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走过雨天的广场穿过晴天的长廊
  地面上摇曳着不明显的光样空气里摆荡着不完整的思想
  瞬间不经意的相望换来的是怎样景况
  牵手走过飘摇的时光并肩穿过风雨的哀伤
  脑海中回盪着不清晰的过往眼神里交换着不确定的坚强
  承诺一辈子的想望得到的会是如何的模样
  要是真能记着不忘相遇时擦出的光亮
  是不是就能够坚持决心走下去的力量
  要是真能握着不放互动时幸福的模样
  是不是就能够挽救如今折磨人的心伤
  彼此都太勉强说太在乎对方
  在一起不是永无止尽的相互退让
  明知道会受伤明知道会变样
  坚持下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方向
  回到雨天的广场走过晴天的长廊
  再痛再伤都学着更坚强
  直到看见天使的翅膀
  直到听见天使的歌唱
  「晓夏,时间到了喔。」
  小小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粉红色制服围裙的中年妇女,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敲门之后走了进来。
  整个房间都因为主人的坚持,大至墙壁地板天花板、小至门把、床脚与所有摆设,全都必须是白色。要是不认真看,那个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手里拉着一隻白色绒毛小熊的白衣少年,还真的就这么隐没在这整片白色里。
  「……时间到了。」少年大约十多岁的年纪,比起同年纪的男生,他有点突兀地瘦小,肤色带着近乎病态的苍白,唯有那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是纯黑纯黑的。
  女士走到白色书柜旁边,按下了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办法找到的白色收音机旁,墙上的白色时鐘,指针指着一点五十五分。
  凌晨。
  收音机里传出音乐声,还有一个略带低沉、相当有磁性的嗓音。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shaun今天也很准时呢。」
  边说,女士边就这么把收音机又关了起来。本来面无表情、低着头坐在床上抱着小熊的晓夏,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脸稍微朝着收音机的方向抬了起来。
  头发有点凌乱地盖住了他完全可以用巴掌大来形容的小脸、却掩盖不了那双大眼睛。他瞪着收音机,每天只有这个时候,他会露出一丝丝的微笑。
  「再见,shaun。」
  他轻声说,然后才抱着小熊躺了下来,粉红围裙女士替他把被子一路拉到下巴盖好,温柔地朝他微笑,「晓夏晚安。」
  他的视线望向天花板,没有回答,女士也并没有在意。
  在离开房间前,女士替晓夏关上了灯,外头的路灯透过窗户、淡淡摇曳进这个纯白的房间里。
  日光疗养院,6014号病房。
  日光算是相关业界中相当专业、设备也相当完善的顶级疗养院。里头的病人多半是需要全天候照护的患者。虽是这么说,把日光当成养老院的有钱老人比例也非常多。只要不佔用到专门设备的病房,那么日光当然也乐于接受。
  6014,位在日光疗养院的最高楼,走廊最角落。
  尹晓夏,是日光疗养院院长尹承光的养子。
  十八年前,尹承光在自家门口、也就是目前日光疗养院的所在位置发现了这个小婴儿,尹承光和妻子本就膝下无子,对他们而言,无论小孩是被谁、又是为什么被拋弃都不重要。
  在经过了一连串手续与作业之后,尹承光夫妻决定留下这个小孩,取名尹晓夏。
  问题在尹晓夏一岁左右开始浮现。
  在发现尹晓夏对人异样的冷漠、没有互动,也不怕陌生人、同时视线眼神也跟人完全没有交会之后,本身学医的尹承光立刻就带着尹晓夏去做了全面性的检查。
  结果证实,尹晓夏有自闭症。
  面对自闭症的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力,尹承光夫妻自然也清楚,当初会选择创立日光疗养院,绝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心爱的孩子。
  自闭症的孩子一般而言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同时也会有过动的现象。但尹晓夏则是安静、不爱动,又极度恐惧讨厌阳光。
  通常这样的孩子也会因为缺乏足够运动而有肥胖问题,尹晓夏则也许是本身体质关係,再加上他极度偏食,虽然疗养院内有营养师专门管理饮食,但食慾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也只能将身体状况勉强维持在标准以内。
  在尹家夫妻悉心照料下,尹晓夏本来的重度自闭,随着年龄增长以后减轻许多。不过直到十八岁的现在,他仍然无法正视他人双眼说话,对话时也时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思考,不太能够逻辑连贯,仍然安静不爱动。
  仍然恐惧讨厌阳光。
  因为尹晓夏从小,只要一进太阳底下就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哭,除了他的饮食需要特别补充营养素之外,所有的课业也都是在室内完成的。
  尹晓夏能够专心的时间非常短暂,半小时已经是极限,但他的学习能力却是异常优秀快速,所以学业部分倒是完全能够跟得上一般进度。
  此外,他也拥有异常敏锐的听觉,除了绝对音感之外,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会记得,音乐也同样只需要听一次、就能够立刻完整重复。
  在发现他有这样的天才之后,尹承光便试着让他接触各式各样的乐器,而在琳瑯满目的乐器中,尹晓夏独钟长笛。
  也许银色比较接近白色吧,那是他唯一一样不坚持弄成白色的物品。
  两年前的某个晚上,恰巧让尹晓夏听见了一个音乐广播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迷上了dj在节目尾声时的那句话,于是坚持每天凌晨都一定要听完才肯乖乖睡觉,否则一整天都会不吃不喝的闹脾气。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这位dj也相当有趣,每天都会相当准时地、在凌晨一点五十五分说出这句话,而和人几乎没有对话的尹晓夏,却不知为什么、对这句话相当有反应。
  他总是会在听完之后也轻轻回答『再见,shaun。』
  对尹晓夏而言,会回应就是好事,于是在尹承光院长首肯、与尹晓夏主治医生的鼓励下,虽然时间实在偏晚,但还是会让尹晓夏每天都听完这句话再睡。
  尹晓夏的生活非常规律,也很多采多姿。
  早上醒来之后,他总会相当细心地、把围绕在自己床边的所有白色绒毛娃娃用力抱过一轮当作打招呼,他最爱的是大概有他整个上半身高的白色绒毛小熊,总是会抱着小熊到处探险,也会和玩具们分享一些外人不懂的事情。
  分享完之后,尹晓夏会吹长笛给这些娃娃听。
  中午吃过饭之后,是尹晓夏的午睡时间,大概一个半到两小时左右,是因为尹晓夏习惯赖床。接下来会是他的上课时间,因为他的精神无法集中太久,所以一天总计上课三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
  太阳下山之后,是尹晓夏最有活动力、也最有精神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会离开自己的房间,抱着他的小熊、在日光里头到处乱逛。
  十八岁的尹晓夏,因为缺乏运动也缺乏必要的阳光,能够有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尹承光已经非常欣慰了,只是体重怎么样都上不来,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在四十五上下而已。
  也因为这样,让本来就清秀可爱的尹晓夏,不只看起来脸更小、眼睛更大,给人的感觉也就是小小一隻,彷彿某种怕生的小动物一般。
  这样的尹晓夏,是日光疗养院里头所有老人家们最宝贝也最宠爱的孩子。
  尹晓夏脑中有一条自己认定的路线,在日光里头乱逛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有人打扰到他、也不能有任何阻碍挡在他的行进路线上,否则他就只能站在那里掉眼泪。
  那张清秀小脸一旦哭湿,那也会连带影响到爱他的爷爷奶奶们唉声叹气没精神又心疼。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在尹晓夏逛街的时间,哪些走廊上不能放东西、还有哪些房间绝对不能上锁。
  吃完晚餐,是尹晓夏每天唯一的外出时间。他会在两名男性看护和自己白色小熊的陪伴下出门,日光位在山区、四周是高级别墅住宅区,尹晓夏同样必须走自己脑中认定的路线。
  在他的路线中会经过一个社区公园,从社区公园最里头的凉亭,可以瞭望整座城市的灿烂灯火。
  尹晓夏会抱着自己的小熊,总会坐在仿竹的绿色栏杆上凝视山下的万家灯火。两名男性看护最主要的功用就是在此,陪他出门的看护必须要有相当迅速的反应,因为坐在那里实在相当危险、脚底就是山谷、山上风又大,偏偏尹晓夏非得坐在那里四十分鐘以上,还不许人碰。
  所有认识尹晓夏的人,在那天晚上以前,都以为尹晓夏一辈子就会这么样的日復一日,待在日光里,不走……
  不离开。
  「shaun老师,你的咖啡。」
  短暂的广告时间,工作人员很快送了热咖啡进播音室,坐在麦克风前的男人浅褐色的头发稍长、凌乱无比地被一个萤光粉色发箍往上推。他掛着一副无框眼镜、正在专心看手里的资料。听见声音,童宇熙抬头,本来就长得好看的脸、因为笑容更迷人了些,他感激地瞇着眼睛、语气夸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小曼,这样吧,你让我以身相许?」
  他边说、边伸手一副要把人抱过来的模样,惹得女孩笑着躲开,「shaun老师你这样是职场性骚扰啦!」
  童宇熙笑着边喝咖啡、边朝女孩眨眼的同时,也看见外头的工作人员对他比出倒数的手势,他很快点点头、清了一下喉咙,戴上耳机。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说完这句每天都会说的话,童宇熙才按下播音,然后把耳机拿下来。他没有规矩地用力靠上椅背、高举着双手一路滑过播音室,「耶、工作结束了!小曼,刚才浩然在外头对吧?」
  童宇熙边伸懒腰边站起来走出房间,女孩点点头,递给童宇熙一张纸条,「浩然老师要给你的。」
  「喔,谢谢你!」童宇熙边说、边伸手去揽女孩的腰作势要亲,女孩连忙用力把人推开,「shaun老师!」
  童宇熙抓起丢在外头沙发上的黑色大衣和包包,转身朝工作人员打招呼之后,也不管头上还圈着那个萤光粉红色的发箍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就这么懒散摇晃地离开了。
  新生代创作人,二十六岁。童宇熙的成名作是由目前歌坛当红的歌手纪浩然所演唱、也是他出道时的首张单曲。在各大影音平台无论播放或者下载次数都在短短一个月内破亿之后,各大製作公司与歌手也竞相向童宇熙邀歌。
  不过写歌不像下蛋可以量產,童宇熙当然也不会随便砸自己招牌,总之自己不满意的创作他也不会交。因为这样的品质控管,目前只要打出童宇熙的名号、也都是票房保证,加上他本来就不拘小节、很好相处的个性,这让他在工作上处处都吃得开、给人印象相当优质。
  喔,本人最杰出的当然是顏质,没有之一,童宇熙非常有自信地表示。
  这个凌晨十二点到两点的深夜音乐频道,纯粹是童宇熙的兴趣。会踏入流行音乐界最开始的契机就是这个频道主持人的工作,所以虽然歌曲创作与製作人的工作已经非常忙碌,唯独这个工作他怎么样也无法割捨,坚持要保留下来。
  不过,shaun就是童宇熙这件事情,除了共事的工作人员之外,并没有特别公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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