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然而,当铁路建成通车之后,人们享受着道路带来的便捷时,又有几人能想到列车下的轨道,是付出了多少人的心血与汗水才建成的?
  在科技不够发达、技术不够成熟的过去,每一条道路的铺就,都意味着生命的祭奠。每一次难以预料的事故,都有可能埋葬一个无法归家的灵魂。
  顾叔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河汀县最早的铁路,那是中国西部最早的一条铁路——滇越铁路。
  一百多年前,法国政府在中国修建了这条窄轨铁路,轨距一米,全长468公里。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这条米轨是用累累白骨铸就而成的,一根枕木一条命,一颗道钉一滴血。这个工程在当时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艰巨的三大工程之一,法国政府公布为修建这条铁路死亡人数是一万两千人,而民间统计数字则多达七万人。
  一百多年后,这条米轨已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了当地民众不可磨灭的记忆。
  对于山河这样的本地人来说,对这条米轨的感情是深刻的。年少时期,母亲还曾经带她乘坐着米轨列车去省城。当她一点点长大,米轨列车也彻底停止运营了,河汀县成为了明明有铁路却不通火车的地方。
  多少次,她还想再坐上米轨列车,摇摇晃晃地穿行在青山绿水间,看一看那经历了百年风霜、独具特色的人字桥,然而一切最终只能成为念想。
  顾叔说完之后,山河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久远的梦。也不知是想念那条年迈的米轨,还是想念年幼时母亲带着她乘坐米轨列车的岁月。
  **
  那边收饭盒的工人大喊道:“你们还有谁的饭盒没交过来?不交来明天就没饭吃啦!”
  项目部要求工人们吃过饭以后,各人将自己的饭盒洗干净,然后统一回收,送到山下。
  韩茜茜很讨厌洗饭盒,没来河汀之前,她哪里需要做这种粗活?这里不但生活条件很差,饮食也不好,要不是因为江屿在,她估计早就跑人了。当下,她忍不住说道:“干嘛非要洗饭盒呢?直接用一次性饭盒不是又省力又方便吗?”
  顾叔闻言立刻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情,但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山河接话:“因为一次性饭盒不环保啊!工人们一直住在山里,如果每天都用一次性饭盒的话,到时候肯定会在山里留下很多饭盒,不就污染环境了?”
  韩茜茜“嘁”了一声,给了山河一个冷眼,“我又没问你,你多什么话?”
  山河耸耸肩,懒得跟韩茜茜一般见识,一个眼高手低的女人罢了。虽然韩茜茜不顾一切倒追江屿的行动很让她佩服,可是其他方面就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了。
  韩茜茜又贴向江屿,亲昵地说:“阿屿,一次性饭盒多方便啊,又不贵。”
  江屿不着痕迹地避开韩茜茜的身体,淡漠地说:“韩小姐,山河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
  山河微微一挑眉,哟,这货居然直接叫她山河,不叫她山小姐了?莫非是因为她之前叫他江屿,所以他礼尚往来了?
  韩茜茜被江屿一句话挡回来,面子有点挂不住,只能干笑了一下。趁其他人不注意,韩茜茜阴测测地瞪了山河一眼。
  顾叔微微一笑,缓缓道:“蒙河铁路地处云贵高原哀牢山系,主要为山脉、岩溶高原、山间盆地及河流谷地四大地貌类型。受印度板块的碰撞和挤压,地壳抬升与河流下蚀作用强烈,地形起伏大,形成了以高山深谷、山川间布为主的地形特征。在河汀县地区,植被以热带雨林、河谷雨林及橡胶林为主,森林覆盖率达50%以上。我们修建铁路,有硬性环保指标,不能破坏热带雨林之中的河流水源,不能破坏森林,更不能留下废渣以及白色污染。”
  山河心头一阵热血沸腾,对顾叔他们这些铁路工程师的敬佩之情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江屿淡淡开口说:“修路是为了造福当地老百姓,而不是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川和河流。山河,你说是吗?”他抬头,忽然抬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山河:“……”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
  傍晚时分,山河他们终于回到了项目部驻扎地。
  两头老黄牛已经屠宰完毕,牛肉也全都清理准备妥当,就等天黑以后,所有的工人都下山来,为他们奉送一场烤牛盛宴。
  夏天来临,天黑得特别晚。直到九点钟,天色才全黑。
  空地上已经点燃了数堆篝火,一百多名河汀路段的铁路工人都聚集在这里,围着火堆一边大口吃烤牛肉,一边喝冰啤酒。
  红红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温馨而融洽,随性而惬意。
  明叔和阿勇那边烤好的牛肉大盘大盘的端过来,还熬了牛骨汤,工人们一边吃一边喝,全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山河坐在火堆边发呆,时不时用长长的钳子拨一拨燃烧着的木柴,火星飞溅,忽明忽暗,像是夜空中闪耀的星星,火堆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她眼前忽然多了两串烤好的牛肉串,撒了辣椒和酱料的肥牛肉表面还冒着油花,闪闪发亮,肉香四溢,显然是刚刚烤好的牛肉,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山河一回头,看到了江屿的脸,牛肉串是他递给她的。
  “谢谢。”山河没有拒绝,接过牛肉串大快朵颐。
  江屿顺势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她刚才拿过的火钳,替她拨弄柴火。
  牛肉串外酥里嫩,香辣可口,山河吃得满口流油,还觉得不过瘾。
  江屿看她不够吃,又起身去拿了五串递给她。
  山河挑眉,这厮这么殷勤,恐怕还是为了重新订餐的事吧!她也不点破,继续大口吃肉。等她吃完了,才发现江屿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火光映照下,他的神情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个冷面阎罗。这个样子的江屿,似乎多了一点人情味。
  “你看什么?”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江屿拿出一张纸巾,伸手替她擦嘴边的油。
  山河吓了一跳,避开他的手。
  “别动。”他眉头一拧,莫名多了一种让无法抗拒的气势。
  山河顿时全身僵化,眼睁睁看着他替自己擦掉了嘴角的油渍。山河觉得这个样子的江屿实在太奇怪了,搞得她很不适应。不就是为了重新订餐的事吗?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山河正想说话,空地上突然响起来吉他弹奏的声音。她吃了一惊,和众人一起转头看去,见唐旭就坐在简易房外头,手里抱着一个吉他,身边还摆了个话筒和扩音器。
  “喂喂。”唐旭试了试话筒的音量,对着话筒说:“下面,我为大家弹几首歌曲。”
  唐旭拨了拨琴弦,一曲《那些花儿》就由他指尖流泻而出。
  “哇!唐旭还会弹吉他。”山河着实吃了一惊,压根没想到唐旭弹得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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