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刑怀栩本就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三个问题问完,便开始安静。
  小门外有人轻敲两下门,催促她们抓紧时间。
  刑怀栩站起身,伸手抹去尤弼然嘴角的饼屑,“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尤弼然也站起身,手里还捏着块饼,她没有开口说再见,只眼巴巴看着刑怀栩,眼皮一眨,干干净净的两只眼里便泛起光亮。
  刑怀栩回头看她一眼,摆摆手。
  尤弼然举高手,挥了挥,咧着嘴笑,露出白亮亮的一排门牙。
  刑怀栩想起过去,深深呼出一口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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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所外的林荫道下,康誓庭独自坐在车内,听到不远处铁门开锁的声响,便知道是刑怀栩出来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向大门,正瞧见刑怀栩点头与领路人致意,随后踏着她一贯慢条斯理的步伐,缓缓朝他走来。
  没会儿,刑怀栩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说:“托你的人好好照顾她。”
  “据我所知,她在里头混得不错。”康誓庭说:“到底是你教出来的人,看上去不那么光鲜亮丽了,底子里还是能够风生水起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刑怀栩本来想说尤弼然过去很天真很愚蠢,话到嘴边想想她现在不也一如既往的天真愚蠢吗?
  于是便止了话。
  “谁生来就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康誓庭笑道:“你凑过来点。”
  刑怀栩转向他,不解地探身而去。
  康誓庭从身后座位抽出一朵鹅黄色小花,将细细的花茎插入刑怀栩耳上的发。
  刑怀栩拿手摸了摸,又凑到后视镜前看,“哪来的?”
  “等你的时候,在那边花圃里折的。”康誓庭笑道:“还被门卫罚了二十块钱。”
  刑怀栩本来强压的阴郁心情微微松散,她反复触碰耳朵上柔软的花瓣,“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不管是什么花,她的花语都是我爱你。”康誓庭笑,“以及我在等你。”
  刑怀栩看着他,终于笑了,“说起来,咱们还缺一场蜜月旅行。”
  康誓庭扬眉,“怎么想起这事了?”
  “尤弼然过去总想找我出去玩,可我一直没时间,敷衍着敷衍着,到头来反而是时间不等我了。”刑怀栩靠在位置上,慢吞吞开口,“我最近总有种时间不够用的感觉,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会觉得陌生,可能是我过去太想维持自我改变外物,等事情发生了,反倒不能接受顺其自然。”
  她转头直勾勾看着康誓庭,“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康誓庭摸摸她的头发,笑道:“你现在是在向我寻求认同吗?”
  刑怀栩坦率点头,“嗯,我需要你的认同和支持。”她停顿思忖小会儿,苦笑道:“其实你挺可怕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一点点改变我的想法,侵占我的人生,如果有一天咱们俩反目成仇,输的人一定是我。”
  康誓庭笑道:“会让你输,说明我也从来没赢过。”
  刑怀栩还想说什么,包里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拿出来扫了眼消息,刚刚的温存一扫而光,连嘴角都变得冷硬。
  康誓庭问:“怎么了?”
  “警察那边很快会联系我。”刑怀栩漠然道:“有些人自己种出来的恶果,我要他连皮带核一起吞下去。”
  ☆、第55章 黄雀在后
  第五十三章黄雀在后
  要论近日最热门的新闻,非一起五年前的灭门旧案莫属。
  这起当年悬案曾轰动一时,时至今日才被查出新线索,其中一名帮凶落网,不仅牵扯出背后的雇凶杀人利益链,此人为争取宽大处理,在审讯过程中还“意外”交代出一份雇主名单。
  名单虽被保密,但经媒体欲盖弥彰地“透露”后,转瞬席卷各大社交网站,俨然成为年度最热网络关键词。
  新闻曝光没多久,刑怀栩便接到白实吾邀功的电话。
  “只爆了旧雇主名单,你这位新雇主可还严严实实捂着呢。”白实吾像是在吃东西,说话时伴随咔嚓咔嚓的啃咬声,让刑怀栩不由自主联想到宠物店的黄毛仓鼠。
  可事实上仓鼠无害,白实吾却以杀人为营生。
  白实吾絮絮叨叨又说:“我的人已经指认了刑銮治,等警察找上你,只要你这位受害者作证,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主谋,况且我贡献了最有舆论度的案子,总不能再随随便便被遮掩过去了吧?”
  他说话的口气充满自豪,显而易见在求表扬,刑怀栩却置若罔闻,只淡淡应声知道了。
  “哼,没劲。”白实吾无趣道:“尾款什么时候给我?”
  刑怀栩问他,“你手下会被关多久?”
  白实吾懒懒回答,“我的人手上都有命案,不是死刑就是无期。”
  刑怀栩一时不知该回什么,默然片刻后冷冷问:“那你要多少?”
  白实吾笑出声,“按之前说的给啊。”
  刑怀栩沉默。
  白实吾又笑,“反正过段时间我就会把他弄出来,你就算给多了我也不会退。”
  刑怀栩被他的话撩拨起小心思,“你能把人弄出来?”
  白实吾又啃了几口不知什么食物才口齿不清地说:“我劝你还是别动这个念头,真到那一步了,你的朋友就再也不能清清楚楚地活在日头下,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你舍得吗?”
  刑怀栩皱眉。
  她当然舍不得。
  挂断电话后,刑怀栩走出书房,迎面碰见康誓庭。
  “如何?”康誓庭问她。
  刑怀栩不答反问:“上回那俩小流氓,你处理好了没?”
  她指的是之前还住在学院路老屋时夜里袭击她的那两个流氓。
  “没问题。”康誓庭说:“一直留着他们俩,随时都能拉出来咬刑銮治一口。”
  刑怀栩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通知刑銮治,等他的回应吧。”
  康誓庭对此却有疑虑,“他其实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况且雇白实吾的人虽然是他,但整起绑架案的背后,除了他和你爸爸,还有……”
  “夏蔷。”刑怀栩接道:“除了他们,我怀疑还有第四个人。”
  康誓庭问:“谁?”
  “你帮我查查,”刑怀栩说:“查查刑真栎是不是偷偷回国了。”
  康誓庭挑眉。
  刑怀栩叹气道:“说我盲目相信直觉也好,尤弼然这件事,对我而言就是噩梦重演,太真实了。”
  她曾向康誓庭详细提过和尤弼然相识始末,俩人都明白,所谓噩梦,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别担心,”康誓庭说:“会顺利解决的。”
  然而最先打来电话的并非刑銮治本人,而是他的秘书,趾高气扬声称刑先生有事和康太太商量,请她腾出时间一见。
  刑怀栩一声不吭直接挂断电话。
  旁观的康誓庭瞧见这一幕,噗嗤笑出声。
  刑怀栩坐到他身旁,接过他剥好的橙子,闷头就咬,溢出的橙汁落在手上,粘稠冰凉。
  康誓庭抽了纸巾替她擦手,“别着急。”
  电视上在放五年前的灭门旧案,康誓庭看了会儿,忽然问刑怀栩,“这也是白实吾做的吗?”
  刑怀栩摇头,“我不知道。”
  “你被绑架那几天,我在监控视频里见过他几次。”康誓庭重新拿了个橙子,握在掌心里慢慢揉软,“他一点也不怕露面,挺肆无忌惮的。”
  刑怀栩回忆起那段时间,想起白实吾这个人,心情也是复杂,“他是活在黑暗世界里的人,多和他接触一次,就越被他往黑暗里拉扯一点。”她顿了顿,自嘲笑道:“也不能怪他,能被他带偏,说明我本身也挺黑暗的。”
  康誓庭问:“如果人命变成一件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有一天你会找他做生意吗?”
  刑怀栩摇头,“不会,这是我的底线。”
  康誓庭笑道:“这不就是了?”
  “什么?”刑怀栩看他。
  康誓庭抛了下橙子,把橙子举到她头顶,笑道:“这就是你心里的太阳啊,太阳不灭,阳光就不会散。”
  等他们俩解决完桌子上的几个橙子,电话终于响起,这回,找上门的变成了夏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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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怀栩走进莲湖心亭的茶室,就见夏蔷歪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手臂撑在红漆窗沿上,静静出神望向窗外满湖盛开红莲。
  听到脚步声,夏蔷并未回头。
  刑怀栩走到茶桌前,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西湖龙井明前特级御十八,每一杯都是限量版真金白银,刑怀栩喝在口里,却也无甚滋味。
  夏蔷终于转过身,定定瞧向她。
  刑怀栩问:“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夏蔷眉头微蹙,嘴角略抿,看起来心事重重。她长相甜美,嘴角梨涡曾让无数追求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刑怀栩看着她这张脸二十多年,从未觉得她老过,如今头一回真真切切发现,她脸上的那点笑已经挂不住她的骄傲。
  岁月催人老,谁也熬不住。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夏蔷隔着距离对刑怀栩说。
  刑怀栩不假思索地问:“刑銮治的事,为什么是你来和我谈?你有什么立场?长嫂如母吗?”
  这话太讥诮,夏蔷脸色变化,眉间隐涌怒气,却强忍着没有发作,“我来找你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这是背着结发丈夫来为偷情小叔出头了,刑怀栩觉得可笑又可气,倒也不再多说废话,摆了摆手,示意夏蔷继续往下说。
  “警察在调查你三叔,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很快就会找你了解当初的绑架案。”夏蔷说:“绑架的事,既然当初你选择不公开,我想我们之间就有私了余地。”
  “首先,当初没有公开那起案子,是康誓庭基于我的安危和名誉考虑,并非为你提供私了余地。”刑怀栩一本正经解释道:“其次,你心里该清楚倘若要私了,我会提出什么条件。”
  “我当然知道你要救尤弼然。”夏蔷认真道:“我也要救刑銮治。”
  她的神情很奇特,是面对刑怀栩时极其罕见的真挚与笃定。
  刑怀栩看着她,心里忽然闪过一连串疑问,迫使她不由自主问道:“你对刑銮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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