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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第48节

  沈书云叹息一声,便与念春回去了。
  一路无言,念春却能感到沈书云心里萌生的愁容。
  “这事情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那个香梨才十六七的年纪,以夫人的秉性,就算寻个机缘,拉出去打死、发卖也未可知。”
  念春想想即将发生的鸡飞狗跳,就觉得头疼。
  如沈家这样的京城官宦人家,并非不能纳妾,翁姨娘也是老国公夫人的陪嫁,因得老夫人抬爱,就举荐做了同房。如今官场上行走的郎子,哪个不逛勾栏,哪个不吃花酒,不过是食色性也的寻常事。
  何氏自从给沈崇填房,一直凭借容貌秀美、身条婀娜很得沈崇的喜欢,否则在荣恩公在世时,沈崇也不会一直不曾纳妾。
  沈书云虽然鄙夷何氏的小家子气,但唯独在夫妻琴瑟和鸣上,对沈崇与何氏有一番敬服。盖因为过去无论何氏如何贪财狭隘,因为沈崇喜欢她,总是与她出双入对,夫唱妇随,连看何氏的眼神都包涵温暖柔情。
  沈书云时常觉得在父母跟前自己多余,享受的父爱不及沈书露十分之一。但却因为何氏与沈崇的相爱,对男欢女爱之情,怀有美好的寄望与期待。
  然而,今时今日,只要父亲在朝堂上有些起色,就会生出这些花花肠子,见到年轻美貌的,也会想尽办法置放到身侧。
  《诗经》中有许多诗句,都是谴责男郎婚后变心的,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过去她不甚明了,如今却分明懂得了。
  “依我看来,大姑娘就是太慈悲了,方才就应当直接处置了福山,把香梨这起子事,摆开了说,让家主自己与夫人打这官司去。咱们好心瞒着,到时候夫人知道咱们这边知道得比她早,兴许还冤枉咱们和家主合起伙来了。”
  念春说的其实有道理,何氏本就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人,纸是包不住火的,到时候福山把责任往沈书云身上一推,一句“大姑娘早就知情了”,就足够让何氏再恨沈书云几分。
  “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若是今天宣扬开,倒是的确撇清了责任,但到底弄得父亲没脸。还是时候去寻父亲一次,让他自己去说。”
  沈书云其实认为,沈崇虽然瞒着何氏,但未必想着一直瞒着,既然有了纳小的心思,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纵然今日没有了香梨,明天还会有旁的人。
  何况沈崇正当盛年,若是香梨有了身孕,便不是普通的女仆,掌管一个家,要平衡很多,思虑周全。
  “呀,对了!”念春给沈书云端来香饮,突然想起来:“咱们今日过去书房本来是为了回绝夫人给大姑娘说媒的事,好端端的碰上这混账事,自己的正事也忘了。”
  见沈书云沉思着不说话,念春上前,凑过去问:“可是姑娘真的打算不嫁人了?还是只是觉得夫人举荐的郎子靠不住?若不然去找东院夫人,探探口气?咱家如今好了,不愁寻不见个好人家。”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不想嫁人。”沈书云喝了一口香饮,才觉得方才因撞见沈崇偷欢之事翻起来的恶心,褪去了些许。
  “那姑娘是因为什么?难不成还真的要老在咱们府上?还是……”念春话到嘴边就止住了,她想问沈书云,是不是还对安王世子有意,所以才不想嫁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书云只好对念春说了实情:“是我答应过他,谁都不嫁。”
  念春闻言,瞪大了眼睛,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姑娘你还答应过他这等事?”
  沈书云沉默低下头,念春上前,愤愤不平:“从前觉得他霸道,现在看来还真是霸道!他是什么人?反贼!将来若是被活捉了,是要凌迟处死的。难道还要大姑娘为了他一辈子守着么?就因为在咱们家寄宿的时候有点子恩德,还真的要投桃报李还一辈子啊?这许诺怎么能作数?再说,就算姑娘拿定主意,家主和夫人如何能准许?女大当嫁,姑娘都十七了,马舍人家的庶女十六都生养了,再等下去,便真的没有了行情了。”
  沈书云从念春的口中听到这一番“大道理”,竟然觉得有点好笑,用手上的团扇打了她一下,佯做嗔怒道:“亏你还整日骂旁人做事如牙婆,我看你这一肚子全都是三纲五常,何时学得这样市侩,敢掂量我的‘行情’,你要把我变卖了了吗?”
  念春躲着沈书云的扇子,却并不觉得理亏:“我不比大姑娘识文断字的,可是我说的是这么个道理。本来姑娘才名远播,在京中想娶姑娘的世家公子多如牛毛,何必等到年纪大了,等着别人来挑咱们?姑娘若是信不过夫人不肯嫁人还好,若是为了那乱臣贼子的一句允诺就守着,我第一个反对。”
  念春信誓旦旦的样子,虽然有几分可笑,却让沈书云感到温暖,毕竟这丫头是实实在在地在为自己打算。
  只是沈书云自己知道,动摇的原因并不是在于利弊的衡量,而是沈崇对何氏的变心在她这里,引起了巨大的震撼。
  曾经沈崇对何氏,也如朱霁对她一样专情至深。
  若是在一起共度将近二十个春秋的夫妻,都会有一天生出外心,不过短短半年的交往,甚至还来不及真正走近和了解彼此,沈书云又怎么能把真心寄望在一个一身反骨的篡权之人的身上?
  沈书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犯糊涂了。
  或者念春说的很对,若是安王兵败,那么等待朱霁的将是万劫不复,若是他成功了呢?那么他将富有天下,四海之内的美色,皆为囊中之物。
  朱霁深情款款、誓言如山,自然不是蒙骗沈书云,但到底,年少时的一时动心,不过只是白云苍狗,转瞬即逝的东西。
  沈书云怎么能在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寄望什么相思相望与相亲?
  她苦涩地笑笑,觉得自己当日的许诺本就是怀柔与周旋,如何朱霁未必当真,自己却先要信守什么?
  ·
  正在此时,丫鬟拂冬进来通传:“东院王夫人过来瞧姑娘了。”
  沈书云向来喜欢王夫人,便道一句有请,拂冬却没出去通传,而是上前对沈书云道:“东院夫人还带了一位贵妇人,咱们没见过,看着倒是不是一般的富贵。”
  沈书云思忖一下,便道:“一并有请就好。”
  不一会儿,王氏和这位贵妇一并进来,沈书云一一行了见礼,王氏眉开眼笑地对沈书云介绍起来:“云娘,这位夫人是康王府的次妃,登州刺史郭大人的嫡长女,和我是同乡。次妃娘娘一直喜欢字画,对你的丹青更是稀罕得不得了。近日,俺们得了空闲,我就先斩后奏地带娘娘来见你,你可不要嫌弃我这个庶伯母叨扰了。”
  沈书云忙客气寒暄,怎么会觉得叨扰,王妃驾到本应该高接远迎蓬荜生辉云云,一边将视线落到了这位郭侧妃身上。
  妇人年纪与何氏相当,比王氏看着小些,一身锦绣纱罗,发髻上环佩叮当,确实是王府命妇才有的贵气,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丫鬟嬷嬷,诚然是皇亲贵胄的气派。
  郭次妃不算漂亮,但是眉眼带笑,看着与王氏是一样善解人意、温柔和气的性子。
  见沈书云接人待物十分得体,郭次妃又略略打量了一下蓬蓬远春正殿里雅致的陈设,带着几分满意点点头,称赞道:“大姑娘果然是老国公的掌上明珠,几年不见,出落得更加秀气了。”
  沈书云才想起来,四年前先帝寿辰上,她为先帝献艺作画,郭次妃作为京畿道内的皇亲国戚,必然是在场的,因此才说出“几年不见”这样的客气话。
  沈书云忙让念春去看茶、拿瓜果,从容客气地招待郭次妃和王氏。
  沈书云听人说过,康亲王年届四十,妻妾成群却无子,直到十几年前收纳了登州刺史的嫡长女,一举得男,就是现在的康亲王世子,才算是延续了香火。
  如今,康亲王已经是花甲之年,却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因此对郭次妃也倍加宠信,甚至比正室王妃还有尊荣。
  王氏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三五句话就热起了场子。聊天中,沈书云看得出来郭次妃的确是个喜欢书画的人,与她聊得投机。最后,沈书云又因为她身份尊贵,降格前来拜访,特别送上了自己画的扇面作为赠礼。
  郭次妃看着沈书云,里里外外都觉得称心如意,不时对王氏会心点头微笑。
  临别之时,郭次妃握着沈书云的素手道别,却从自己的手腕上,将所戴的阳绿翡翠贵妃镯推到了沈书云的手腕上。
  “如此厚礼,云娘不敢消受,还请次妃……”沈书云有些讶异,王府的用度本来一切参照宫中,郭次妃的这枚手镯更是随身的心爱珍品。
  郭次妃却直接打断了沈书云的话,道:“古人云,美人如玉,玉能养人,这手镯是缅甸王孙朝觐先帝时的贺礼,确实成色难得,但我看以此来配大姑娘,倒仅仅是差强人意。这点心意若是不收,明日我便差人,再拿些小玩意儿过来给你,如何?”
  沈书云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惶恐,她知道郭次妃说的“小玩意儿”,只会比这枚翡翠手镯更宝贝,于是只好收下了手镯。
  等到送走了郭次妃,支棱了一天的沈书云正打算好好耐下心来看看入夏以来家中厨房的账目,王氏却又折返回蓬蓬远春,一副要与她私下里单独说几句话的样子。
  沈书云放下账本,不明所以地看着王氏,王氏却捉着她的手,拉倒秀桌前,意味深长笑容可掬地凑过来问:“先不提郎子怎么样,单说这样的婆母可是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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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沈书云一愣, 转念一想,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方才她觉得王氏突然带了这么尊贵的命妇前来走访,有些古怪, 原来是给她说媒。
  王氏与郭次妃是发小, 也算是知根知底, 见沈书云懵了, 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心里所想直接说了出来:
  “康亲王已经眼见着年入古稀了,就一个独子,是我这郭姐姐所出,世子单名一个震字, 表字孔陈,和你同岁, 一直是王府的眼珠子。说是人纤弱了些, 大概是亲王老来得子, 所以养得精细。毕竟是贵不可言的出身,和咱们国公府嫡长女倒也正好相配。我这个同乡郭娘娘, 从那次先帝寿辰就对你念念不忘, 只是碍着老公爷和圣人不对付,才一直没提,如今雷哥在圣人面前出息了,我这郭姐姐才敢到咱们家来。这说起来有些难为情, 但向来京中结亲一直就是看门楣,想必你也不会介怀长辈们这些小算计。”
  沈书云听完这言简意赅的长篇大论, 完全是懵的, 王氏一番话里太多要记住的要点, 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倒是念春, 上来给王氏添茶, 看着沈书云有些懵的表情,调笑她道:“真不知道先帝寿辰上,到底有多少世子爷看上咱们姑娘了,看来咱们无论如何得嫁给国姓家了。”
  沈书云知道念春说的“世子”、“国姓”其实都是另有所指,眼光锐利地扫她一眼,道:“惯会胡说,越发没有个规矩了。”
  念春抿嘴笑着出去拿瓜果,王氏见屋内只剩下了她与沈书云,于是更进一步情真意切地对她说:“旁的我不说,就单说郭次妃这个脾气与人品,我是可以打包票的,绝对不是那苛责寡恩的人,一定会善待你。”
  一句话,倒是让沈书云心头一暖。
  从小,王氏和翁姨娘都对沈书云格外疼惜,盖因为她是个幼年没有了亲娘的人,又遇到了自私贪财的继母,没有一天享受过母亲的疼惜。外人看她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却不知道她有着所有没妈的孩子的悲辛苦痛。
  “谢谢婶母,为了我的终身大事费心了。”沈书云一笑,为王氏又斟一杯茶。
  “一家人不用谢不谢的,你就单说,这门亲事你有没有意思嘛。你要是点头,我明日就去与家主说项。你母亲那里也不必担心,康亲王对你也是应允的,况且现在王府里,郭次妃算大半个正头夫人,世子的婚事她说话有分量。”
  沈书云被王氏的直率弄得有点懵,她一没想到一贯做事温和妥帖的伯母给她做媒时,这么雷厉风行,二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这样重大的事情做出决断。
  王氏看出她的犹豫,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你掌管着家权,不似一般世家贵女那样没有个决断。但婚姻大事,没出阁的闺女如何懂得为人妇的道理?有时候,嫁人也算是投胎。”
  王氏说着,下意识看看自己这一身平素的打扮,有些自惭形秽。
  郭次妃是她昔日在登州时的同乡,两个人家境相仿,都是一般文官家的女儿,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嫁入了京中高门,但是此后的命运却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郭次妃母凭子贵,一路青云直上,未来也不知腾达到何种地步。而她自己,虽然有沈雷这样上进的儿子,但到底因为沈嵩的出身不够,所以将来的天花板也就注定了。
  沈书云看懂了王氏的心思,忽然觉得这样的婶母有几分淳朴的憨厚,于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王氏见她笑,有几分责怪地语气:“你这孩子,婶母一心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倒还有闲心笑我。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知道你能写会画地,觉得婶母庸碌市侩,可是天底下那有什么人在瑶台仙活着,都得吃喝拉撒,有什好笑的……”
  沈书云见婶母如此说,忙正色道:“是是是,婶母说得对。今日婶母的话,我都会放在心上好好思量的。”
  王氏听她话外之音全是敷衍,有些急切,上前说:“光思量哪里够?你得拿主意。郭姐姐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婆母,世子我虽然不熟,但是从小见过几回,也是知书达理、温厚纯良的好郎子,你若是不放心,改日我带你去王府里坐坐去。”
  沈书云只觉得头脑发懵,哪里有这个心绪答应王氏什么,只好说:“婶母也是深思熟虑,我知道好歹,尽快想清楚。若是真不合适,也不能耽误亲王家娶纳。”
  王氏道:“嗳,有你这句话,婶母也算没有白忙。就是觉得你璞玉一块,不能委屈了。你母亲近来也在放出消息,我也听了一耳朵。都是些门第不高、资质平平之辈,还赶不上你哥哥有份上进之心,我才匆匆带了次妃娘娘来,万一夫人这边有个什么主意,你这里也不至于没有个准备。天色不早,我这就回东院去了。”
  沈书云觉得婚事成不成放在一边,王氏是真心待自己好,于是感恩戴德地将王氏送出了蓬蓬远春。
  送走了王氏,沈书云并没有折回,而是径直去了墨泉边。
  泉水仍然滚滚而下,声若滚雷,滔滔不绝。
  已经是即将盛夏的时节,墨泉的凉意压制住升腾起来的暑气。
  泉池的倒影中,沈书云看到自己的面容,比去岁在这里的时候,消瘦了许多。
  去年此时,她还陪着祖父在东山别业纳凉,本来打算呆一整个夏季,好好画几幅心仪的作品,却不料因为意外,没到夏至就匆匆回府。
  然后,在这墨泉边,她与那个“意外”,见了好多次,打了很多交道。
  朱霁,如今在做什么?
  造反自古都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入夏以来,蓟州的叛军仿佛被封禁在了江苏道,止住了南下的步伐。
  甚至京中前段时间还惶恐不安的高门,如今都快忘了北地还有直逼南下的叛军。
  战机总是转瞬即逝,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折腰。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是人间常态。
  沈书云想,若是没有了消息,那么安王父子是不是真的功败垂成?
  沈书云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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