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连说着,旁边传出了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不可能。”清雾努力将声音放到最大,喊出一句。又扯了扯何氏的衣袖,遥指向双胞胎兄弟俩被揍得狠的眼睛上,“哥哥,够不到。”
  说着,还踮起脚比划了下。
  她尽了全力伸出手,也是连何氏的肩膀都够不着。
  众人顿悟。
  大家看看已经长高的文武两兄弟,又看看虎头虎脑还没开始猛蹿个子的柳岸风,心中愈发肯定起来。
  ——姑娘这是在说,少爷比堂少爷们矮那么多,如何将人的眼睛打肿?怕是握紧拳头、踮起脚尖,方才能够成事。
  可是那样的情形下,看到拳头过来,是个人都能躲开的罢。
  而且,那般出拳的方式,能将个半大的少年打得那么狠么?
  将这事儿前后想通,众人再看向三房的兄妹几个,神色中不由就带出了几分讥诮之意。
  那三兄妹怎肯随意认输?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地叫了起来。
  “怎么?你们是一家人,自然要互相护着。我们初来乍到,当然是被你们欺负了!”
  “就是。谁说年纪小就不能打人了?我看啊,他脸上身上的伤还指不定是怎么来的。想必是自己弄成了那副模样,非要嫁祸到我们身上罢!”
  这简直是无理闹三分了。
  最出奇的是柳岸梦。
  她竟是说道:“人是在你们府里受的伤。且,你们也承认了,我哥哥和柳岸风起过冲突。既然如此,人定然就是被他所伤!”
  在场的人里,何氏、窦妈妈,连同清雾、柳岸风兄妹俩,还有吴林西,都是实在人。其余的都是刚才过来拦阻三人的仆妇丫鬟。他们哪里知晓怎么对付这样的无赖行径?
  何氏已然气极。
  她不打算和这些不讲理的人继续缠闹下去。正要下令让人将这兄妹三个扣住、替他们父母好好管教下这无礼晚辈,就听一声轻笑从院门处传来。
  在这嘈杂之中,这笑声虽声量不甚大,却显得极其突兀。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就调转视线,望了过去。
  落日的余晖下,一个年轻男子信步朝着这边行来。
  天气寒冷,他却像是丝毫都不在意一般,身上长衫并不束紧,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步履轻缓,姿态闲适,带着股子旁若无人的慵懒。
  ☆、第二六章
  走到近旁,年轻男子驻了足。细长的眉眼微微挑起,往人群里看去。不过须臾,便停在了清雾的身上。稍稍一顿,绽开了个微笑。他视线稍移,望向了柳岸梦。
  “小丫头的堂姐?”男子收了笑,悠悠然问道:“唔……借住她家里的那个?”
  柳岸梦之前就在望着他。此刻听闻,不由自主顺势点了下头。
  男子露出个极其温和无害的笑容。接着,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十分震惊的话语。
  “我听说,你偷吃了厨房的馒头?”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句,让柳岸梦不在意的嗤地一笑。而后发觉众人眼神不对,仔细回想了下,瞬间恼了,质问他:“别信口污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不需要看到。只需要知道厨房丢了个馒头,而你,吃过这府里的东西,便足够了。”
  他这说法太过奇诡,引得在场的人低低议论,轻声地笑。
  文武两兄弟吵着和他理论。男子却没有搭理,只垂眸俯视着柳岸梦,一言不发。
  柳岸风本欲再言,却被吴林西给拉住了。
  吴林西指指正专注地望向那边的何氏与清雾,朝柳岸风摇了摇头。
  听了众人的轻笑声,柳岸梦只觉得每一声都是在嘲笑她,顿时气极恼极,恨不得将眼前男子这张好看的面孔给撕个粉碎。
  “我说的是他们打人的事情!你别在那边随口乱扯别的!”
  “这可是巧了。”男子懒散地笑了笑,拂拂衣角,“我也正想说,我在讨论厨房里馒头被偷的事情。你别随口乱扯别的。”
  “我说的和你说的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你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依着‘双方起过冲突’且‘他们是在府里受的伤’,就一口咬定了人必然是被这小子所伤。”
  男子语气闲淡地说道:“我呢,恰好知道,你吃过府里的馒头,而且,厨房刚丢了个馒头。原本我还不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听了你之前那番奇妙的推论,这才恍然大悟。按你那般说法,那馒头定然是被你偷去了的。是也不是?”
  “太过可笑。照你那说法,岂不是府里头的任何一个吃过这东西的人都有了偷东西的嫌疑。”
  “那照着你的说法,岂不是府里任何一个和你们起过争执的人,都有了打人的嫌疑?”
  几个简短的回合,直接把柳岸梦那无理取闹的言论给堵了个正着。
  看到妹妹被驳到无法还口,双胞胎哪还按捺得住?当即跳了脚,指着男子的鼻子叫嚣:“我们家里人在说家里的事情,哪有你一个外人来插嘴的份!”
  “外人?”男子勾勾唇角,伸出修长食指,轻轻拨开了他们的手,“我可不是外人。”
  “哼。那你是——”
  “郑家老幺”
  郑天宁掸掸衣袖,对着清雾欠了欠身,“是柳家幺女的授课先生。”
  ……
  柳岸梦兄妹三个是在众人的哄笑声里离开的。
  他们原本是借着有老夫人撑腰来寻二房的麻烦。谁料老夫人今日乏了,听闻小孩子们打了一架,也没放在心上,压根没见他们,只让身边丫鬟过去劝了他们几句就作罢。
  没能有老夫人相助,父母皆不在府里。兄妹几个在家中顺风顺水地习惯了,虽没旁的助力,却依然不肯罢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了二房寻事。
  原本文武两兄弟不过是想让何氏给他们些伤药罢了。不然等父母回来后,他们带着这一身的伤,着实没办法交代。
  可是和柳岸梦说了后,妹妹向他们许诺说,不只有伤药,定然还能要来赔偿封口的银子。双胞胎这便改了口,硬要何氏给一个说法不可。
  柳岸梦早就看不惯柳清雾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了。暗道今日虽不能寻着机会挫挫她的威风,能把她身边的人给整治了也是好的。
  谁曾想,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个刺儿头。压根不怕他们,而且,说话慢悠悠的,字字句句却带着刀,比他们还横。
  出院门的时候,柳岸梦听着里面传来笑声,又羞又怒,回头朝着院内遥遥高声说道:“你们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日后我一定找到证据来揭穿你们!撕破你们伪善的脸!”
  她的声音本就尖利,这样叫着,很有些刺耳。
  院子里的人根本已经懒得搭理,自然未对他们造成甚么影响。
  柳岸梦气极,对身边的两位兄长说道:“你们放心,日后我一定给你们做主。定然不会让你们受了这个委屈。”
  她这话说得十分肯定。柳岸文、柳岸武听得心里颤了颤。悄悄对视一眼,齐齐选择了沉默。
  柳岸梦却是心里燃着火,开始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何氏原本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只是当她打算命人将柳岸梦他们拦住时,却被郑天宁眼神制止了。
  直到看着那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何氏终究是按捺不住,语气颇为不善地问道:“不知先生何意?”
  “这件事,还是等柳大人回来再处置较为妥当。”郑天宁慢悠悠说道:“夫人身为伯母,无论怎样做,怕是都会被那些人诟病罢。倒不如等了柳大人回来再说。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也无法再掀起波浪不是?”
  这话让何氏一时沉默。
  郑天宁见她将自己的话听入了耳,便不再多言。转而朝清雾笑了笑,示意她去到一旁,他有话要对她讲。
  窦妈妈问询了何氏的意思。看她点了头,便抱起清雾,跟在郑天宁的身后行了过去。
  不熟悉的客人不在身侧,何氏再也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赶紧唤来了紫苏和良海,吩咐他们去给柳岸风上药。
  柳岸风初时不肯,硬撑着说自己没事。可到底身子没了力气。被吴林西和良海一起半劝着半架着,硬是给带到了床边,推到了床上躺着。
  之前柳岸风站在地上的时候还能忍着,如今一沾了床,满身的疲惫顿时铺天盖地的袭来。
  ……忽略压在身下的伤处的疼痛的话,还是躺着舒坦。
  柳岸风也不挣扎了,乖乖地躺在床上让良海他们给他上了药。待到身上伤处感受到丝丝凉意,开始发挥药效了,他累极之下,慢慢睡了过去。
  郑天宁来之前已然听闻,这位柳府的五姑娘,开口说话有些障碍。问她的时候,便只是简短的几句。例如是否识字,是否会写字,书读了多少,诸如此类。清雾回答得慢,他也不着急,笑眯眯地在旁等着,整个一副闲适的模样,不慌也不急。
  到了最后,他又问了句:“小娃娃和那位怎么认识的?”
  清雾心中明白,他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想了想,简短答道:“被救。”
  性命是被他所救。
  郑天宁瞬间了然。
  他本以为救了清雾的是秦疏影,却没料到她竟是有那般的奇遇,居然碰到的是那一位。就也有些明白过来,为何霍云霭会为了她而找上他。
  左思右想半晌,最终郑天宁只得叹道:“也是造化了。”
  郑天宁和清雾交谈的事情,除了最后几句外,其余的没甚不可让人听到的。之所以去到一旁说,不过是郑天宁看着自己在的时候何氏不甚自在,所以想留下时间空间来让何氏处理眼前的事情罢了。
  眼看着柳岸风回房上了药,郑天宁这才上前去,正式见过何氏。
  他行事不拘小节,对着何氏这内宅妇人,并无太多的繁文缛节。而是如寻常友人一般,十分坦荡地说明了来意。
  何氏之前虽听仆从大致说起一二,却不了解个中细节,一直认真听着。待他讲完,遂问道:“请问先生,是谁请了您来寒舍教习小女的?”
  郑天宁想也不想就说道:“在下素来听闻柳姑娘天资过人聪慧异常……”
  “是不是秦大将军?”
  “秦大将军?秦疏影?”郑天宁极明显地一怔,又缓缓回神,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唔,夫人猜得好。”
  他这话说得含糊。但是,除了秦疏影外,何氏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与柳家有关系的人能请得动帝师郑家的人。故而听了他这回答,只当事实当真如此。
  想到郑天宁之前的出手相助,何氏真心实意地说道:“先前真是多谢先生了。”
  “无妨。”郑天宁含笑道:“我难得收个徒弟,头一个就是这小女娃娃,自然不能让她被那几个不成器的欺负了去。这点小事都做不成的话,往后我在京城,怕是无法立足了。”
  郑天宁稍作停留后,约定好授课时间,便告辞离去。
  因着今日柳府发生的事情太过繁杂,何氏并未过多挽留。待到他走后,何氏忙遣了人去衙门寻柳方毅,将柳岸风被双胞胎兄弟打了的事情告诉他。
  ☆、第二七章
  晚些时候,柳岸芷和柳岸汀便回了家。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边上摆摊,还顺便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打算到家后和弟弟妹妹一起琢磨着玩玩看。哪知高高兴兴地归了家,方才晓得,柳岸风竟是被那三房的两个人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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