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倒是夏如思,见清雾一脸茫然,便在夏如静说话的空闲时候插上几句,为清雾细细详解。
  请教过后,清雾将之前备好的小礼物,一盒八宝斋的点心送给了夏如静,便和何氏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何氏初时一直保持着沉默。清雾便在旁边静静地坐着。直到何氏轻舒口气,发出一声叹息,清雾方才挪了过去,挨着母亲坐好。
  何氏秀美的眉端轻轻拧着,说道:“雾儿觉得那位夏姑娘,如何?”
  她本以为清雾会直接说出“好”或者“不好”这样的话来。谁料清雾却是问道:“母亲指的是哪一个夏姑娘?”
  何氏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静姐姐很好。又沉静又温柔,我很喜欢。可如果母亲问的是我们去的缘由,我倒觉得思姐姐更合适。”
  何氏本也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走了这么一趟。如今听闻清雾这般说,倒有些搞不懂了。
  既然夏如静很不错,为何夏如思更好?
  于是她便问起清雾这话的来由。
  清雾便想起了自家大哥。
  柳岸芷很有兄长风范,平日里一举一动皆是规规矩矩,为弟弟妹妹做足了榜样。性子十分沉稳。
  可就是有的时候,太沉稳了,简直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人。
  清雾不知自己这话说出来合适不合适,故而努力将声音压低,凑到何氏耳边,喃喃说道:“大哥已经够闷的了。若是静姐姐和他一道,两个人凑一起,岂不是半天都没个人说话了?”
  何氏一怔,搂住清雾笑了起来。许久方才缓过劲儿来,掩口说道:“正是这个理。我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很久却说不上来。如今听你一言,方才明白。”
  心中注意已定,何氏暗暗思量着,回去后向人打听打听那位夏如思姑娘家里的具体境况。若各方面都合适,再作细细考虑。
  事不宜迟。到了家中后,何氏便去着手安排此事。而清雾,则被丹青伺候着回自个儿的院子。
  只是还没回到院子,窦妈妈便迎了过来。将丹青打发回院子,这才笑着与清雾说道:“今日天气尚好,姑娘既是穿戴齐整了,不如出去走走?也好购置些适用之物。”
  昨日柳方石刚带了人来闹过。晚上的时候,窦妈妈特意叮嘱了清雾,近日无事之时莫要出去闲逛。免得被有心人碰到,徒惹麻烦。
  谁知不过一个夜晚加一个早晨过去,就改了说辞了?
  清雾心下狐疑。但见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府中仆从,便面上不显,只笑着道了声“好”。
  直到出了旁人的视线范围,她才低声问起窦妈妈这般做的缘由。
  窦妈妈四顾看看,确定无人在旁,便半掩着口在清雾耳边说道:“主子来了,就在隔壁街的转角处,已经等姑娘很久了。”
  清雾没料到居然是霍云霭要见她,忙跟了窦妈妈一起,匆匆赶了过去。
  她想着,霍云霭应当还是坐了上次那黑漆马车过来。毕竟这种车子比较常见,不显眼。
  谁知到了后才发现,倒是真有黑漆马车,不过不是一辆,而是两辆。一模一样的外观,倒是让她不知该往哪一个旁边走了。
  正立在中间犹豫着,就见霍云霭从前头那一辆上走了下来。
  清雾扬起了微笑,正想和他打招呼,他却脚步不停。顺手一捞握住她的手,拉了她往后面那一辆行去。而后撩起这车的车帘,淡笑着示意清雾往里去看。
  清雾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望了过去。一看之下,很是震惊。
  “这、这是……”
  她回过身来,惊愕地望向霍云霭。一时之间,居然寻不到词句了。
  “听说,你喜欢绿梅?”
  霍云霭的唇角微微勾起个清淡的弧度,“如今这一整车的绿梅,品种各异树龄各异。想必能从中寻出你所中意的,足够种满你那个小院了?”
  看到女孩儿错愕地点点头,他笑意更深。抬指抚向女孩儿的眉心,轻轻用指尖描画着她的眉。
  “既是如此,这些便全部送你。至于闲杂之人拿去的……不要也罢!”
  ☆、第五一章
  霍云霭这车绿梅送得爽快,可收下满车东西的清雾却是犯了愁。
  如若不赶紧将绿梅种上,必然对植株有损。但这样光明正大地把这一车带回去,若是家人问起它们的来历,她该如何回应才好?
  当年遇到此类事情,都是秦疏影默不吭声地当了挡箭牌。
  如今她年岁稍大了,和秦疏影不可能随意相见,自然无法立刻和他说起此事。既然如此,便不能说这些是秦疏影送她的。不然的话,秦疏影随口一句否认就会露馅。
  左思右想,无奈之下,清雾只能寻了郑天宁来商议。
  郑天宁没料到霍云霭会有此番举动。
  在他的印象里,少年天子性子清冷沉静,绝非冲动之辈。但听清雾这番描述,霍云霭很像是突然兴起弄了这些过来。
  这可是有些奇了。
  郑天宁默不作声沉吟了许久,道:“你且说说看,他为何会弄了这一车东西送你。”
  “我怎知晓?他只说让我收下这一车后,再不许去收旁人的。”清雾无奈地叹息了声,忽地想起一事,说道:“我回来后曾遇到过吴林西。他答应送我几株绿梅,不知有无关联。”
  郑天宁面无表情地朝着皇宫方向看了眼,而后垂眸,懒懒地扯了扯唇角。
  半晌后,他喃喃低语道:“竟是这样么……”
  不待清雾细问,他忽地扬眉一笑,道:“幸好你是来寻了我。不然的话,若你说秦疏影送你这个,倒是会引了人怀疑。”
  “先生这话是何意?”
  “镇国大将军喜好栀子花。因了她的这个喜好,无论是宫里亦或是镇国大将军府,先帝都命人栽了大片栀子。秦疏影性子随意,对花草一向无甚研究。只因感念镇国大将军的养育之恩,对栀子留意稍微多一些。若说他送你绿梅,还不如说他送你刀剑更可信些。”
  清雾闻言,轻轻颔首。转念一想,明白过来郑天宁这便是已经答应了帮她遮掩过去,忙笑着与他道谢。
  娇娇柔柔的女孩儿,本就生得眉眼娇俏精致,这般欢快地笑起来,容颜更是动人。
  郑天宁叹息着摇了摇头,“道谢就罢了。只希望往后你想到为师的时候,多些好事,少一点这种需要替你善后的麻烦,为师便感激不尽了。”又朝清雾摆摆手,示意她若是无事便赶紧离去。
  两人在西北之时朝夕相对,对彼此的性情品行都十分了解。清雾晓得自家先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说得再凶,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必然是义不容辞。就再次笑眯眯地谢过了他,心情轻松地离去了。
  这一车绿梅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旁人不知晓,但是和吴林西相熟的三兄弟却是知道,这一车绿梅有多么难以培育、多么珍贵。
  特别是二哥柳岸汀。
  当年问好友吴林西讨要两株而不得。如今乍一见到这么多棵,饶是他素来温和有礼,眼睁睁看着这一盆盆娇嫩无比的植株,且很多还是叫不上名称来的珍惜品种,也是难掩震惊之色。
  他全身紧绷不错眼地看着它们,半晌后,又愣愣地去看清雾。
  瞧着二哥目瞪口呆的模样,清雾突然意识到,霍云霭送她的这一车东西,许是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还要珍贵很多。
  柳岸风倒是直接得多。
  高壮的少年绕着植株走了两圈,啧啧叹道:“吴家的我看过。没你这些好。不过,说起来,移植这些东西需要专人才行罢?要不要哥哥帮你去找吴林西过来帮忙?”
  他呲了呲牙,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当年被文武两兄弟揍掉的是乳牙,后来恒齿长出,已然无碍。
  柳岸风这话说到了清雾的心坎上。
  她也知道,绿梅不比寻常梅花,更为珍惜,也更为娇气。
  如今还未到移栽梅树的最好月份。这些已然是提前了日子取下的,若是栽种的时候再不当心些,恐怕没多久就会枯萎败落。
  可是吴林西前面才兴高采烈地说要送过来些他自己培植的绿梅,而且清雾也已经欣喜地答应了下来。
  如今这些话还犹在耳畔,自己就突然弄了这么一车过来让他帮忙栽种……
  此时此刻,清雾怎么也不好意思向吴林西开那个口。
  柳岸风看出了她的羞窘,笑道:“你怕甚么?哥哥我去帮你把他叫来,不就得了!我记得他今儿刚好不用去学堂。”
  说着转身就要跑。却是没走两步,就被人横臂拦了下来。
  “若是你去,定然要坏事。直截了当地将事情和吴林西说了,固然省事,但他的心里,怕是不会好过罢。”
  开口的是已经回过神来的柳岸汀。
  他斜睨了弟弟一眼,转眸朝着清雾笑笑,道:“这事儿还是我去办罢。再怎么说,我也和他更为熟稔些。好歹能说得让他更容易接受一点。”语毕,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些绿梅,这便快步朝着府外行去。
  吴林西是在当天下午赶到清雾小院子的。
  柳岸汀去到他那里的时候,恰好吴家开始摆午膳。吴林西看柳岸汀去了,就留了他一同用膳。又遣了人过来柳府说一声。
  待到晌午过后,两人又谈了会儿功课和科举的事情,这便一同往清雾这边赶来。
  吴林西到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失望和沮丧,反而带着柔和的淡淡笑意。
  清雾一看到他这副样子,晓得他是真心不介意了,便大大地松了口气。忙迎了过去,将他请进院子里。
  一看到院中植株,吴林西便再也挪不开眼了。一颗颗看过去,从地下的根茎到上面的枝桠,每一株都细细瞧过。甚至是枝干上的纹路也不放过。
  柳岸汀笑道:“我没说错罢?清雾的这位师父,可是一顶一的雅人。他择出来的品种,必然极佳。这些品种,也只交友甚广的郑先生能弄得,若是没了他的出手,恐怕你我此生都难以一见。”
  “是了是了。”吴林西眼中闪着奕奕神采,赞叹道:“多谢郑先生。若不是他,我便没了这个机会了。”
  他越看越欢喜,最后听清雾朝他道谢,忙连连摆手,反而还朝着清雾重重一揖。
  “还请妹妹答应,往后这些植株由我来帮忙照料。”这样,他才能时常来看望它们,一饱眼福。
  郑天宁没料到吴林西居然会出手相助。听闻是柳岸汀去劝的,他颇为好奇,忙问清雾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知晓了前因后果后,郑天宁摸摸下巴,面上的表情颇为让人费思量。
  清雾研究了半晌,没有看透。最后却听郑天宁低低地叹息了几句。
  那些话她听得不甚清楚。不过,隐约是——
  “若他知晓自己送了东西后,反倒让那小子多了来府的机会,怕是要怄上一肚子的火气了。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清雾听了他这些字句,又细细思量了下,有些反应过来,霍云霭当初送这一车的东西,好似是不想让她与吴林西多见面的。
  她有心想要弄清楚霍云霭这个想法的来由,正打算细问郑天宁,却听郑天宁问道:“雾儿可曾听说过‘群芳宴’?”
  “‘群芳宴’?”清雾隐隐觉得这个名称有几分耳熟,再仔细去想,却辨不出这个的来由。故而摇了摇头。
  郑天宁就将这群芳宴大致与她说了下。
  他性子素来闲散,极少去管外间之事。除非与清雾相关的,方才会费些心思去搭理一下。
  听闻他将这“群芳宴”讲解得如此详细,清雾隐隐地有了个想法,却不甚确定。便有些犹豫地问道:“先生想我提起这个,莫不是……”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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