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阿怎么又是你?」
  要衝进封锁线救援民眾的员警队伍中,居然有阿志熟识的年轻警察,就是阿志每次被罪犯打的屁滚尿流后,出面替他来收拾残局的那位年轻警察。
  「这次事件和以前那些小打小闹是完全不同等级的欸,你应付不来吧。」那名警察关切的说:「性命要紧,不要勉强啊。」
  阿志引用了另一个警察刚才说的话:「现在情况紧急,人手多一个算一个。」
  「既然你已经做好觉悟,那我就不多说了。」年轻警察说:「因为我了解你的实力,所以等等行动的时候,我会把你当成『只比普通人厉害一点点』的正常人来看待。衝入封锁线后,你不需要战斗,也不要接近敌人,只要躲在警察的镇暴盾牌后方,和我们一起接近受困的民眾,然后引导他们避难,明白了吗?」
  阿志胆怯的回答:「明白了!」
  「很好,开始行动!」
  随着年轻警察一声令下,员警们纷纷开始动身,他们手持盾牌,从警车围起来的封锁线边缘溜了进去,紧贴着建筑物行走,尽可能远离英雄和敌人交战的主要战场。
  他们架起防爆盾牌,挡在自己和战场之间,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前进,避免遭到战火波及。
  几名比较有经验的英雄察觉到员警的行动,立刻主动变换位置,站到员警们的侧面,宛若组成一面坚固的城墙,进一步挡下敌人的攻击,让员警们有更安全的通道可以前进。
  阿志压低身子,紧跟着员警的脚步,子弹呼啸和英雄招式的声音如此接近,彷彿就在耳边响起,彷彿这些攻击随时都会击中自己,这命悬一线的凶险场面,让他变得更加紧张,心脏迅速跳动,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其他人都好专业。阿志躲在镇暴盾牌后方,心想: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职责,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相比之下,我表现的简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过去我为了精进英雄技术所做的努力,在这样的大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只是徒劳无功的自我满足罢了。
  很快的,阿志随着员警们越过半个战场,抵达救援行动的目的地,位于战场深处的便利商店。
  此时此刻,便利商店的玻璃已经被全部震碎,货架东倒西歪,商品散落一地,彷彿被颱风扫过一般,来不及逃跑的民眾们躲在商店内,有些藏身在货架后方,有些蜷缩在柜台底下,各个手足无措,瑟瑟发抖。
  年轻警察对着其他员警下令:「把这些民眾护送到封锁线外。」接着他对阿志说:「红色假面,你的任务来了,你和其他员警一起在这附近搜索一轮,看看有没有其他受困的民眾,如果有的话,就把他们带来我这边。」
  阿志吞了口口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勇敢一点:「遵命!」
  员警们分头行动,一部分先行护送民眾离开,另一部分则分散在附近搜索。
  阿志没了镇暴盾牌的防护,只觉得自己直接暴露在战火之中,四周枪声绵延,杀声震天,让阿志备感焦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而,比起面对危险的恐惧,当眾出丑的耻辱感更令阿志无法接受,于是他硬着头皮踏出脚步,沿着战场边缘的残破骑楼,小心翼翼的前进。
  阿志的运气很好,他马上就找到几个来不及撤走的民眾。
  这群民眾躲在冷饮店的柜檯后方,全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身上的衣服十分新潮,十之八九是附近的大学生。
  这些大学生一看见阿志,有的立刻露出惊慌的表情,有的则是直接放声尖叫,看来他们是把阿志当成「生化将军」的手下了。
  「别紧张,我是u-hero的英雄。」阿志马上秀出手机上的u-hero标志,安抚这些大学生,并急切的对他们说:「这里很危险,警察已经派人进来护送民眾疏散了,你们赶快跟我走。」
  几名比较勇敢的大学生立刻行动,准备跟着阿志走出屋外,但还有两名大学生双脚发软,蹲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看见自己的同学不敢行动,其中一名大学生因为紧张而变得暴躁,忍不住破口大骂:「智障喔,赶快走了啦,人家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了。」
  阿志连忙伸出手来劝阻:「别这样,这样没办法解决问题,与其在这里吵架,还不如赶快去搀扶你们的同学,我们大家一起尽快离开这里。」
  大学生们依序走出门外,阿志则张开双臂,挡在大学生们和战场之间,充当最基本的保护。
  「快,就在那个方向。」阿志振臂一挥,护送大学生前往年轻警察所在的位置,沿途烟硝瀰漫,枪响震天,场面凶险无比,眾人低矮着身体,一言不发,在阿志的护卫下有惊无险地抵达目的地。
  年轻警察一看见阿志等人,立刻伸出手来,把大学生们拉到镇暴盾牌后方,然后对部下下令:「你们两个,先护送这些人出去。」
  接着他对阿志说:「干的好,红色假面,你还能继续搜索民眾吗?还是要先跟着这些人撤走?」
  刚才的行动,虽然没有遭遇直接的危险,却已经让阿志有了劫后馀生的惊险感,但即使如此,心有馀悸的他仍倔强的说:「我还可以继续!」
  阿志沿着原路折返,挨家挨户地寻找有没有受困的民眾。
  战场中央的战况越来越激烈,战场边缘被波及的程度越来越严重,弹射的子弹与英雄的招式到处乱飞,尘土与火花到处喷溅,阿志穿梭在这尘土与火花之中,心存侥倖的想:「刚才撤离民眾的行动都那么顺利了,这次我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差,刚好被流弹波及到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炮弹击中阿志眼前的房屋,引发震耳欲聋的巨响,强大的衝击力让阿志向后跌坐在地上,热浪与浓烟滚滚窜出。
  阿志吓得浑身颤抖,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接着他猛然一惊,发现这栋被砲弹炸毁的房屋,正是刚才大学生们躲藏的饮料店。
  「如果我刚才没救走那些大学生,那他们现在就被砲弹炸死了。」想到这里,阿志的双脚忽然有了动力,他毅然决然地站起身,穿越滚滚浓烟,继续向前迈进。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必须继续救人!」
  第二个被阿志找到的民眾,是一名被压在货架下的中年男子。
  「我的脚被压伤了。」中年男子既惊恐,又吃痛的说:「现在完全动不,拜託你帮帮我。」
  阿志立刻俯下身,替男子移开把货架,然后说:「你忍耐一下,我扶你起来。」
  阿志拉着上班族的手臂,勾到自己的肩膀上,接着双脚发力,站起身子,把男子扶了起来,男子用他没受伤的那隻脚支撑着地面,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一瘸一拐地离开现场。
  用这种方式行动,速度势必会下降许多,这让阿志和中年男子更加暴露在危险之中。
  靠,这样根本是在自找死路啊。阿志心想:可是又不能丢下受伤的民眾不管。
  所幸,附近的警察发现两人的情况,连忙扛着镇暴盾牌赶了过来。
  「是伤员吗?来,我掩护你们离开。」
  在警察镇暴盾牌的保护下,阿志和中年男子有惊无险的回到年轻警察身边。
  「阿文,小明,你们两个护送民眾出去。」此时,年轻警察正在向身边的员警下令:「其他人则继续搜索,现在情况越来越险峻了,我们再搜索最后一轮,然后就撤退到封锁线外。」
  接着年轻警察看到阿志,便对他说:「红色假面,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你就先跟着这批民眾撤走吧。」
  阿志听见刚才年轻警察说的话,忍不住问:「这是最后一轮搜索?所以封锁线内的民眾都彻完了?」
  年轻警察脸色一沉,没有直接回答阿志的问题,而是说:「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听见这个回答,阿志立刻坚决的说:「那我要继续回去帮忙搜救。」
  年轻警察露出错愕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志,这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三无英雄」,这个老是需要自己来解救的「红色假面」,此刻居然会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勇气。
  「好,我明白了。」年轻警察不打算辜负阿志的决心,于是他拿出一面破损的镇暴盾牌,交到阿志手上,说:「这是阵亡弟兄留下来的,虽然已经被打坏了,但是聊胜于无,你就将就着用一下吧。」
  于是,阿志拿着镇暴盾牌,开始最后一轮搜救行动。
  这是他第三次穿越战场边缘,心理压力也小了许多,身躯不再颤抖,双脚不再发软,坚定果决的向前奔跑。
  很快的,阿志就找到受困的民眾了。
  在阿志前方的骑楼下,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的老人,老人穿着墨绿色的老旧唐装,头戴扁塌的灰色绅士帽,手拄在歪七扭八的拐杖上,鬍鬚刮得一乾二净,露出嘴上一抹浅浅的微笑。
  老人没有看向阿志,而是远眺着英雄们激战的战场,表情轻松,眼神空洞,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
  老人站在骑楼的阴影下,与骑楼外耀眼的阳光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的四周建起尘土与烟硝,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老人那一身不合时宜的老旧服装,与老人在战场中怡然自得的模样,让他看起来与四周的场景十分不搭调,彷彿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一般。
  儘管这名老人的模样如此诡异,但阿志却没顾虑那么多,他只是疑惑的想:他怎么站在这一动也不动啊?是失智老人吗?
  阿志三步併作两步,迅速跑到唐装老人身边,他弯下腰扶着唐装老人的背,急促地说:「老先生,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现在这里很危险,快点跟我离开。」
  阿志的突然出现,貌似让唐装老人感到十分意外,老人惊喜的对阿志说:「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听见这句话,阿志明白了:原来他不是失智老人,只是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而已,想必他十分害怕吧。
  于是阿志对唐装老人说:「来,别紧张,我来保护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阿志搀扶着唐装老人,朝年轻警察所在的位置走去,沿路上,唐装老人问阿志:「年轻人,你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救人?」
  阿志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我是英雄,帮助人是我的本分。」
  这个回答似乎无法让唐装老人满意,于是唐装老人追问:「那么,如果你不是英雄的话,就不愿意帮助人了吗?」
  阿志完全没预料到唐装老人会这么问,他楞了一下,然后豪情万丈的回答:「才没这回事,并不是因为我是英雄,所以才帮助有困难的人,而是因为我帮助有困难的人,所以我才算是英雄!」
  这番说词是阿志刚才临时想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单纯觉得这种说法很酷。
  「是吗?只要肯帮助人,就能算是英雄了啊?」
  冷不防的,一道低沉、有如机械般僵硬、充满威严的男性嗓音,忽然在阿志身后响起。
  阿志连忙转过身来,然后眼前的画面,让他吓的肝胆俱裂。
  刚才发出低沉嗓音的男性,正是超级反派「生化将军」。
  「生化将军」把自己全身改造成机械,厚重的金属装甲散发出骇人的光泽,他改造过的身高至少三公尺,有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阿志,稜角分明的脸庞流露出轻蔑的眼神,说:「现在是怎样?随便一个路人都能当英雄了吗?只要下载u-hero就算是英雄了吗?那我也去下载那个app,我不就也是英雄了?」
  怎么回事?「生化将军」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正在被三名英雄围攻吗?
  阿志转头一看,结果惊骇的发现,刚才围攻「生化将军」的三名英雄,此时都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生化将军」顺着阿志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扬起眉毛,说:「啊,是的,他们三个都被我打倒了,一开始被三个英雄围攻的时候我还紧张得要命,结果想不到他们这么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被打败了。」
  阿志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生化将军」,这个人居然有办法一口气击败三个英雄?
  无论是野性的直觉,还是理性的判断,阿志都知道自己肯定毫无胜算,求生的本能告诉自己,必须立刻转身逃跑,就算很大的机率会逃不掉,自己仍要义无反顾的逃跑。
  然而,阿志的身后还站着那名唐装老人,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唐装老人,那个必须由英雄保护的普通民眾,那个阿志曾经在他面前发下豪语,说自己一定会保护的普通民眾。
  没有过多的思索,阿志的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他张开双臂,挡在唐装老人面前,并对老人说:「我来挡住他,你快逃。」
  接着阿志猛然想起自己手上来有镇暴盾牌,于是连忙把盾牌架在胸前,慌张的摆出应战的架式。
  阿志这滑稽的举动,惹的「生化将军」哄堂大笑,他的笑声有如货车的引擎般低沉,震的整个面嗡嗡作响。
  「哈哈哈,看你匆忙的模样,你肯定不擅长战斗吧。」生化将军笑的前俯后仰,幸灾乐祸的说:「像你这种程度也赶出来当英雄?正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让英雄的名号变得越来越廉价阿。」
  这句话深刻的刺痛着阿志的自尊心,他心中羞愧淹没了理智,脸色因愤怒而胀红,对着「生化将军」怒吼:「那又怎么样?就像我所相信的,只要愿意帮助他人,就有资格被称为英雄!」
  「生化将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阿志,说:「气势不错阿,这种情况下还敢这样吼人,你也蛮带种的嘛。」
  「生化将军」眼神凌厉的瞪着阿志,高举他那改造成电鑽的右手,说:「既然你自认为是英雄,那么你肯定能挡下我这个反派的攻击吧?」
  阿志抬起头,仰望着「生化将军」高高举起的鑽头。
  鑽头的体积十分庞大,长度比阿志的手臂还长,宽度几乎跟他的身体一样宽,鑽头表面散发着锋利的寒光,覆盖着鲜艳的血光,看起来十分沉重,但却被「生化将军」轻描淡写的抬了起来。
  被这东西砸到,我肯定会死吧。阿志心想:我这一身随便买来的装备,怎么可能挡的下这个看起来如此骇人的武器?
  「生化将军」脚步一踏,手臂用力向下一挥,鑽头笔直的劈向阿志的头顶,颳起尖锐的呼啸风声。
  阿志面无表情,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结束了啊,我最终还是没有成为成功的英雄,虽然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只要不放弃就不算失败,但是因为追求梦想而死亡,这也算是血淋淋的失败吧。
  正当鑽头就要落在阿志头顶的那一剎那,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从天而降,白色人影速度极快,宛若一道模糊不清的云雾,降落在「生化将军」身后。
  那白衣人出现的太过迅速,太过突兀,阿志根本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面容,只注意到白衣人手里握着一柄长剑,长剑向前疾刺,剑锋寒芒毕露,去势劲猛,宛若流星划过夜空,笔直的刺向「生化将军」的背后。
  「生化将军」反应极快,下半身定立不动,上半身向斜后方倾倒,有惊无险的避开这一剑,接着「生化将军」右脚发劲,朝着地面大力一踏,庞大笨重的身躯腾空跳了起来,在半空中灵活的翻了个半圈,右手的巨大鑽头狠狠的刺向那名白衣人。
  只见那白衣人不慌不忙,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向后飞跃了一小段距离,以毫釐之差避开「生化将军」锋利的鑽头。
  直到此刻,阿志才看清楚白衣人的样貌。
  那是一名身材纤细的少女,脸上带着纯白色的面具,只在眼睛位置留下两条弯曲的细缝,少女黑色秀发绑成俐落的马尾,身上穿着飘逸的白袍,散发超逸脱俗的飘渺气质。
  紧接着,天上又降下六名白衣人,每个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长剑出鞘,摆好架式,将「生化将军」团团包围。
  看见这七个白衣剑客,阿志忍不住又惊又喜的大叫:「是中部排名第二的超级英雄:『独孤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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