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兴许是等得时候长了,马不耐烦地刨了刨蹄子,苏祉脸上却无一丝不耐之色,反而伸手扶了扶马头,让它安静一些。
  苏禧终于从门内出来,牵裙拾阶而下,走到苏祉跟前仰起小脸问道:“二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是不是让你久等了?”
  苏祉微微弯唇,安抚道:“没等多久,我也是刚刚出门,快上马车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苏禧点点头,扶着听雁的手坐上了马车,听见马车外苏祉道了一声“出发”,车夫便扬起鞭子往湘水湖畔驶去。
  *
  湘水湖畔是上京最繁闹的地段,西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东边一溜儿全挂满了花灯,远远瞧着就像天边垂下的夜幕,点缀着一颗一颗的繁星。这星星各有各的形状,有像莲花的、宝塔的、绣球的,也有像兔子的、骏马的、猴子的。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街上人挤着人,摩肩接踵,热热闹闹,随处可见穿着锦衣华裳的妙龄姑娘,平时可见不着这么多闺阁千金,也只有在上元节这样特殊的时候她们才会出门。
  要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恐怕就只有湘水湖了。湖面上停着一艘艘精致的画舫,里面大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寻常百姓坐不起这样的画舫,只能远远地瞧着,有幸听一听上面流泻出来的美妙乐声。
  要说安静,其实也安静不到哪儿去,毕竟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任谁都微醺。
  “二爷,前头总督府的大公子又让人来邀请您了。”苏禧和苏祉站在自家画舫上没多久,大堂哥苏祒那儿都催了三回了。
  苏祉担心苏禧一人不安全,便迟迟没有应下。
  直到苏禧看见了庆国公府的画舫,才对苏祉道:“二哥过去吧,不必担心我,我身边有听雁跟着,况且一会儿还有傅表姐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两家的画舫碰头,苏禧登上了庆国公府的画舫,苏祉一直目送她走进船舱后,这才让船夫摇船离开。
  苏禧本以为船舱里只有傅仪一人,未料刚走到画舫门口,见傅少昀也在里面。傅少昀穿着宝蓝色锦服,身形比两年前又高大了些,曲着一条腿坐在暖塌上,侧着头,看向窗外。
  “禧妹妹。”傅仪从榻上坐起来,迎了过去。
  傅少昀闻声明显僵了僵,转头朝门口看去,目光停在苏禧身上,半天没出声。
  这两年苏禧有意躲着傅少昀,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算了算上一次见面还是大半年以前。眼下避无可避,苏禧弯了弯眼睛,站在门口不再进去,叫道:“仪表姐,少昀表哥。”
  门口的小姑娘穿一条雨过天青色裙子,裙襕上绣着百鸟闹花纹,花纹精致,裙襕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摆,那些栩栩如生的鸟儿便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扑棱着翅膀,还能叫人闻到些许花香。她外头裹了一件红色镶边绣牡丹穿花纹的斗篷,白绒绒的狐狸毛簇拥着粉嫩小脸,那脸蛋像精细打磨的软玉,眉如翠羽,唇似朱丹,肌如白雪,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过了许久,傅少昀嗓音低低涩涩道:“幼幼。”
  傅仪晓得苏禧是有意回避,倒也没有勉强,“禧表妹总算来了,先才我一直找不到你,还当你不来了呢。萋姐姐她们都到齐了,眼下就等着你一人,既然你来了,咱们就一块儿过去吧。”
  苏禧点头说好。傅仪让船夫换了方向,往湖心的一艘大画舫上驶去,远远瞧着颇为华丽,那画舫是公主府的,原来宛平翁主今儿也来了。
  傅仪又跟苏禧说了一下里头的其他人,大都是熟悉之人,苏禧平常都认识的。
  苏禧一转头,见傅少昀怔怔地看着自己,她歪头笑了笑,道:“少昀表哥不跟朋友一块儿玩乐吗?”
  傅少昀怔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道:“等送仪姐儿和禧表妹离开后,我再过去。”
  苏禧便不再多问。她还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傅仪没有邀请她来参加上元宴,反而是傅少昀偷偷带着她出了府,去西大街的翡翠楼吃了一顿羊肉汤锅,羊肉鲜美,薄如蝉翼,苏禧吃得颇为满足,回府后嘴上虚了两个大泡,好几天才消下去。
  苏禧一直想不通,傅少昀为何那么热衷给她网罗珍馐美味?她的嘴巴养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想了两年,苏禧也没明白这个问题。
  “到了。”傅仪的声音打断了苏禧的思绪。
  两人一同登上公主府的画舫。宛平翁主穿着一袭品秋色大袖衫站在画舫门口,朝庆国公府的画舫上看去,对上傅少昀的视线,难得地露出几许小女儿家的娇态,道:“傅公子。”
  傅少昀回神,抱拳行了一礼,“宛平翁主。”
  宛平翁主道:“傅公子放心,一会儿宴席结束,我会把仪姐姐亲自送回去的。”
  “那就有劳翁主了。”傅少昀的心思不在于此,直到苏禧进了画舫,再也看不见后,他才收回目光,身影掩入夜色之中。
  *
  画舫内都是熟面孔,除了宛平翁主之外,还有殷萋萋、殷芃芃和厉安宜,以及郁宝彤也在。
  苏禧来之前她们正在玩飞花令,一人说一句带“花”的诗句,已经轮了好几轮,眼下场上只剩下郁宝彤和殷萋萋两个人。
  轮到郁宝彤时,恰好该她接花字在第一字的。第一字本不难,可难的是好几轮后,该说的诗句都被人说了,她委实想不起来,便自认罚一杯,道:“我输了。”
  紫檀嵌螺钿小桌上的酒换成了桂花酿,酒味浅淡,滋味甘甜,适合姑娘家喝。
  殷萋萋道:“郁姑娘也很厉害了,只是花字在第一字的诗句本就少,我占了先机,这才赢你的。”
  输了便是输了,郁宝彤不是那等输不起的人,笑了笑道:“殷姑娘谦虚了,是我才疏学浅。”
  厉安宜见着傅仪和苏禧进来,插嘴道:“仪姐姐才学渊博,若是这一局仪姐姐也参加,还指不定谁赢呢。”
  殷萋萋将傅仪视为最大的对手,一直暗中与傅仪争夺“第一贵女”的位子,眼下听闻这句话,笑容一滞,旋即道:“说得也是,可惜没能跟仪姐儿一较高低。”
  “这有什么,不是还有下一局么。”宛平翁主不以为然道。
  傅仪落座后,苏禧紧挨着郁宝彤也落了座。
  郁宝彤捏捏苏禧的小脸,“还当你今日不来了。”
  苏禧笑嘻嘻道:“郁姐姐都来了,我怎么会不来呢。”
  嘴巴倒是甜得很。
  期间傅仪与殷萋萋合计了一番,决定下一轮玩击鼓传花令。不过这击鼓传花令改了规则,与传统的不大一样。鼓声响起时,席间便依次给身边的人递花,鼓声停止后,花落在谁的手上,谁便出一道题,若是场上有人答出来了,那出题人便自罚一杯,若是无人答对,那就所有人都罚酒一杯。
  傅仪说了之后,众人一致同意。
  厉安宜道:“可是咱们在船上,哪来的鼓,又让谁击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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