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第64节
宋公子与辽袖站在白墙外,盯着那株恼人的大槐树。
大槐树枝繁叶茂,正好在宅子右侧。
若是任由它长下去,根系虬结,迟早会毁了根基,下雨打雷夜更是烦恼,风吹断了树枝,砸在屋瓦上可不是小事,而且时不时便要修葺,麻烦得很。
辽袖仰头,轻声道:“年岁这么大的槐树,砍了也挺可惜。”
宋公子腰身极直,负手而立:“既然是沉疴,便要连根拔起,不然放在那里,永远是个雷。”
辽袖侧过头,笑道:“宋公子的请帖都写完了吗?”
宋搬山牵起嘴角,揉了揉手腕:“花了一夜功夫,寻常人的字我瞧不上,又不好劳烦友人,只好自己写,手腕都酸疼了。”
宋公子掰着指头:“等订亲宴那日过了文书,我们就可以筹备婚宴了,请客名单还未列出来,辽姑娘,你在东川的好友也可以接回来,我会准备好马车。”
辽袖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仔细想着:“我老家的人不多,大概坐两三桌就好了。”
宋公子一笑,唇红齿白:“那好啊,是你的大日子,什么都听你的。”
他总是事事周到,不让她担心。
辽袖永远不担心宋公子会看不起他的出身,他的眸光总是柔和的,从小浸满了爱意的人,拥有聪敏的头脑,又有一颗温柔待人的心。
他也不会嫌弃她的乡下好友的。
暖融融的日头,照得她脖颈上的细腻软肉泛红,新鲜桃子上的微微绒毛,耳垂被晒得发烫,嘴角慢慢漾开的笑意,衣襟内传来幽香。
辽袖手里攥着一张请帖,紧张得被汗水微微濡湿。
她的订亲宴请帖。
她睫毛挂着细汗,手指伸展开,放松一下,指尖都被握得青白交加了。
文凤真就像这株恼人的大槐树,很可能会摧毁一座宅子。
他迟早得知道,不如让她自己告诉他,省得他恼羞成怒迁怒旁人。
而且,他还欠她一个人情。
他什么都会答应她。
男人说话不能不算数。
今日是她改变命运的日子,她重生回来就是为了换个活法,她竭力稳定心神,告诉自己,别害怕,没什么可怕的。
她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他文凤真不成吗?
她这一生,只有一次鼓起勇气的时候。
这次她要再次鼓起勇气,为自己的平安喜乐争取一回。
辽袖回头,瞥了一眼青绿廊下的鸟笼子,里面空荡荡不见踪影。
一只豢养许久的金丝雀早已扑腾翅膀飞走了,只留下笼子上的斑驳血迹。
笼中精养的鸟儿,也有向往自由,飞向天空的一日。
她眼眸清亮,一点光辉流转,翘起了两个小梨涡。
*
文凤真坐在马车上,将骊珠缓缓抽出,雪亮的刀身倒映出他漂亮的面容,眼底墨色浓了三分,一片清淡冷色。
不知为何,望见这柄刀,他总觉得左臂隐隐发痛,像是被划开血肉过无数回。
他用指腹的温度反复摩挲刀刃,渗出一颗小血珠,驯化这柄毫无温度的刀。
辽袖说三月十五这日,她有心愿求他。
她难道不知道吗?东川初遇的时候,他对她说过的:我希望你们心愿成真。
他答应带她看京城大灯火与烟花,违反宵禁也做到了。
她若是真那么想做淮王正妃,也不是不行。
文凤真出言无悔。
可是她总待在鹿门巷,他总是等不来,只好去找她了。
她还要送他一个东西,所以今日,他非来不可。
马车前头,进禄一直观察着殿下,殿下今日把骊珠摩挲了三百回。
进禄表情严肃,眉头越拧越深,他用他的脑袋,终于揣摩出了一件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完了,殿下他不会想把骊珠送给辽姑娘吧?”
第四十三章
这季节天道短, 晨曦微露,西北角天空拉了日头过来, 天色将亮, 街上的人走着走着熄了灯笼,人声嚣杂物流熙熙。
文凤真的轿子各有四窗,灿若金线的细篾线在天光下, 闪闪熠熠。
出了泗水巷,过了熏风门, 上了小东街,朝鹿门巷方向过来,
马车前头宽敞的横廊, 进禄时不时往后瞟一眼,明明凉爽的天气,额头却渗出密匝匝儿的汗珠。
他一直觉得……殿下没那么在意辽姐儿。
是不是他太迟钝了呢。
殿下给辽姐儿送了陪他长大的老鹰, 送了徽雪营最精锐的死士云针, 云针可不是普通婢女。
辽姐儿给殿下夹鱼, 换作别人他是一定会翻脸的。
进禄一个人思来想去,没个主意, 急得嘴唇打颤,脸色乌青,捅了捅身旁人的肘子。
“您给个主意……若是辽姐儿要嫁给宋公子, 会怎么样。”
冯祥被和煦暖风吹得眼皮恹恹, 揣着手摇摇欲坠,一听这话一激灵,顿时急了, 扯着嗓子。
“辽姐儿怎么会嫁给宋公子!仔细你的狗嘴。”
进禄噤若寒蝉,顿时什么都不敢说, 冯祥口干舌燥:“你说呀!”
冯祥咂摸出他表情不対,脑子发懵,嗡嗡作响,这怎么会呢?
他不知道进禄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辽姐儿给殿下施针,救了他一命,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人情,多好的机会,最低也是侧妃!
辽姐儿有了家,不再是孤女,从此做锦衣玉食的主子,难道不好么。
再者,府里并没有什么异常,老祖宗那边准备着殿下的婚事,连订亲的吉服都预备好了。
进禄额头上汗珠越冒越多,老祖宗每日都将他拎过去,警醒过他,让他仔细着嘴巴缝。
他想着:原以为没什么事。
殿下见过的女人多,平日也没见対她特殊上心,顶多貌美的女子,是会格外多看一眼的。
殿下若是想要辽姐儿,直接就去问老祖宗讨要了,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他瞧着瞧着,怎么觉得这样不対劲。
殿下抚弄着骊珠,嘴角微牵,眼底惬意的细光微闪,像一条撒了碎金的小溪。
殿下好像真的完了。
进禄心底发虚,面如死灰,一屁股跌坐下来。
不対,是他完了……
*
宅子外头沈香木匾额,明格窗子上悬了翠竹湘帘儿,弧腿架子上摆了法隆寺那边的盆花。
老祖宗身旁的两个丫头逢鹊、逢秋递了一盏参汤。
辽袖正伺候她用汤,老祖宗抚了抚她的发梢,满脸慈爱。
“其实,凤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明白事理,很护着自己人,外头说他可恶,他待家人倒是真心的,你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同一屋檐下,也算作他的家人了,你的婚事,这样大的事情,他不会使坏。”
“再说,我听说那天他遇刺,旧疾复发,是你给他施针,缓过来一口气,幸好有你,天大的救命之恩,凤真知道了,一定会给你包一个大礼。”
包一个大礼?
辽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微攥得泛白,板正秀气的小脸。苍白的嘴唇透出几分血色。
她望着那盆淬雪牡丹出神。
云针这丫头,连她在哪盆花停驻的目光最久,都忙不迭告诉他了。
她不奢求文凤真能包什么礼,只要这回,她能顺利跟前尘隔绝关系就好。
文至仪扯起嘴角,笑起来:“辽姐儿若是怕哥哥那张冷脸,等今日过后,我亲自跟哥哥去说,哥哥不会发我的火,再说了,届时我们都拿了请帖去订亲宴,哥哥不去怎么能成,他脾气古怪,若没人请他,他才会真的发脾气。”
辽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请帖。
今日是三月十五,同他约定摊牌的日子。
她觉得文凤真越来越危险。
总是找借口请她出去,总是要跟她见面,还有指腹冒犯的滚热温度,令人面红耳赤。
不知为何,越临近他来,她越心神不宁。
辽袖此刻没什么安全感,拢了眉头。
她接过二小姐递来的茶,拇指雪白,指腹泛起淡淡粉红,捏着茶盏,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又一口。
“多谢二小姐。”
她竭力镇定心神,冲她笑了一下。
陆稚玉略有些诧异,心下思忖:爹爹得了消息,殿下要收了辽姐儿。
那日殿下遇刺,旧疾复发,据说是辽姐儿施针救下,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