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齐景焕敛下笑容,表情淡淡的道;“如荣皇叔所说,要给福慧皇姑留情面,那是否,就要让福慧皇姑家的女儿做皇后呢?荣皇叔觉得,以福慧皇姑家的张若萱,能堪当后位吗?”
  见荣亲王不说话,齐景焕继续道;“后,与帝乃为一体,福慧皇姑家的张若萱骄纵跋扈遗自其母,自大傲慢传自其父,当街欺压官吏之女,排挤世族优秀贵女,如此,怎堪为国母,率六宫嫔妃,谕天下命妇。”
  荣亲王被齐景焕问的哑口无言,只因这些事都是事实,根本无从辩驳,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自幼虽骄纵了些,却也没有陛下说的那般不堪,只是此时荣亲王却明白了,自己这个皇帝侄子,压根就没有要立张若萱为后的心思。
  荣亲王叹了口气道;“立后乃是大事,朝臣只能给予意见,最后还是得由陛下和太后拿主意,你福慧皇姑家的若萱虽骄纵了些,皇后之位不能,可也当得起贵妃之位吧。”
  荣亲王确实是真心疼爱福慧大长公主,自己这个妹妹骄傲了一辈子,如今有事求到了自己的头上,他自然要尽力而为,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自己那外甥女是个什么性子,根本不适合为后,与其到宫中为妃,反倒不如在宫外嫁个世族之子,有福慧大长公主同他们这些老亲王照看着,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只是那外甥女铁了心的认准了陛下,扬言非他不嫁,自己也只能厚着脸皮来为她求个贵妃之位了,打从一开始他对自己那外甥女会被封后就没抱什么希望,奔着的就是贵妃之位,再说了,陛下若是真的有意要立自己那外甥女为后,他还要考虑要不要劝劝呢,毕竟不能为了外甥女就坑侄子,更何况自己这个侄子还不是一般人,他是大煜的皇帝,坑他不就等于坑大煜吗?
  齐景焕冲着荣亲王笑了笑道;“荣皇叔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
  荣亲王也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对了,若萱那丫头身份摆在那里,太低的位分只怕......”
  他还未说完,齐景焕便打断他道;“朕明白荣皇叔的意思,福慧皇姑是父皇胞妹,是大煜的嫡公主,代表的也是大煜皇室的脸面。”
  说到这里,荣亲王欣慰的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呢,只是他还未来得急表示他的欣慰便听齐景焕道;“劳烦荣皇叔回去转告福慧皇姑,贵妃之位就不要想了,即便是个末等位分朕也不会给她。”
  荣亲王一噎,不解道;“为何?若萱身份难道当不得一个贵妃吗?”
  “荣皇叔觉得以福慧大长公主的身份,她会甘心让自己的女儿屈居别的女人之下吗?张若萱做不得皇后,也入不得皇宫。”
  荣亲王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心道这小子行啊,比他那皇兄行事果断多了,只是这样一来自己那妹妹岂不是又要闹腾了,到时候闹起来宗室岂不是没脸。
  亲情牌走不通,那就只好想别的法子了,荣亲王道;“陛下,话虽如此,可凡事好商量嘛。”
  荣亲王一脸有商有量的样子,齐景焕眼角抽了抽。
  荣亲王道;“陛下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对于立后一事想来心中早已有了分寸,陛下中意谁为后,微臣一定全力支持,只求一个贵妃之位。”
  荣亲王说完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他也只是出言猜测,近来陛下宠幸身边女官的事他也有耳闻,若是不同女官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偏偏那女官身份不同,先头是以选秀的名头入宫的,被陛下要在跟前做了女官,更何况他那妹妹也同自己说了,陛下似有意立沈幼安为后,其实这话他是不太信的,毕竟陛下若是想要立她为后,去年就可以直接立她为后,不必拖到如今,那会直接封后也比现在容易多了,如今再要封后,只怕出言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
  齐景焕目光划过荣亲王,冷哼一声道;“荣皇叔,朕想要的女人,即便是所有人都反对,朕都能让她为后,不需要任何人的全力支持。”
  荣亲王尴尬的笑了笑,不死心的问道;“陛下,只是一个贵妃之位,汝阳侯府,荣亲王府,德亲王府将会无条件支持陛下要立的皇后。”
  这倒像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齐景焕轻笑道;“贵妃身后站着这三家,朕的皇后还能坐的稳后位吗?更何况荣皇叔你求的是贵妃之位,汝阳侯府求的也是贵妃之位吗?”
  荣亲王一噎,不免有些气闷,这陛下怎么油盐不进,不过是个贵妃之位罢了,未来的皇后若是连一个贵妃都压制不住,又怎堪为后。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齐景焕道;“当年林妃也只是一个贵妃,可朕舅家不如林妃母家势大,多年来林妃一直压制着母后,若不是最后父皇倾力铲除林氏祸害,朕能否顺利登基都未可知,朕自幼深知母后之苦,又怎会让朕的皇后被一个妃子压制,更何况,朕的皇位将由朕的嫡子继承,若是朕的哪个妃子敢如林妃一般不知足,真不会如父皇一般,朕会让林氏一族的下场提前二十年。
  话到最后,威胁之意,已是明了,林妃做到贵妃之位二十年,提早二十年,那还做个什么贵妃,林氏一族九族尽诛,陛下这是不满汝阳侯府了,甚至连带着荣亲王府,德亲王府也不满了。
  ☆、第47章
  荣亲王走出御书房时脚步有些发虚,抬头看了看刚刚还大太阳,这会已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心道,果然,这人变脸是同这老天一样的,更何况是陛下,天威难测,真是天威难测,还是想办法回去安抚安抚自家那个妹妹吧,看看从世家中挑个好的子弟,林家的下场,他想了想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还是命更重要啊,什么能有命重要呢?
  荣亲王出去后,齐景焕便一手撑在案上,闭了眼稍作歇息后,便将面前折子打开,那最上头的赫然便是汝阳侯上奏的折子,女官沈氏,妖媚惑主,余下便不必再看,不过就是说沈幼安身为司寝女官,魅惑陛下,致使陛下不进后宫云云,齐景焕冷笑一声,抬手便将那奏折丢到一旁,这汝阳侯当真以为尚了大长公主就可以有恃无恐吗?还是以为自己是父皇,任由皇姑欺压到自己头上,这样的性子,配了福慧大长公主倒也称的上是天生一对了。
  他也不动怒,只觉得汝阳侯这人着实好笑,也不知是受了福慧大长公主的怂恿还是他自己真就如此蠢笨,自己这里对要封张若萱为后可是从未松过口,更何况母后已经很明确的说过他心中已有人选,他就开始在朝中上下蹦跶的打压他后宫之人,也不怕传扬出去,到最后他女儿入不了宫,世家大族没人敢要他女儿。
  他有时不禁想,福慧大长公主那样的人,真的就是皇祖母养出来的吗?怎么这差别就那么大呢?
  他幼时皇祖母还未离世,印象里的皇祖母端庄大方,温良贤淑,再看福慧大长公主,不由眉心微皱,当真是丢尽了皇祖母的面子,想起福慧大长公主,齐景焕便一阵心烦,这人虽嚣张跋扈,却投了个好胎,靠着皇祖母的庇佑,几位老皇叔对她都很好,更何况她本身也是大煜的嫡公主,当真还就不太好动。
  到底也是自己的皇姑,只盼她长点脑子,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就只好让她去陪皇祖母好好学学礼仪了。
  齐景焕按按眉心道;“高和,摆驾回圣宁宫。”
  高和正要应是,便有小太监进门通报说李将军来了,齐景焕道;“让他进来。”
  李宏茂进来对着齐景焕行了一礼起身便笑嘻嘻的道;“陛下。”
  齐景焕微皱眉头;“你不在承天门当值,乱跑什么。”
  李宏茂觑了一声道;“哪里是乱跑,微臣也是有事来请奏陛下的。”
  “你整日就会逗鸟作乐,也能有什么正事。”
  “当然是正事,而且是天大的正事,此事关乎大煜往后数百年的发展。”
  李宏茂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也不需要让,自己便寻了个凳子坐,瞧见一旁站着的小太监,便如自家一般挥手命他们退下,小太监们面面相觑,此景虽面对无数次,可无陛下发话,他们也不敢退下。
  李宏茂摇摇晃晃的撑着脑袋看着齐景焕发笑,齐景焕见实在是不像样子,便将小太监全都打发了出去,斜睨他一眼道;“说吧,让朕看看,是什么样的大事关乎大煜往后数百年发展。”
  李宏茂垂首给自己倒了杯酒,浅呷一口,咋咋嘴道;“表哥。”
  齐景焕一听他叫表哥就知道来事了,果然听他下一句道;“你可怜可怜你这可怜的表弟,能不能让我府里的那丫头进一次宫。”
  齐景焕平静地看着他;“你府里那丫头,你府里什么丫头,你府里几百号丫头,说的是哪一号?”
  李宏茂一噎,道;“就是上次那个李慕安。”
  他倒是直言,上次借着献计的名头让齐景焕将沈幼安带出宫,让慕安也跟着,结果过后被好一番训斥,他训斥自己倒不是因为不满慕安,主要是因为自己事先拐弯抹角的,齐景焕训他不像个爷们,呗,他怎么不像爷们了,他就爷们给他看看,以后慕安那丫头闹什么事就直接求到这里。
  他也不怕齐景焕说他没出息,拿个女人没法子,横竖他的脸面也不值钱,再说了,齐景焕他自己都为了个女人什么手段都使上了,连带着姑母那里都使出了一番苦肉计,自己怎么就不能了。
  齐景焕抬眼瞥了他一眼,反手端起案桌上的茶盏,道;“太后这阵子心情不好,你也知道因为什么,可长点心吧。”
  李宏茂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细想一下恍然大悟,张张嘴,道;“可是慕安的性子,微臣怕她冲撞了太后。”
  “你平日里最没规矩,可见太后对你有何不满?太后心善,疼爱小辈,如今昭德太子妃刚去,连朕都让幼安过去了,你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就想不起来将你府里的那位带进来陪陪她。”
  “微臣这不是怕她闹出事吗?且她的身份,微臣怕姑母有所不满,不敢将她带来。”
  他确实是怕,这么些年家中虽对他纵容,可定国公府毕竟不是普通人家,他怕将自己的想法同父亲母亲说了会遭到反对,到时候慕安就不好过了,也在等着好时机将此事说出来,可现在还不行,他不确定父亲母亲能否同意自己娶一个丫头为妻,此事需得仔细计划一番。
  齐景焕自然知道他的担心,前世李宏茂要娶李慕安的事情闹出来时自然是遭到反对的,定国公府好歹是百年世族,李宏茂又是个世子,李慕安那样的身份怎能做定国公府的主母,若是个普通的丫头也便罢了,却偏偏是个女土匪,还是专门同朝廷作对的女土匪。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李宏茂一噎,道;“她就是一个孤女,微臣在大街上遇见她的,钱财都被土匪给抢去了,无家可去。”
  “混账。”
  齐景焕一拍桌子,怒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身份,身为定国公府世子,随意就带一身份不明的女子回家,如今还敢欺瞒朕。”
  李宏茂听他这么说也怒了,什么身份不明的女子,他明知道那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他还这么说她,骂他也就罢了,自己什么时候欺瞒他了,慕安就是一个孤女,自己不过是没说她偷东西的事罢了,顶多是瞒了这事,什么时候说假话了。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齐景焕又那么说李慕安,他自然怒了,横着脖子道;“她怎么就身份不明了,她是我喜欢的,我要娶她。”
  齐景焕乐了,挑眉道;“你要娶她,行啊,你同舅舅说,你同舅母说,你敢吗?”
  李宏茂一下子就泄了气,他就指望着齐景焕能帮着自己说服父亲母亲,好让他娶慕安呢。
  他低着头不说话,齐景焕道;“朕不是说她不好,朕是说你行事不谨慎,你将她带回来,怎么不调查她的身份,孤女,一个孤女凭什么有那样的性子,你看她的性子像是孤女吗?”
  “我......”李宏茂刚要开口,却又发现无从反驳,他确实从未调查过李慕安的身份,那时候只觉得这女子有趣,便将他带回去了,哪里想到要调查什么,他自幼顺风顺水的,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谁敢算计他,更何况慕安不过就是个姑娘罢了,顶多,就是个凶悍的姑娘罢了,可是自己喜欢啊。
  齐景焕见他真不知道李慕安的身份,微皱眉头,这个表弟前世同那李慕安闹成那个样子,也是可惜,虽然最后他俩是在一起了,可是堂堂一个世子给土匪窝做了女婿,也让舅舅舅母心寒,连带着母后都伤心了好久。
  “李慕安很好,你若是喜欢她,不同舅舅舅母说也可以,可以先同母后说,母后疼你,也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娶她,得先知道她的家世吧。”
  前世,定国公同夫人不同意让李宏茂娶李慕安的原因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份差,最主要是因为她是个土匪,只是那会这些已经不是定国公府同不同意了,而是李慕安压根就不想嫁给李宏茂,要嫁可以,你嫁我娶,要么就上我的清风寨做上门女婿,要么滚回去做你的世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估计她提出这个条件时自己也不知道李宏茂真的会放弃世子的身份,甘心沦落到土匪窝里。
  李宏茂总觉得齐景焕话里有话,他没有查过慕安的身份,可是慕安难道真的不仅仅是个孤女吗?
  “去查清楚她的身份,她就算是个孤女也有父亲母亲吧,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要娶她,难道不要三媒六聘吗?”
  齐景焕也不同他多说,这事得他自己去调查,他若插手了只怕也会误事,一个是他表弟,另一个是真心为幼安好的人,他自然不会去拆散,更何况老虎山自前世就是一个难题,李慕安的爹是老虎山清风寨的寨主,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土匪又怎么样,就像李慕安前世所说,他们清风寨虽是土匪窝,可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们所劫的不过是些该劫之人,他们不会去碰普通百姓,可也正因如此他们老虎山得罪了不少贪官污吏,才会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前世,朝臣纷纷上奏,不过是个土匪窝,自己也未深究,李宏茂自动请缨,便让他去剿了,这一世,李宏茂喜欢李慕安,若是能因此将清风寨招安,将清风寨的土匪编入军制,倒也是件好事。
  ☆、第48章
  自打齐景焕同李宏茂松了口之后,李宏茂也不怕李慕安会在宫里闯什么祸了,横竖有陛下这尊大佛担着,便将李慕安往永寿宫领了几回,太后果然爱屋及乌,听是李宏茂喜欢的,再看李慕安时,便觉得这姑娘长的水灵,性子又活跃,讨人欢喜,最重要的是她侄子喜欢,喜欢就好,身份什么的都是些虚的,人品好就行。
  她年纪也大了,如今这个年纪就想让这些小辈能多来陪陪自己,阿佑早就说过喜欢幼安那丫头,她也将幼安当做自己儿媳妇,如今可好了,阿茂也要有媳妇了,这些小辈都有了自己的伴了,她就是哪一天走了,也不用担心他们没人疼了。
  时值五月,天气闷热,烈日似火,皇宫中青砖石板铺成的地面被烤的滚烫滚烫的,圣宁宫前两根盘龙的柱子泛着金光,一排宫人整齐划一的端着金丝木托盘往前走,两道上站着的小太监本是蔫蔫的低着头站着,见有人过来,忙强打着精神站直了身子,脚下却是软绵绵的无力,这大热的天,往这里这一站半日,凭是那再强悍的人也被这大太阳给折磨的没了精神。
  那一排宫人打头的穿着深蓝色的宫衣,发顶的头饰及身上的服饰让人一眼便看出这是位从六品的女官,一路走过,早有小太监进去通报,那打头的女官刚住脚,便有内侍迎了出来。
  “潘典衣好。”
  来人不过是陛下身边的普通八品首领太监,论品级不及潘典衣,却是陛下身边总管太监的徒弟,潘典衣笑着点头道;“宜春公公。”
  宜春见那后面一排宫人皆垂首捧着托盘,知道这是陛下吩咐的衣裳已经赶制完毕,因今年天气异常炎热,陛下打算在后日便前往景山行宫,景山行宫是大煜历代帝王夏日避暑之地,处在煜都之北,因四周有许多大小的天然泉眼,起初只是想建成温泉行宫,供帝王亲临,建造之后发现那处地界极好,冬暖夏凉,便由工部尚书上疏,帝亲临查视后,由户部拨款,登记诏册,起初名为温山行宫,景帝期间,觉此名不好,便改名为景山行宫,其实也就是一个字的区别,大抵景帝也存了些心思,在景山行宫住的舒坦,便想后辈日后到此处避暑,皆能想起自己。
  说起这位景帝也是有趣,不知怎的偏爱景字,不仅给自己的儿子起名皆带了个景字,这也能理解,可这位景帝怕儿孙给自己的谥号不好,活着的时候便将自己的谥号给定了,便是景字,这大煜自建国以来,帝王谥号皆是驾崩后由接任帝王拟定,这活着的时候便将自己的谥号定了的,这还是第一位,因此事不免被朝臣嘲笑,这也是景帝在时,后期隐隐弹压不住世家的原因,说他昏庸,倒也不是,说他圣明,这位帝王还真称不上圣明,老早的宠幸静德妃,那可真是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皇后见了都要避让几分,后静德妃谋害嫡子一事曝光,立马就将那位娘娘赐死了,也不知是薄情,还是真就无情。
  不过单从此事也能看出还不至于太过糊涂,起码没有不辨是非,不顾嫡子死活,可后来不知怎的了,老毛病又犯了,开始宠幸后来的林贵妃,明知林贵妃母家势大,还护的跟个宝贝疙瘩似的,后来被林太傅压着,朝堂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之时才知后悔,想要除了林家,倒也果断,宠了那么多年的妃子说杀也就杀了,只是昭德太子也被林家害死了,总之这里面留下了一笔糊涂账,说他薄情,对正宫不好,几十年了也不怎么踏进正宫的门,偏偏对正宫所出的两个嫡子是真心疼爱,说他有情吧,看看那两位他宠过的娘娘就知道了,做了一辈子的皇帝了,连朝臣都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到底是昏庸还是圣明,大抵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就是行事该果断的时候没有果断。
  好在临了了果断了一把,刚登基的时候有了一番作为,也有了些许政绩,又有当今给他盖了个遮羞布,也不至于在史书上留下昏庸无能的名声。
  这陛下准备去景山行宫避暑,这还是陛下继位后第一次去景山行宫,自然得好好准备着,陛下也不需管这些,底下的几个女官自然会安排妥帖,只是陛下却亲自下令命尚服局制衣,前两日尚服局的人便过来给沈司寝量尺寸,可是让后宫妃嫔扯碎了不少锦帕,陛下要去景山行宫避暑,后宫妃子没有一个接到诏令要陪同前往的,反而让尚服局全体给一个女官赶制衣物,这可真是肉不给她们吃,连汤水也没留下。
  潘典衣带着宫人踏进延庆殿,隔着珠帘见那帘后榻上隐约坐着两人,连忙跪下道;“奴婢给陛下请安。”
  帘后无人说话,潘典衣跪在那里也不敢起身,半晌听那帘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看吧,朕就说过,找到法子赢你了。”
  潘典衣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心情不错,并未发火,她不敢出声,跪在那里等待命令。
  帘后沈幼安盯着棋盘之上自己的棋全无退路,倒真是陛下赢了,之前同陛下下过不少次棋,陛下总是输,今日突然兴冲冲的拉着自己说找到破解自己棋路的法子了,要自己再同他来一盘,此刻胜负已分,她有些诧异的看了齐景焕一眼,疑惑肯定是有的,短期内,棋艺有这么大的进步,这只能说明,陛下之前并未尽力,换句话说,就是陛下让着自己呢。
  她也不尴尬,输给陛下就是输了,胜负乃常事,后头宫人端着水盆子过来,她将手放在里面净了手,拿帕子擦了,转脸便见齐景焕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半歪在那里。
  一旁矮几上放了一盆冰,两个宫人执扇跪在那里对着冰盆子轻轻的扇着,凉气顺着冰盆子往上冒,殿内一点都不热,只是到底这个天,沈幼安也觉得身上懒洋洋的,只是碍于陛下在那里,她还是坐直了身子。
  高和见那两人眉目传情,一点都没意识到帘后的潘典衣带着宫人已经跪了好久,只得假意咳嗽一声,出言提醒道;“陛下,潘典衣到了。”
  其实齐景焕早就知道潘典衣过来了,只是她过来的不是时候,恰好是沈幼安在纠结该如何破棋的时候,沈幼安没听见,齐景焕也就不打扰她,而后便是齐景焕盯着面前这明显有些犯懒的美人,却强自克制住坐直了身子的美人,感概这日子无限好,以至于忘了帘后那苦兮兮跪着的潘典衣。
  潘典衣这是第一次感受到陛下对沈司寝的宠爱,前儿过来量尺寸的是李典衣,回去便说陛下对那沈司寝是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体贴,自己本是不信的,不过就是个女官罢了,陛下也就宠那么几天,今儿个见了,虽隔着帘子,可陛下那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倒真像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便是那沈司寝也不像自己先头想的那样献媚于陛下。
  两侧的宫人掀开珠帘,齐景焕道;“免礼。”
  潘典衣这才扶着膝盖起身,欠身垂首道;“禀陛下,尚服局以按陛下要求为沈司寝制了十二套服饰先行送过来,四套寝衣,八套衣裙。”
  齐景焕盯着那最前面的一个宫人托盘里的衣物,脑袋一热,那最前面的宫人端的是一套寝衣,折在上面什么都看不见,仅能看出是一套寝衣,而且是一套很薄的寝衣,他只负责下命令,那尚服局接到命令后就按照妃子的寝衣制了,宫中妃子的寝衣都是两层薄纱,妃嫔穿的寝衣,一个是布料柔滑好看,再一个就是好脱。
  他欢心的看了沈幼安一眼道;“既然制好了,那便穿上试试,朕看看合不合身。”
  说完便指着那最前面的宫人道;“就那套吧。”
  潘典衣一见是那套,便转身解释道;“这套是用江都府新上贡的云锦所制,云锦最衬肤色。”
  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尚服局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所用的布料都是最好的,且都是由尚服局最好的宫人缝制,便是这第一件,是尚服局的范掌衣亲手缝制,尚服局女官通常只为帝后缝制衣物,普通妃嫔不过是女官监督,由底下的宫人动工罢了,偶尔得一两件女官动手缝制的并不多见,此次沈幼安这一十二件衣物皆由女官动手,只希望能让陛下满意。
  齐景焕点头道;“尚服局这次做的很好,回去同李尚服说,剩下的一十二件也加紧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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