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附中

  蒋班长的手抬起来挥了挥,李露白顺着他的方向,正好对上况南衡和他舞伴的目光。承接不住这个目光,李露白迅速移开了视线。
  这个女孩子李露白就更有印象了,既是理重班的班长,又号称理重班的班花,叫乔柠,典型的小白花的长相,很清纯,到这个年龄了也还是这样,就没比当年改变多少。虽然乔柠这个班花一直被魏关娉嗤之以鼻,魏关娉当年总说:“读理科的女孩子我立刻能数出她们的名字来,更不要说理重班这种女生稀少的地方了,我去了还不得是个理科科花?”
  对视的这一瞬间李露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奇怪,李露白想,明明跟他还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只要一想到、或者一看到况南衡在别人身边,她就觉得非常难过。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就好像是,没有爱人的时候觉得生活空泛漫无目的,可一旦爱人又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害怕的、她渴望的,全都是他。
  乐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李露白甚至没来得及收住脚步,她竟然记错了这首曲子的曲调。刚要站不稳的时候李露白被身边路过的人扶了一把,这个人还顺势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李露白一个重心不稳,径直跌入他的怀中。
  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不就是刚刚在况南衡身上闻到的味道吗。李露白心跳漏拍,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况南衡正低头看她,“介意下一段跟我一起跳吗?”
  李露白刚刚站直了身体,况南衡就跟李露白身后的蒋班长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太不好意思了,露白的下一段舞跟我一起。”
  虽然很难感觉况南衡真的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很难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李露白一时咋舌,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任由况南衡牵着她走到舞池的另一边。中场换曲的时间很快,巴赫G大调的前奏轻快又明朗,灯光倾斜又黯淡,彼此面对面的时候,就好像是雨中的临照,视线都有些朦胧了。
  况南衡将李露白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你刚刚和他跳舞的时候可是自己放的。”
  李露白干咳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从你站起来的时候。”况南衡的声音不轻不重。
  李露白解释,“我其实没有答应他。”
  “你还想答应他什么?”况南衡挑眉。
  李露白语噎,立刻又说道:“你刚刚和她跳舞的时候可不止靠这么近。”
  况南衡愣了愣,他的手收了收,揽住李露白靠近了他半步,刚好一低头就是她的耳边,“那有现在这么近吗?”
  李露白强自镇定,“你不按套路出牌。”
  况南衡笑了,他抬起头,“她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邀请我跳舞,又是旧同学,就算是为了她的面子,我也不好拒绝。”
  李露白仰头看他,想反驳时,况南衡已经又接了一句,“但是只有你会让我在大庭广众也想明抢。”他再度放低了声音,“确实是我的不周到,我应该先来找你。”
  李露白将要出口的话被完美堵住,况南衡也发现了这一点,顺理成章的换了话题,“我看你今晚一直都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你很常看我吗?”李露白偏头。
  她强势起来的样子容易占据很多的主动权,况南衡诚实点头,“我一直在看你啊。”
  他温顺的样子非常令人动心,李露白不敢多看,得到回答后,她就立刻说:“因为我不喜欢人太多。”
  “这样啊。”况南衡说。
  步伐逐渐在向舞池边缘移动,最后况南衡带着李露白站定,“你等我。”
  李露白没来得及多问几句什么,况南衡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他走到李露白的座位边拿起她的外套和提包,不顾众人诧异意外的眼神。再走回来的时候,况南衡将外套披在李露白的身上,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从正门离开。他的手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可能因为太常清洗消毒的缘故,况南衡的手掌有些粗糙。
  李露白被他牵着,因此总落后他半步,看着他的背影,她轻而易举就失神了。
  直到坐上况南衡的车,李露白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问话:“你这是想干嘛?”
  “带你离开。”况南衡言简意赅。
  李露白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你今晚好像有点跟以往不太一样。”
  况南衡又是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你知道我的以往是什么样吗?”
  李露白认真回忆思索,“你高中成绩很好,很优秀,好像打篮球也很好,有一次课间我看到过。”
  “仅仅是这样吗?”况南衡问。
  才察觉那句话似乎有被忽略的意有所指,李露白转过头看着况南衡,犹豫着问出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直到现在李露白才留意到况南衡单手开车应该是个习惯,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膝上,双眼看着挡风玻璃前的道路,其实神情很平静,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况南衡回答:“也不是,只是突然发现,你好像真的不了解我。”
  这句话听得李露白有些莫名的压抑,夜幕下的城市车流穿梭,人群接踵,所有情绪都容易带入难以名状的孤寂。
  “你还有空吗?”李露白问。
  况南衡点头,“我明天的夜班,今天轮休。”
  “那我们回附中。”李露白说。
  况南衡有些意外,转过头看着李露白,不确定的问:“回附中?”
  关山大学附中是他们曾经毕业的高中,一所被戏称为批量产出人才的学校,算起来即使在同一个地方,也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
  “对。”李露白给出肯定的回答,“就当趁今天毕业重聚的机会,你给我一个重新回忆你的机会。”
  况南衡有点讶异的样子,他迟疑着说:“其实……你不用。”
  “有时候我会奇怪,你为什么会想拒绝我靠近你呢?”李露白轻声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红灯跳转到黄灯,行人驻足路旁,黄灯跳转到绿灯,况南衡将车变道,转了个弯,“因为我原本想换我来靠近你。”
  李露白仍旧没有因为况南衡改变的方向而感到雀跃起来,她只是看着身侧的况南衡,“可我一点也没能感觉到你在尝试靠近我。”
  这句话听起来更低落了,车里很长时间陷入了静默。况南衡的车速好像更快了一点,他们越过了前边好几辆车,周边的行道树倒退迅速,甚至连路标也来不及看清。
  很久了,况南衡欲言又止,最终开口说话:“李露白,我既怕你没想清楚,又怕你想太清楚。”
  李露白一字一句说:“你知道吗,理解太多反而痛苦。”下一个路口就是附中的校门口了,她解开安全带,“所以你可不可以先不要预设,可不可以,先让我试试看。”
  况南衡将车停在路边,李露白没有等他,她先一步打开车门,站在车边就那样看着他。
  他也看着李露白。
  今天傍晚的时候又下雪了,现在即使已经停下,树桠上的积雪遇到风还会扑簌簌的四处飘扬。但在夜幕里因风而起,满目的絮白,不用再多出星月,也将冷硬的黑夜显得温柔无度,这样营造出来的氛围容易让人有些丧失理智。李露白就立在这样的光景里,连她的明艳也被糅合起来,有赖于她极其流畅的面庞轮廓,暖光的路灯灯光和清冷的风雪洒在她的头顶、肩上时,好像是热烈与寂静她都拥有,磊落但内敛,她一点也不显得格格不入。
  况南衡突然觉得,所有深渊都可以被起底,所有压抑都可以不再讳莫如深,想坦白多于想隐匿。这缕思绪像暗夜仅存的光明一般,浮浮沉沉。
  她就像光风霁月,人间星光,是容易心生向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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