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邻居不知道怎么回事,传闲话说自己狠心不认亲闺女,究竟哪个是亲生的,自己这个当妈的还能分不出来?
  气归气,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也不能总让人说闲话。
  高桂英忍着气带大妮儿去洗了澡,扔给她一件自己不穿的旧衣服,大张旗鼓的找厂子寻了块旧板子给大妮儿打地铺,平时吃饭也分给她半块菜团子。
  先忍着吧,不就是赖上了么?农村的你不跟着回去结婚,那就在城里给你找一个,到时候看你嫁不嫁!想让家里白养着,门都没有!
  大妮儿穿着高桂英的旧罩衫,蹲在桌子旁边啃菜团子,趁高桂英不注意,冷不丁就偷偷夹一筷子炒白菜。
  “啪”高桂英眼尖抓个现行,一筷子就给打掉:“就知道吃!我俩闺女都上班挣工资,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也不嫌害臊!”
  大妮儿傻笑:“娘,之前招工俺也想去,是你不给俺报名。”
  “哼!就你?没户口没文化,哪家厂子要你?”叶向红冷笑。
  大妮儿也不生气,照样嬉皮笑脸:“要么说妹子你本事呢,以后好好上班挣钱,大姐可指望着你呢!”
  叶向红气的直接扔了手里的馒头,指着大妮儿骂道:“你也配!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眼看又要吵起来,高桂英手里筷子冲大妮儿砸过去:“滚一边儿吃去,谁让你上桌啦?”
  大妮儿飞快捡起叶向红扔桌上的半块三合面馒头,笑嘻嘻地躲到炉子边,蹲下吃了起来。
  气的高桂英骂了好半天,连把大妮儿嫁给傻子瘸子的话都骂出来了。
  叶向兰看了看她娘没说话,暗暗琢磨什么时候让郑大春来家里提亲。
  转天一早,叶青收拾齐整提前就出了门,毕竟是考试,以前十来年的习惯养成条件反射,但凡考试必要早到考场。
  出来时小洋楼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大部分是同情,似乎还夹杂着嘲笑和幸灾乐祸。
  怎么一回事?叶青费解,但也顾不上探究。
  到了矿区,一路打听着才找到临时考场所在地方。
  昨天蒋红棉提议今早矿区门口接她去考场,叶青拒绝了。蒋红棉略想了下便明白其中忌讳,立马不再坚持。
  临时考场是一间大仓库,参加考试的总共就六个人,除了叶青其余都是年轻男同志。
  卷子发下来叶青就呆住了,只有一沓空白稿纸!
  这是要凭空想象,哲学思考?
  正在匪夷所思时,监场老师来了。
  七八个干部摸样的人都拎着小黑板,放地上就开始刷刷刷写题目。
  叶青松了口气,原来是临场出题啊!
  几个人每人一块小黑板,写好后就竖起来架在前排桌子上。
  叶青一看,还真的都是文化题,只是内容五花八门,除了外文,数理化文史政统统都包括在内了。
  从两位数乘除到微积分概率,化学元素,串并联电路,铁路交通大枝干,长江黄河流经哪些省市等等。
  深浅不一,整个一大杂烩,而且几位监场各出各的,临时随性发挥,想出什么题就刷刷往上写。
  叶青顾不上吐槽,抄起笔也刷刷刷答题。
  最后一道厂委蒋书记出的作文题,三百字工人阶级大生产的感想。
  报纸上宣传有的是,叶青一口作气,把那些鼓舞人心振奋人身的标语口号拆开了合起来,凑一起又拆分,洋洋洒洒一气写了五百多字才收手。
  头一个交卷,走出考场,叶青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就没事啦?那就回去歇着吧!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消息,叶青虽心里有数不太急躁,但等待时刻总是让人坐立难安,
  “小叶妹子!你的信!”
  ☆、第39章 来信
  叶青刚下楼,就看见李玉坤举着封信迎面过来,忙接过笑道:“玉坤姐,尽麻烦你帮我拿信拿电报了,谢谢啦,你真是我的绿衣天使。 ”
  李玉坤被逗的哈哈大笑:“叶妹子说话就是风趣,捎带脚的事有啥谢不谢的,都一块堆住着,大家互相帮助。”
  她爱人在外地当兵,经常寄信寄东西,每回看见叶青的信件就顺手给捎回来。
  “叶妹子,工作的事你别发愁,矿厂没选上还有别的厂子呢,是金子搁哪儿都能发光!”李玉坤说着话眼神瞟了旁边一眼。
  被选上的人前天都到岗报到开始正式上班。
  小兰姑娘被分到矿场服务站,每天的工作就是保养擦拭矿井工人换下来的矿灯,发现哪盏矿灯电力不足了要拿出来,交给专门负责的人充电。
  郑晓东分配到车间做学徒,跟着老师傅学习车床操作。
  大丽最风光,虽然也是学徒工级别,但是被工会选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好职位。
  除了基本供应,矿区工人还享受特殊福利供应,像是白酒香烟,奶糖块,小枕头那么大的俄式面包,劳保手套围巾,刮胡刀片毛巾肥皂……这些福利的分配权就在工会手里。
  大丽妈兴奋了好几天,跟街坊们说以后想要啥东西就让她家大丽帮忙弄,她家大丽可是个大方人。同时还不忘踩叶青一脚,上次去上海她家要的脸盆架叶青没给捎来。
  难怪这几天邻居们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是以为她没选上啊?
  叶青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也不计较,考试的事除了贾工和田婆婆以外,别的人她谁也没告诉。
  笑着跟李玉坤道别,叶青回到房间躺沙发上拆信。
  徐友亮?再看看信皮上的地址,叶青这才想起来是徐公安。
  怎么好好地想起来写信了?叶青好奇展开。
  “本人今年二十五岁,祖籍南京,退伍转业,父亲牺牲母亲去世,每月工资六十二块五,粮食标准四十八斤,括弧,出任务有补助……现有存款三百块,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不喝酒,抽烟每天不超过三支……”
  徐公安要跳槽?叶青纳闷。
  满满两篇信纸都是徐公安罗里吧嗦的个人简历,叶青疑惑地看看收信地址和收信人,确实是寄给她的没错。
  信上最后还写了盼回复,下面就是姓名落款日期。
  怎么把求职信寄我这里了?叶青疑惑不已,回复什么?准许录用?我说了也不算啊!
  叶青随手把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扔窗台上,继续等待自己的录用通知什么时候出来。
  等待中度日如年,终于,在其他人入厂报到的一个多星期后,叶青接到了通知。
  “成为本矿区正式职工,明日报到后在厂委办公室学习,期满三个月另行分配……”
  “贾工,什么意思啊?到底是正式工还是学徒工啊?”叶青看着通知费解。
  贾工拿着录用书笑道:“当然是正式工,看样子是要培养厂委接班人,叶啊,好好努力。”
  叶青了然,管他什么工呢,反正这年代同工同酬,工资都差不多,有工作就上吧。
  第二天一早,叶青早早起床,恢复朝九晚五的生活。
  新作的绸缎小棉衣和马裤马靴是不能穿了,见工要有见工的衣裳,也不知道发不发工作服。
  叶青翻找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最后还是把当初那件灰色工装棉衣穿上。规规矩矩梳好麻花辫,背上挎包,收拾利落才锁好门出去。
  刚到门口就遇到下夜班回家的郑大春。
  “叶妹子!矿食堂门口贴出来通告,你是矿区正式工人啦!”
  郑大春大嗓门引来一片惊呼。
  “叶同志,恭喜啊。”
  “太好啦!叶妹子,咱们成工友啦!”李玉坤亲热的揽住叶青手臂。
  “什么?不是没选上吗?”小兰娘不可置信的嘀咕。
  “凭啥她就是正式工啦?矿上到底讲不讲究?”大丽妈梗着脖子吵吵。
  叶青笑笑,冲郑大春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跟李玉坤一起出门,一路上李玉坤兴奋地给她介绍矿上食堂哪个师傅手松,哪个师傅小气,副食店几号有肉卖。
  叶青兴致勃勃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矿区。
  找到厂委办公地点,是一座不起眼的两层青砖老建筑,跟不远处工会所在的四层俄式红砖小楼相比,显得很是低调。
  一楼是仓库,二楼是个大通间的超大办公室,老旧的红漆地板,走道部分磨损的裸/露出原木。办公桌两张两张的对脸摆着,彼此空出好大的距离。
  还没到上班时间,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叶青同志吧?你好,我是高卫国,考试时见过你,欢迎加入厂委办公室!希望这三个月时间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叶青记得这人是跟自己一起参加考试的,是那六个人其中的一个。比自己早到一会儿就代表厂委欢迎了?
  还是跟热情伸过来的手握了握,叶青态度平淡,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下,看这位同样新来的高同志在那忙乎。
  打开水,扫地,擦桌子,十几张办公桌,高卫国忙的大汗淋漓,直到早晨八点钟所有上班的人都来齐才停住手。
  “大家过来下,我给大家做下介绍。”蒋书记说话。
  办公室十几个工作人员都凑了过来,一水的老头儿,四十来岁的蒋书记算是中坚力量,还有一个姓任的老大姐,是这里唯一的女性。
  “这位是高卫国同志,高中生。”蒋书记介绍。
  大家鼓掌,高卫国鞠了个躬,慷慨激昂的开始做自我介绍。
  “我出生在万恶的旧社会,当时家里穷的吃不起饭,迫不得已把我送去做学徒,六岁的学徒啊!同志们!没有人身自由,受尽剥削和压迫!师傅喝酒吃肉我要一碗一碗的帮着盛饭!是新社会解放了我,我能读书上学考上高中,成为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才!现在成了光荣的工人阶级!我一定要发光发热!”
  大家响起热烈掌声,叶青暗暗摇头。
  旧社会的手艺人也分三六九等,裁缝木匠梨园行,这些人收徒都有规矩,几千年传承的行规。
  大部分匠人,木匠裁缝泥瓦匠,走街串巷给人做活,收徒条件也宽松。学徒期间要孝敬师父师母,帮家里做活算是学费,三年出师,拜师礼出师礼,年节几斤肉几斤酒都有礼数。
  另一种高湛技艺的大师傅,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某领域大师。
  比如像鲁师傅那样的,有绝技傍身,通常都是家传给儿子,没儿子的就要给自己找一个衣钵传人,绝不随便乱收徒弟。选中了从小领回家,同吃同住将徒弟养大成人,除了传授技艺还要教导行业规矩做人的道理。师徒如父子,多得是传授了一身绝技还把女儿嫁给徒弟。
  六岁的小孩,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他能干什么?师傅收了徒吃喝供着,那肯定是当传人培养,怎么就这么苦大仇深?
  “叶青同志,你也做下自我介绍吧。”蒋书记指示。
  叶青上前鞠了个躬:“大家好,有幸成为工友一起工作我很高兴,希望以后和大家相处愉快,谢谢!”
  大家怔了下,相互看了眼,也热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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