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李屹一时间摸不清韩业的意思,含糊几句,也就丢下李景和不管。
  韩业让私人医生拿了个可变型的担架,一折叠就是一把轮椅,他将叶溯抱到轮椅上,推着叶溯走,然后对孔雀和破军说:“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叶溯在轮椅上被推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别扭,低声对韩业说:“其实我没那么严重,让我自己下来走吧。”
  韩业不紧不慢地说:“坐着看戏,不累。”
  第119章 逮捕
  正午十二点,司仪踏上花团锦簇的红色地毯,表情庄严地走到台上,随着他的走动,大厅角落里,早已经准备好的乐队奏响了协奏曲,轻和欢快又不失庄重的音乐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大厅。
  宾客们有序地分列两边。
  韩业推着叶溯也在其中,孔英卓等人就在他们旁边。孔英卓瞥了眼不动声色的韩业,心中好奇心躁得不行,不知道他究竟怎样给李默找麻烦。
  而破军,脸上毫无表情,一双手却捏得死紧。
  李默看到坐在轮椅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叶溯,嘴角一抽。庆典中的各大媒体记者可不少,无论是哪个镜头扫到叶溯,他们李家都要被抬到网络,被闲得快发霉的网友好好讨伐一次。好在他请来的媒体都和自己关系不错,花点钱还能将这件事压下来,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司仪一开始是对沸腾俱乐部的一番祝福陈词,老生常谈,十分无聊,本来就靠着轮椅背的叶溯都快听得睡过去。
  “现在,让我们回顾沸腾俱乐部的百年历史!”司仪高举起一只手,与此同时,音乐陡然慷慨激昂起来,一块巨大的光屏刷地从天花板滑落,仿若银河落九天。
  一个人的影像在光屏的碎光特效下逐渐清晰起来,光屏稳定,人影浮现,是沸腾俱乐部的创始人,即李默的爷爷。随后是李默爷爷的一系列事件,白手起家,在竞争力激烈、各行各业都和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冒出来的西都星市场,快准狠地占据了一席地位,最后在同行的明上竞争暗里打压下艰难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沸腾俱乐部,历经艰险与叵测人心,沸腾俱乐部终于步上正轨,经营有道的同时还不忘回报社会,积极做慈善事业,对于俱乐部的职业队员的退休事宜,也安排得十分人道。
  然后是李默的父亲,继承了沸腾俱乐部,将它发扬光大,终于成为西都星最大的俱乐部之一。李默自己又在父辈的基础上完善了沸腾俱乐部的经营模式,甚至隐隐出现一家独大的趋势。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部李家的发家史,同时还充满了正能量,可以说是社会标杆,完全能出本书来激励广大碌碌无为、正迷茫的青年们。
  光屏上的记录视频逐渐到了尾声,司仪的话外音响起:“没有任何成功不需要付出代价,李家三代人的兢兢业业,才有今天的‘沸腾’,它不仅是一个商标,还是一种精神,一种传承。现在欢迎李默先生谈谈他关于沸腾俱乐部的历史与未来的想法,与你我共勉。”
  光屏黯淡下去,音乐声又重新变得和缓,李默在掌声中矜持一笑,挺直了腰,沉稳地走上台。
  正在收回光屏的工作人员一愣,又按了一下收回键,奇怪地盯着大厅中间的光屏,依旧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这人紧张地检查仪器,“难道卡住了?今天出意外会被炒鱿鱼的,大爷求你配合一下啊!”
  李默走到台上,在话筒前轻咳了两声,发现光屏居然还挡在自己前面,眼神细细地扫过角落。
  控制光屏的人早就急得满头是汗,无论他怎么捣鼓,光屏就是收不回去。庆典负责人也看不下去了,忙跑过来:“你怎么回事?”
  那人哭丧着脸:“机器似乎坏了!”
  李默顿了几秒,见光屏还挡着,底下的人也相互耳语起来。他心里发了一通大火,脸上还平和地拿起话筒直接走下台,坐在最近的酒桌旁,对众宾客说:“大家都坐,接下来我想说的是一些心里话,适合坐着说,也适合坐着听。如果你也有共鸣,不妨举起一杯酒,以慰你我。”
  “好戏来了。”孔英卓心想,也就近坐了下来,果然,坐着看戏不累。
  李默淡淡一笑,眼神里浮现出追忆的幸福与感慨,正待开口时,黯淡的光屏陡然亮起来,李默爷爷的照片再次出现在上面。看来机器真的是卡壳了,又重播一遍。
  当宾客们这样暗暗想时,光屏上的画面却突然一转,出现了一些影像资料。第一张就掀起一片哗然,那居然是李默爷爷走私毒品的犯罪资料,沸腾俱乐部的启动资金居然是违背良心与法律赚来的肮脏钱!
  李默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脸色大变,连忙上前,一边让人赶紧关闭光屏,一边大声呵斥:“今天是沸腾俱乐部的百年庆典,居然用这种手段来抹黑我,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谁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就李默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引到商业陷害上。
  原本还安分的记者们此时都像闻到了肉味的苍蝇,全部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挤到前面来,哪怕拍到光屏上的一些资料,不论真假,拿回去都是重大新闻啊。
  李默说了一通,光屏却还没被关闭,操控光屏的人双腿已经软了:“完了,我完了……”
  一张张资料往前推,中间还夹杂着些视频和录音资料,每一个都在将李默爷爷的罪行赤裸裸地昭示出来:和海盗勾结,将出门旅游的竞争对手一家全都杀害;走私毒品;恶性竞争扰乱市场秩序;拐卖偏远星系的儿童强迫他们为俱乐部工作终身;贿赂官员,甚至暗害了准备清查沸腾俱乐部的某官员……等等罪行,罄竹难书。
  这一番狂轰滥炸是让人措手不及,宾客们无论是和李默交好还是敌对的人都无比震惊。名利场上没有干净的,他们都知道,谁不会用点龌龊手段,但他们没想到李家居然如此狂妄大胆。
  李默更加怒了,或许是拿愤怒来掩饰自己的慌张,这些资料早已经被销毁得差不多了,怎么在今天全都爆了出来?李默惊骇的同时,立即下了几道命令,有人去强行阻止光屏播放,有人则在拦阻记者,保安们也都在他的示意下涌进大厅。
  李默高声喊道:“今天李家被恶意攻击,庆典恐无法正常举行,等我揪出幕后人,再向大家赔礼道歉。”李默一个眼色下去,保安们立即客气却暗含强硬的将宾客们都一一请出去。
  保安来到韩业面前,韩业轻轻一笑,说:“李先生行得正坐得端,不如我们大家群策群力,帮李先生分析一下究竟谁是‘幕后人’。”
  韩业的话一出,不少人的小心思就上来了。众多宾客中不乏和李默竞争得厉害的,李家有了负面新闻,对他们可是好事,无论真假,总能将沸腾俱乐部一家独大的脚步拉一拉。
  孔英卓就是其中之一,当即说道:“我和李先生是商业对手,按理说我的嫌疑很大,不如今天就坐在这里谈谈,好洗清我的嫌疑,以免今天离开了,之后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对!”立即有人附和。
  李默黑着脸看了眼韩业,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而光屏始终没有按照李默想的那样停下来,已经播放到了李默父亲。李默父亲继承俱乐部时,已经有了些根基,放弃了走私这种虽然暴利但危险的行当。但在商业竞争上却变本加厉,杀人不见血。之后的李默同样不容小觑,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用不正当的手段将人逼得家破人亡。无数件大众以为的正常博弈背后都有着李家父子或多或少的黑手。
  包括李默对破军父亲的迫害,强行收养李景和一事也被曝光,而这,仅仅是李默所做的“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破军看到影像资料,看到自己父亲惨死的视频,看到当时黑赛负责人的自首与对李默的指控,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忽然,从门外走进一个黑衣服的人,头发花白,年龄过百,双手捧着一张黑白遗照,遗照上的人很熟悉,稍一想想,原来是刚刚光屏上被李默爷爷害死的一个不听管教打算披露他走私毒品的职业队员。
  那人走到大厅中间,什么话都没说,砰地一声就跪了下来。
  接着,又有一个老人捧着自己父亲或者是爷爷的遗照走进来。然后,两个,三个,四个……从老人到年轻人,百年内,被李家害死的人都以遗照的形式回到了李默面前。照片上,一个个面容安详,笑容温和,但他们死亡的时候却充满了痛苦,想到他们经历的折磨,那些笑容就变得万分苦涩。
  破军怔怔,抹了把眼泪,在队伍后面,也决绝地跪着。
  他们跪的是自己死亡的亲人,跪的是被只手掩埋的真相,跪的是即将还给他们的公道。
  李默被这群人弄得真的慌了,不是怕这些人,而是惊惧这种种的背后那个幕后操控人。无论是李家犯罪资料的搜集还是聚集被害人的家属,李默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这是何等的势力才能做到挖掘出百年前的历史,还能不被任何人知晓?
  李默意识到是一个庞然大物盯上了自己,打击来得如此之迅猛,几乎没给他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而一想到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只可能是那件事……李默一阵心凉,同时又有决绝与阴恨浮上来。
  李默一阵头晕眼花,勉强定了定神,拉过同样震惊的李屹,低声吩咐:“你去找你张伯伯,快!”
  一头雾水的李屹才离开,警笛声便响了起来。
  西都警署派遣了大量警员,就连署长都亲自参与了行动。
  李默看到署长,先松了一口气,他和西都警署的关系一直不错,凡事都还有商量的余地。他堆起笑,迎上去,还未说话,署长就掏出逮捕令,面无表情地说:“李默,据群众举报,你涉嫌杀人、走私等多项罪行,请配合我们调查。”
  李默看着逮捕令,心惊不已。逮捕令的下放需要多道程序审核,虽然审核过程不麻烦,效率很高,一般如果有确切证据的话,几乎是随申随批。但是,李家之所以能嚣张这么多年,是因为十分注重和相关机构的交好,上上下下都打点了很多关系,在检察院更是有不少“知己”。
  李默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收到,逮捕令就下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都看到了个中利害,一时间都噤若寒蝉。唯一兴奋的大概就是那些记者们了,原本只是个不算出彩的庆典新闻,现在升级成了头版啊。
  一直远远观望的韩业俯下身对叶溯轻声说:“等会儿莫卡老师会来接你,我有事,先不回去了。”然后对孔英卓说,“麻烦你照顾一下破军,告诉他,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叶溯点头,心里却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问:“李默他不简单?”
  韩业说道:“我会解决的。”
  第120章 歧义
  所谓的“张伯伯”,其实李屹并不熟悉,只知道叫张鸿书,是前任西都星领事的秘书长,退休之后就没了什么实权,小时候来过李家几次,李屹长大后李家就和他没了交往。不过既然李默在关键时候让他去找他,总不会有错的。
  很快的,李屹来到了张鸿书家,在西都星一个偏僻的角落,胜在环境幽静。张鸿书似乎早收到了消息,李屹到的时候有个女保姆在门口接引他,将他带到地下室。
  地下室十分明亮宽敞,只是充满了机油味,到处都是散乱的机甲零件。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一台机甲前站起身,将修理工具小心地放整齐,擦了擦手上的机油,对李屹说:“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李屹哪有心情坐,急道:“张伯伯……”
  张鸿书一摆手,点头道:“你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李屹迫切地看着张鸿书。
  张鸿书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遭此大难吗?”
  李屹摇头。
  张鸿书轻轻笑了下,却忽然面露凝重:“因为你父亲触到了那个人的底线啊。”
  李屹从张鸿书家里出来的时候,被始终高挂天空的恒星一照,眼前发昏,差点没站稳,伸手扶了下墙壁,才勉强直起了腰。
  张鸿书对他说的话还在耳畔嗡嗡响,李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有点不择手段的商人。即使李家依靠走私毒品发家,到后来也逐渐往洗白道路上走,没想到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李家最主要的生意不是俱乐部,而是军火走私,更甚者,他的父亲还私养军队,放流在边缘航线,以海盗的名义掩人耳目。
  李屹眯着眼直视着天空,好一会儿,直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他才收回疲惫的视线,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又快步离开,驱车赶回家。
  李家大厅一片狼藉,人走得空荡荡,几个有分量的负责人全都跟在了李默身后,家里一时无人管理。
  李屿坐在沙发上,六神无主,李景和和他一样,半边脸肿着,眼神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张。看到李屹回来,李屿连忙跑上去:“大哥,爸怎么了?”
  李屹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你别管了,你去收拾行李,今晚离开西都星。”
  “为什么离开!”李屿惊恐,“是逃跑吗?”
  “不是。”李屹沉重地摇头,神色复杂,“反正你什么都别管了,爸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径直上楼,打开了李默的书房,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李屿随即跟了上来,至于李景和,无人关心。
  李默一案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开庭日期也前所未有的迅速,因为证据充足,检察院的公诉科只用了两个小时完成审查。当地法院接受公诉人起诉后将一审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星际时代的各个机构行政效率本来就高,但像这例案例一泻千里似地毫无阻碍却几乎没有,仿佛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磨刀霍霍就等李默被逮捕一样。
  韩业将叶溯交给莫卡后立即赶到了西都检察院,静悄悄的会议室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将军帽拉下来盖住了眼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韩业进来的脚步声,很轻却暗含着规律,男人藏在帽子里的眉毛轻轻动了下,依旧没起来,只说道:“韩司长挺忙啊。”
  韩业执行司司长的身份在人族联邦是顶级机密,但总有些人属于能得知这机密的那部分顶层决策人,比如人族联邦的主席,人族联邦军事委员会的主席、副主席等若干人。
  乔巍然身为军委的副主席,最受联邦主席信任,没少和另一重身份的韩业打交道。
  韩业微微一笑:“原本不忙的。”
  乔巍然这才拿下帽子夹在腋下,因为狭长而显得尖刻的眼睛别有意味地扫过一脸淡然的韩业,轻哼了一声:“黑隼呢?”
  “我已经让人把他提到了审讯室。”韩业说道,往外走,乔巍然立即跟上去。
  说起来,从黑隼那里得到的信息实在是韩业没想到的惊喜,他原本只是想将黑隼作为杀人凶手指控出李默这个幕后指使人。但黑隼或许是心虚,从韩业表现出来的军方身份中嗅到了自以为是的危机,故意左挡右闪地回避韩业的审讯,却让敏锐的韩业察觉到一些远远不正常的东西。
  韩业立即通过明院监察司彻查李默,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再一深入调查,知晓了李默居然私养军队。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只是李默利欲熏心,靠海盗发家,但韩业却无比清楚,李默只是个被推到前台好行事的小虾米,他身后站着的人才是危险人物。或许是承平日久,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动了。
  韩业从上次前往萨伦族的途中发现萝艼绒走私开始,就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土腥气。只不过明院的主要职责在于强化人类整体,对于内斗与政权更迭,如果不涉及到大是大非,明院一般不会管。上回的萝艼绒事件,韩业只是让执行司跟踪了一段时间,就将情况反映给了联邦主席,然后撂挑子不管了,反正主席对明院也是虎视眈眈,给他找点危机分分心也好,省的那个不伦不类的暗院总是找他们麻烦。
  但这次的李默一案,似乎和萝艼绒走私案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以海盗的行径养军队是明院不能容忍的,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政治斗争,而是对底层人民的剥削。更甚者,李默在西都星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从某种方面也说明西都星的上层建筑已经被蛀虫腐蚀了。
  西都星可是人族联邦的经济中心,一旦出了问题,对整个人族的金融冲击将会是伤筋动骨的。
  联邦主席和明院暂时形成了同盟,而显然,主席比韩业对这件事更为关心,迅速而直接地派遣了自己的一把手过来。
  韩业也顺势将只单纯针对李默的行为改成了暗含后手的钓鱼计划。在联邦主席与明院的双重授意下,西都法院对李默的无期徒刑流放至矿石星球的判决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看李默身后的人如何取舍。
  是救出李默然后被韩业以及乔巍然抓住狐狸尾巴,还是见死不救丧失李默的效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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