷的一嗓子,捂着屁股蹦下地,吱哇乱叫起来:“疼疼疼疼疼!”
  伸手往后一摸,从屁股蛋子上拔出一根带血的梅花镖,表情十分精彩,眼看一句脏话就要飙出,抬眼就对上一张极具杀伤力的脸,正似笑非笑的俯视他,鸭蛋抖了抖,登时偃旗息鼓,把鬼哭狼嚎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道:“师师师师师……”
  沈墟给他递了个眼神。
  他立马回魂,改口:“凤君,是您啊,今儿瞧着气色不错。”
  凤隐一袭海棠红外袍雪缎衬里,腰封上绣着大团金线枫叶,袍裾点以层叠金浪,富贵逼人。整身行头写满了——这村里没人比他更有钱。
  “要叫你那盈盈失望啦,本君一时半会儿还归不了西。”凤隐怀里抱着只通体漆黑的猫儿,那猫儿一见到鸭蛋就瞪起金黄的眼睛,龇牙咧嘴。
  鸭蛋也冲它皱鼻子龇牙做鬼脸,完了嘟囔:“什么叫我的盈盈,她才不是我的。”
  “确实还不是。”凤隐啧一声,眼里全是嫌弃,“但凡你小子争点气,那小丫头也不至于成天想撬本君的墙角。”
  鸭蛋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我我我我要争什么气?”
  凤隐半点面子也不给这小子留,一语点破天机:“嗯?你不是喜欢她吗?”
  鸭蛋:“……”什么?我败露了?
  凤隐眨眨眼睛:“只是可惜了,人小丫头不稀罕你,稀罕你师父,这找谁说理去?”
  鸭蛋:“……”
  鸭蛋出离愤怒了,攥起拳头:“那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凤隐不以为然:“难道取个好听的名字人家就喜欢你了么?”
  鸭蛋眼里蹿出斗志昂扬的小火苗:“哼,那肯定的。”他把这世上所有不顺心的事都归结在他没有一个体面的名字上。
  “好,既然如此,那就改一个!”
  凤隐丢了猫,走去书案,抽了一张宣纸,就着沈墟握笔的手,刷刷写了三个大字,递给他,语重心长道:“本君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鸭蛋看看他,又看看在旁埋头偷乐的师父,心想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姓凤的能有这么好心?
  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他接了纸,展开,只见纸上果然写着三个极美极好看的大字,潇洒恣肆,风骨魁奇——“林雅澹”。
  鸭蛋不认识第三个字,但这不妨碍他喜欢这三个漂亮的字,以后这就是他的名儿了,他鸭蛋终于摆脱鸭蛋,有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了!哈哈!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把这三字儿盯出了花,如获至宝,抱着字美滋滋地走了。
  沈墟扶额,哭笑不得:“你又捉弄小孩儿。”
  “十六岁,不小了。”凤隐抻了双臂,将沈墟圈在黄花梨书案和自己的胸膛之间,“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傻,武功上也已经能与我过上几招了。”
  “是。头一回见面就挨了三掌,差点没了命。”沈墟搁笔,在凤隐双臂间转了个身,捧着凤隐的脸细瞧,见他唇红齿白气色确实很好,弯了弯眼睛,“今天天气不错,出门逛逛去?”
  凤隐的寒疾在秋冬时节凶险些,须得小心呵护,不能着凉不能见风,等入了夏,病情趋缓,才能择风和日丽的时候出去透透气。
  凤隐不置可否,比起外出冶游,他更愿意窝在宅子里跟沈墟厮混,于是转移话题:“你在写什么?”
  “回信。”沈墟道,“武林盟比武大会不日将在弥山脚下举行,楚庄主邀我前往。”
  凤隐瞥一眼已落成的回信:“你不去?”
  “去作甚?”沈墟反问,“我与你避世不出已有三年之久,你在武林中更是死人一个,贸然前往,是想吓死那帮老头子么?”
  “倒也不全是老头子,听说这两年江湖上出了不少青年才俊。”凤隐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事,“譬如那小小年纪偷学百家师不被发现还能学得有模有样的韦昶,万象寺得了奇缘的小和尚玄晦,还有谁来着,啊,那个与你同出剑阁的谢余霏近来也颇有薄名,你真不打算去看看?再不济,你出去再觅两位根骨卓绝的徒弟,总比现在吊死在鸭蛋这一棵树上强。”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左手却早就灵蛇般钻入沈墟的衣襟,拨弹揉掐,好生下.流。
  “鸭蛋虽然顽劣,悟性还是有的,别总瞧不起他。”沈墟微微喘着气,不忘维护自家徒弟。
  “本君是担心,你这归墟派还没开起来,就被你那嘴上没毛的倒霉徒弟给败光了。”凤隐信手在纸上画了个王八,“不如多收两个,有备无患。”
  沈墟算是看出来了,捉住他作乱的手,斜眼道:“你就这么想去凑热闹?”
  凤隐笑吟吟打商量:“我俩易个容,混进去看两眼就出来,保管谁也认不出。”
  沈墟冷哼:“我若不答应呢?”
  凤隐转了转那根黄玉狼毫,漫不经心道:“沈郎可知这狼毫除了能用来写字,还有哪般妙处?”
  沈墟蹙眉:“它还能有什么……”
  话未尽,就被一双薄唇尽数封在了嘴里。他被压弯了身子,趴在黄花梨书案上,袍摆被掀起,打翻了肘边砚台。
  浓黑的墨将洁白的宣纸染得一塌糊涂。
  很快,沈墟就知道毛笔还能被用来做什么。
  这还不算,做到一半,凤隐抬手从右边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为掩人耳目,这书面儿上套了一层正经羊皮,写着道德经,可翻开一看,里头全是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很不道德。
  “读给我听。”凤隐咬着沈墟红玉般的耳朵。
  沈墟面子薄,初时不肯,凤隐也不强求,只翻来覆去地折腾他,没完没了。眼看日头西斜,沈墟实在受不住,心一横,便咬牙读起来。
  读得磕磕绊绊,颤颤悠悠——“公微践门庭……觉津津有水自中来……随泉而进……不,不消着残唾……遂有声……唔……”
  “好墟儿,读得再慢些。”
  凤隐得了趣,越发将他欺负得狠。
  两人耳鬓厮磨,蹉跎一下午,到得晚间,凤隐抱着沈墟洗漱一番,心情颇佳,亲自下厨做了三菜一汤。正抱着人哄喂,隔壁林家那个很没眼力见儿的傻姑娘拎了筷子捧了空碗,眼巴巴跑来蹭饭。
  “你姥姥没做饭?”凤隐没好气地道。
  林白芷瞪着大眼睛,眼里压根就没有他,只有那几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口水都快流下来。
  沈墟有气无力地从凤隐怀里挣出来,朝她招手:“来都来了,坐下一块吃吧。”
  凤隐:“……”
  林白芷:“!”
  三人刚吃没两口,窗子哒的一响。
  凤隐握筷子的手隐隐泛白:“跟你说过多少回,有事没事打正门进来,翻什么窗?”
  于是窗子又哒的一响,两息后,苍冥打正门进来,恭敬行礼:“尊主。”
  凤隐:“何事?”
  苍冥看了眼埋头苦吃的林白芷。
  凤隐:“不妨事,说吧。”
  苍冥直言道:“瑰宝阁月底要唱卖的九转雪莲被盗了。”
  “被盗了?”凤隐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碗筷,“谁干的?”
  沈墟则一头雾水:“什么九转雪莲?”
  苍冥回说:“是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宝贝,说是吃了它,不但包治百病,还能永葆青春,不知真假。”
  沈墟一言难尽地转向凤隐:“你信了?”
  “当然不信。”凤隐颇为爱怜地摸了摸自己头发,“本君只是想,它或许能让本君的头发黑回去。”
  沈墟冷漠:“应该不能。”
  凤隐啧一声:“试试总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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